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烛光轻舞。
“什么?”屋内一白衣人霍然转身。他这一转身,那烛光跳动的更加厉害了,整个屋子都忽明忽暗了起来。
“你说……什么?”白衣人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跪在他身前的二人。摇曳的烛火使他的脸明暗交替,看起来甚是阴森诡异。
“少……少爷,二少爷他……他的金玉碎了。”其中一人颤声道,说完便低下了头,似乎不敢看那白衣男子的表情。
白衣男子一动未动,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连眼神都没有丝毫的改变,仿佛忽然间变成了一尊雕像。
他不说话,那二人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烛光渐渐恢复平稳,但不知为何,光芒似乎比之前黯淡了许多。空气中,一股压抑而阴霾的感觉开始悄然弥漫。
“我记得,雨陌身边应该有四个护卫是么。”良久,白衣男子淡淡道,他的声音不悲不喜,似乎没有丝毫的情绪。
而那跪着的二人听了他的话,身子却都是猛地一震,他们知道,少爷每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那定然已是出离的愤怒了。
“是不是?”或许是见那二人许久没有回答,白衣男子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冷意。
那二人又是一颤,对视一眼,竟异口同声地道:“是……是的。”值得一提的是,他俩不仅异口同声而且竟然在同一个地方卡了一下,白衣男子的威慑力可见一斑。
白衣男子转过身,从桌上拿起一个茶杯,用手轻轻地摩擦着,一边抬起头,看着窗外。
月光如银,倾泻而下。在月光与烛光的交织中,白衣男子的背影此刻竟朦胧了起来。
“是那四人杀的?”男子的声音带着些许的飘渺。
良久的沉默后,那跪着的二人不知是谁叹息了一声道:“回少爷,据金玉传来的信息,二少爷是在酒店内被一二十多岁的红衣男子所杀,而在被杀之前……”那人吸了口气“那四名护卫已经……殉职了。”
白衣男子的手一顿,猛然转身,“多少……岁?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二十多岁。”那人苦笑。
听了他的话白衣男子似乎愣了一下,喃喃道:“二……十多岁……”借着此刻的微光,隐约可见他的眼角正微微地抽搐着。突然他笑了,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冷!
他就这么笑着,良久,笑声方才收歇,可空气中却仍弥漫这一股子冷厉与疯狂。他那拿着杯子的手不知何时已然紧握,鲜血不断从男子的手中涌出落在地上,血腥味一时间竟也浓郁了起来。
白衣男子看了一眼自己鲜血淋漓的手,似乎这手不是自己的一般,摇了摇头,有些好笑地道:“你们是不是在告诉我,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在雨陌有四个灵道境武者保护的情况下,仅凭一己之力,将他们全杀了?”
那二人默然无语,唯有苦笑。
看着他俩的表情,白衣男子自嘲似的呵呵笑了两声,随即猛地转身,一声狂吼,操起身后的桌子向那二人砸去!
“草!”
怒吼声尚在空气中回荡,一声令房子都颤了一下的巨响便是轰然响起!伴随着瓷器如雨般的破碎声,整间屋子已然是一片狼藉。
“张龙赵虎,你们是他妈吃屎的么?我让你俩整编护卫队,你们就整编出这四个**出来?”白衣男子继续怒吼着。
“卑职失察。”那二人的头似乎更低了。鲜血不断滴落在地上。
“失察?哈哈!”白衣男子一声狂笑,上前一步抓起一个人的脖领冷道:“你知道么……”白衣男子顿了顿“就是因为你的失察,我的弟弟……”他吸了口气,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什么,连身躯都微微颤抖起来。
“他死了……”白衣男子的声音突然飘渺起来。
“你、知、道、么。”他一字一顿地道,声音越来越寒!
“知道么!!!!!”男子一声爆吼,猛地抓起那半截桌子,不住地往那二人身上砸去!
“知道么!知道么!知道么!……”狂乱的烛光,飞溅的鲜血,白衣男子狰狞近乎疯狂的动作与表情,这一幕,何似在人间?
“哐!”白衣男子的手一颤,那已经被拍烂的桌子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
“你知道么……”白衣男子一手扶着墙,喘着粗气,声音中是那压抑不住的颤抖。
“知,知道。”似乎因为疼痛,那二人的声音有些若有若无。
“呵呵……”白衣男子惨笑一声,在淡淡的月光中竟显得格外的凄凉。
“记得小时候……”白衣男子半倚着墙,旁若无人地喃声道。
“小时候,雨陌总是喜欢趴在我的肩膀上……”他露出一丝追忆的神色:“他总是叫我背他出去玩,我不肯,他就哭……呵呵……长大以后,他有些纨绔了,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可是他是我唯一的弟弟啊,我怎么忍心责骂他?我以为他这么下去也好,至少,至少,他,他能够平平安安……可是,我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他突然痛苦起来“都是我害的,我害的啊!”说着他一拳打在墙上,那原本鲜血淋漓的手如今已是血肉模糊,他无力地靠在墙上,缓缓滑了下去,手上的鲜血在墙上滑出一道蜿蜒的血痕。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战栗地缓缓吐出,似乎已经说不出话了。
死寂的沉默中,连时间都有一种被压抑的感觉。
“少爷,人死不能能复生,还请少爷节哀。”那人深吸口气又道:“二少爷之死乃卑职之过,卑职……愿以死谢罪。”
出乎意料的,白衣男子在沉默一会儿后,竟缓缓道:“对不起……”
他的声音虽然虚弱不堪可听到那二人耳中却似惊雷般!
“少,少爷,您……”强烈的震惊使那二人似乎忘记了疼痛,抬起头张大嘴巴看着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叹了口气,将头倚在墙上,“此事错不在你们,可我实在控制不了……我……哎,算了,你们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明天一人去领一百个金币,算是我对你们的补偿。”说罢他便闭上了眼睛,仿佛已经无力睁开了。
那二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轻轻地退了下去,而在转身离去的一霎那,二人的眼中却是都多了一种感动,没错,感动,为了少爷对他们的尊重而感动,为少爷对弟弟的情感而感动。
为这样的主子卖命,值!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走后,白衣男子的眼睛便缓缓睁开,眼中的悲恸与无力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种令人心寒的漠然!
“戏演得不错。”这时,虚空中忽然传来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随着声音响起,一黑袍人恍若凭空出现一般来到了屋内,他的黑袍很大,遮住了全身,似乎是光线的原因他的身影时而模糊,时而真实,显得格外的诡异,仿佛就是一团黑影一样。他刚一出现整个屋子竟在霎时间充满了一股萧瑟的意味。
白衣男子看了看自己的手,淡淡道:“不过这痛,却是真实的。”
“手还是心?”黑袍人又道。
“呵。”白衣男子有些不屑地笑了笑,“不过,还是要多谢你的止戈,没这毒,那四个护卫还真不好办。”
“不必谢我,记住你的承诺。”黑袍人淡道。
白衣男子轻点头“你放心,三日之内,东西定然奉上。”
黑袍人也点了点头“希望如此。”
“不过你们血天堂要这东西干什……?”白衣男子挑了挑眉刚想问,却发现那黑袍人不知何时早已消失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自言自语地道:“二十多岁……红衣男子……红衣男子……”忽然他“嘶”了一声,眼神一凝“难道是他?”
“轰!”
一声巨响后,那紧闭的房门应声而倒。
“将军!”还没等门落地,刘思便一个箭步窜了进去。自从醒来发现将军不见了,这里的每个房间,刘思都搜遍了,而这里便是最后一间,也是最里面的那间。
而下一刻,他却呆住了,这里非但没有什么将军,而且连床和桌子都没有,整个屋子空旷旷的,只有一个刀鞘孤零零地挂在墙上,屋子并没有像想象中的灰尘密布反而一尘不染,借着昏暗的灯光,显得有些孤冷。走到刀鞘旁边,刘思不禁一乐,这刀鞘竟然是用线织成的,而且织这东西的人显然技术不咋地,线条歪歪扭扭参差不齐,整个刀鞘像个大蛹一般,显得格外的臃肿怪异,如此简陋的刀鞘,刘思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刀鞘上还散发着淡淡的幽香。这……还是个女人的刀鞘???
那刀鞘上似乎还缝着字,刘思刚想仔细看看只觉身后一冷,一个森然的声音骤然响起“碰一下,你就死。”
刘思愣了愣,随即冷笑一声,便要抓那个刀鞘。
“别碰。”这时又是一道声音响起,一道白色的身影来到刘思身前。赫然是凌晨。
“将军!”看到凌晨,刘思顿时大喜,双手抓住凌晨的手臂道:“将军你没事吧,我就知道这小子不怀好意。”
凌晨微微皱眉,对着刘思摇了摇头,看向刘思的身后。
刘思转过身,看到红衣男子手中昏迷的庞绝心不禁大怒:“给老子放开他!”
红衣男子看着刘思,眼中的森冷仿佛欲将整个屋子冻结,他冷道:“门,谁?”
看着他的眼神,刘思心里不禁有些发寒,听他一问不禁大声吼道:“你老子我!”
突然刘思只觉眼前一花,一红一白两道影子一闪而过,等他看清时,那红衣男子仍在原位,而凌晨却是挡在他的身前。
红衣男子神色不变,道:“凌兄,人生得一知己不易,你可以走,他们俩,必须死。”
凌晨客气一笑道:“这误入之错,我代他们向你陪个不是,不过所幸未触碰禁忌之物,我们何不就此揭过。我俩再去把酒畅谈一番岂不更好?”
红衣男子看了凌晨半响,淡淡开口道:“凌兄,你不懂。”
“我懂的。”凌晨深深地看着他。
红衣男子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凌晨皱了皱眉,道:“那有什么可以补偿你?”
“将军!”刘思上前一步“此等无知狂妄小儿,战便是了,您又何必如此低声下气?”说罢便要上去。
凌晨一伸手拦住他,摇了摇头,眼睛则一直盯着那红衣男子。
红衣男子一动不动,亦没有任何言语,只是眼中的森冷依然。
“仅仅误入了你的房间,就要杀人,你太过霸道了。”凌晨的声音也冷了起来。
“霸道?呵呵。”红衣男子冷笑一声“我一直如此。”
凌晨呵呵一笑,收回拦着刘思的手,负在身后,淡淡道:“你不敢。”
“哈哈!”红衣男子狂笑一声,当即化作一道红影向刘思冲了过去。
刘思嗔目大喝一声:“来得好!”随即便对着那红影撞去。
只瞬间,二人便停了下来,因为红衣男子的刀已然架在刘思的脖子上,而刘思则保持着一个拔剑的动作,一脸的不可思议。
红衣男子的眼神有些复杂,看到凌晨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哼了一声,一掌将还在发愣的刘思打晕,扔在了庞绝心身边。
“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他?”红衣男子看着凌晨。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凌晨笑道。
红衣男子哈哈一笑,“可我现在能了。”说罢转身拎起庞绝心和刘思,便向外闪去。
“等等。”
红衣男子不为所动,速度似乎更快了。
“你的刀鞘不要了?”
闻言,红衣男子的身形猛地一顿,缓缓转身阴沉道:“你威胁我?”
凌晨轻耸肩,“没。”
红衣男子盯着凌晨,眼中愈发的阴沉。
良久,他叹了口气,“你到底要怎样?”
凌晨笑了笑“由我替他俩请罪可好?”
红衣男子深深地看了眼凌晨,转身,出门。
凌晨上前,蹲下身,看着昏迷的庞绝心与刘思,犹豫了一下,又站了起来,独自走了出去。
“没想到你不仅是一个好知己,也是个好对手。”屋顶,红衣男子看着凌晨道。
凌晨低头看了看桌上狼藉的酒杯,有些感慨道:“我也没想到,同样的情景,你拿起的却不是酒杯。”
“哈哈!”红衣男子大笑一声,拿着刀的手负在身后,道:“有个能当对手的知己,实乃人生一大快事。”说罢红光一闪,竟是率先出手了!
凌厉的刀气仿佛要撕裂长空一般,一白一红两道身影已化作两道亮光,在夜空下不断纠缠,分离,显得分外梦幻。
终于,两道身影停了下来,红衣男子刀尖前指,看着凌晨皱眉道:“躲躲闪闪,不是男人。”
凌晨一笑,淡淡道:“刚过易折。”
“哼!”红衣男子冷哼一声,刚要出手,一道声音便远远传了过来。
“将这里包围,一个人都别放走!”那声音被注入了元力,在夜空中不断回荡。
“一般用这么大声喊的,只有两种可能,你说是那种?”凌晨笑道
红衣男子眼中一寒,身形一闪便消失了。
“快快快!将这里全部包围,快!”赵虎一脸阴沉地催促着。从房中出来,他与张龙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可就是如此,如今他的心中仍似火焚,不断祈祷着那红衣少年还没走。
正在这时,一道声音响彻长空。
“不用找了,我在这。”声音刚落,一道红色身影从天而降,单手提刀,睥睨地扫视着全场,被他带起的雪花缓缓飘落,一时间雪舞刀寒。
看到红衣男子,赵虎不禁大喜,心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这回可省了老子好大的力气。但是心中却是不敢大意,当即吼道:“张龙,这里!”
不一会儿,那红衣男子便被团团围住,而就是这时,一道白影闪了进来。
看清那白影,赵虎不禁失声道:“凌将军?”心里不禁大骇他怎么也没想到,那金玉中看不清面目的白衣人竟会是凌晨。
凌晨哼了一声“知道是我,你们还不退下。”
“这……”赵虎顿时纠结了。
“呵呵,凌将军大驾光临,为何不通知卑职一声,好让卑职好好恭迎将军。”这时,张龙走了出来。
凌晨一挑眉,淡淡道:“我去哪还要告诉你?”
那张龙又是呵呵一笑抱拳道:“卑职不敢,将军去哪当然是将军的自由,不过……”他的声音低沉起来“不过此人是李少爷执意要抓的人,还请将军别让我们为难,此番过后,李家定有厚报。”
凌晨笑了笑“这人是我朋友,也请你们别让我为难。”
张龙脸色一沉,“凌将军,还请你三思,你要搞清楚,你现在为难的不是我,也不是少爷,而是整个李家。
凌晨玩味地看着他“你也要搞清楚,你现在为难的,是我。”
张龙眯起眼睛,盯着凌晨半响,哼了一声,一挥手“我们走。”说罢沉沉地看了一眼凌晨,便要离开。
“等一下,我让你们走了么?”这时,沉默良久的红衣男子开口道,那森冷的声音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心仿佛都被一阵寒风袭过变得瑟缩起来。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望着那红衣男子。
凌晨皱了皱眉,他感觉到红衣男子的情绪似乎不太稳定。
红衣男子一抬手,一道金光闪过,下一刻那金光便出现在张龙的手中,张龙低头一看,突然浑身一震,失声道:“这……李家的侍卫长令牌怎么会在你这?”不怪他震惊,因为他手中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令牌,而这块,他一眼就看出是真的,他听说上任侍卫长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了,可如今这令牌怎么会在这儿?
红衣男子那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绽放了一丝诡异的笑容,在周围火光的映衬下竟是分外的可怖。
“这么多年了,你们连衣服都没换……呵呵。”他轻轻地道,可是声音却仿佛有魔力一般,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或者说是心里,每个人的心里此时都有一种极度压抑的感觉。说完,红衣男子便低下了头,一股浓郁到极点的血腥味便在此刻骤然弥漫!
一阵夜风过,火光中红衣男子的影子狰狞地舞动起来,今夜的风似乎格外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