天文六年六月(西历1537年),信浓诹访郡上原城。
中午,这个时候外面已经非常炎热,上原城因为地处诹访湖畔,城内的气候仍然凉爽宜人。
院子中间的凉亭外,一棵柳树随风飘舞。凉亭内,上首一位年长的武士盘膝而坐,在他前面还有一位年轻的武士侧身盘坐。
“赖重。”
“是,祖父。”
“诹访宗家就像是这棵柳树的树干,出现在众人面前最过耀眼的一部分,而扎根于诹访的泥土之中,根深蒂固的是我们的先祖,诹访神社供奉的诹访大明神,柳树的这些枝叶如同分布在信浓各处的诹访分家,根、树干和枝叶共同组成这棵大树,缺一不可。”
年长武士正是诹访家的总领,中兴之祖,牛人诹访赖满,年轻武士则是他的嫡孙,日后的信浓四大将之一诹访赖重。
赖满说到此处,停顿一下,笑道,“不同的是,根和树干不能出现问题,一旦出问题这棵柳树就要死了,而若是枝叶出了问题,一定要尽早治理,如果治理不了就要当机立断,马上砍掉,砍得越早,对根及树干的伤害越小。”
诹访赖重今年21岁,正当青年,赖满的教导对他来说似乎并不是特别认同,尽管如此,他仍然点点头,回道,“祖父,孙儿明白了。”
赖满也知道自己的嫡孙素来重情义,尊循义理,与自己的性格并不相像,只不知道在这个乱世,这种性格最终将给他带来什么结果。他挣扎着坐了起来,自从与武田氏议和后,赖满的战略主要以防守消化领地为主,近两年未出阵,身体反而比以前差了。
赖满阻止了赖重欲上前帮忙,缓缓移步到凉亭口,迎面吹来徐徐凉风,说道,“这片湖泊周围的土地是如此的肥沃。”
赖重一时之间不明白祖父说的话的意思,嗫嚅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在赖重看来,今天祖父的话有点前言不对后语,不过赖满平素积威甚深,他倒也不敢表露半分不满之色。
“殿下,千野伊豆入道求见。”走廊上,花冈藤太郎忠常回禀。
诹访赖满点点头,说道,“让他进来。赖重也与我一块接见。”
千野伊豆守入道年近五十上下,相貌威仪,快步走向凉亭,他是赖满的心腹家臣,又被赖满任命为赖重之师,继承了诹访家分家千野家,在赖满出家的时候随同一块出家。
“殿下。”千野伊豆守入道先向赖满行礼。
赖满点头示意他坐下,说道,“林城的信浓守护小笠原氏最近在诹访北部蠢蠢欲动,与我家处于当地的深泽、宫所几家分家频繁联系。伊豆守有何对策?”
千野伊豆守入道沉思片刻,回道,“殿下可以遣使询问,不论结果有无此事,不妨均令其向上原城派出人质。”
诹访家的家臣架构并不严谨,主从之间的御恩奉公关系也不如北条家、今川家甚至是武田氏一般严密,更像是三十三家神家党及当地豪族共推诹访宗家为首的大联盟,赖满一直想要将这些分家豪族家臣谱代化,直到今天尚未如意。
“即然如此,这件事就麻烦伊豆守马上去处理吧。”赖满笑道。
千野伊豆守入道双手支地,应一声哈,又向赖满赖重行礼后,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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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出有信依然遵循一直以来的习惯,早起,晨练,直到半上午的时候,方洗澡穿衣,与与平太一同向上原城进发。
与平太的身板最近越来越健硕,对于有信这个后世之人来说,虽然显得仍然有些矮,不过壮实度是够了。
有信穿越这几年的训练卓有成效,虽然身体的年纪不大,不过脚力并不逊于正当壮年的与平太,二人快速穿过湖畔。“怎么样,与平太?”
“什么?”
“我们平日里的训练对于提高赶路的还是有好处吧?”
“当然,赶这么远的路居然丝毫不觉得辛苦。”与平太对于这位年纪轻轻的主公除了义理之外,心中尚怀有钦佩之情。
“哈哈,不仅是赶路,等以后真正在战场上行军作战之时,还会有更大的好处。”
“嗯,殿下的想法总是出人意料,不过无论你想做什么,在下一定会全力以赴的支持。”与平太想着眼前这位年少的主公几年前刚接任家督时便要求家臣们训练,莫非那个时候就想着有朝一日能领着大家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嗯。”平出有信对这种武士的义理有点难以理解,正因为这样,有时候其它武士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会深受感动。
“在下渴望着有一天能为了平出家的家名和殿下的功名在战场上奋力战斗!”与平太想了一会,说道。
有信的脚步缓了缓,笑道,“与平太,这一天早晚会来到,或许是明天,或许是明年,在那之前你要好好练习兵法,训练士卒,提升力量,以备一旦战争来临,能够努力建立功业。”
“是,殿下。”冈山与平太对于这位年少的主公,非常认可。
不远处就是上原城了,城池依湖而建,城外郁郁葱葱的被树木覆盖,远远望去,如同一座处在水域林中的精灵之城。
城下有繁华度在信浓首屈一指的城下町,町内町人、行商、游女络绎不绝,当然其中也不乏敌国的探子。
平出有信二人在城下町并未停留,径直走向城门。
“麻烦通禀,平出庄平出有信求见总领大人。”与平太上前与城兵交涉。
不一会,便有家臣出门引导二人入城。
“主公正在院中,命在下请两位过往一叙。”
二人进入院中时,诹访赖满正在凉亭静坐。平出有信快步上前双手支地行礼,道,“平出有信见过殿下。”
诹访赖满盯着有信看了片刻,挥手道,“免礼。”
待有信坐好,赖满说道,“平出家的领地安堵,有信待会可以问赖重去拿。此次前来除了安堵一事,本家尚有事情询问。”
平出有信心头一块石头放下,双手复又支地,问道,“殿下请说。”
“小笠原氏最近频繁调略诹访分家,不知道平出家可收到过信函?”
有信好不容易放下的石头旋又提起,回道,“在下不曾收到过小笠原氏的信函。”
赖满点点头,又道,“探子回报,诹访郡西北面的深泽、宫所等分家已收到过小笠原氏的信函,我已遣使前往询问。若是属实,你认为本家该当如何处理?”
有信额头微微渗出细密的汗珠,沉思片刻,回道,“在下认为,不论消息是否属实,均应要求他们献出重要人质。”
诹访赖满闻言笑道,“不错,呵呵。”
见到大佬笑得开心,有信忙附合的笑着。
“有信,你平日多在庄中,能听到很多领民的话语,你觉得我家目前在诹访的统治稳固吗?”
“殿下坐镇一天,本家就安稳一天。”
诹访赖满略微将身子前倾,感兴趣的问道,“哦,为什么这样说?”
有信点头道,“殿下身兼总领与大祝两职,率领本家拓展领地,威名传于四方邻国。殿下在,家臣分家均不敢生异心。”
“那如果我不在了呢?”
有信硬着头皮说道,“赖重公子年纪尚轻,威望不能与殿下相比,与周边各国领主甚至是分家领主相比,仍然有些不足之处,恐怕难以如殿下般以德望威名压服各地的分家及邻国。”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若是神家诸位能齐心协力,应对外敌,以赖重公子之能,自然有惊无险,能安然渡过。若是家内不能齐心协力,内忧外患之下,恐怕局面会非常困难。”平出有信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仅是凭着对诹访历史的一知半解,信手拈来,即然不能不说,不如就放开顾忌的说吧,相信有些事情赖满也是心知肚明。
诹访赖满哈哈大笑,说道,“你倒是敢说,哈,你就留在上原城吧,留在这里辅佐赖重公子。如何?”
平出有信额头的汗珠越发浓密,自己居然要被扣下成为人质了,不过这时候可不允许推迟,他马上双手支地,回道,“能有机会跟在公子身边,有信非常荣幸。”
赖满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你有五十名地侍日日演练,你不用担心,出仕赖重公子后,我会在你的原知行地附近增加平出家知行五百石,合计二千五百石。你那五十名地侍也可以随同住到上原城城下町,盖屋敷所需的费用和地方去找千野伊豆入道商量。”
平出有信心里狂喜,虽然做了人质,不过凭白得到五百石领地,还是诹访湖附近的肥沃之地。忙双手支地谢恩,“谢殿下赏赐。”
赖满点头笑道,“你这就回去安排吧。”
有信“哈”一声,退出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