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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飘摇的风筝

射手座的静书像一只飘摇的风筝,以两年一变的速度更新着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状态:从机器轰鸣中出卖劳力的流水线作业人员到高级写字楼里操一口华尔街英语的时尚白领,从四季分明的烟雨江南到黄沙漫漫的大漠戈壁,十二年间,她像个行者一样用自己的身心感受着这世上的每一滴露珠,每一缕微光。她喜欢这世界的每一处风景却仿佛哪里都留不住她那飘摇的灵魂。只有那永远的陌生能刺痛她从前世就开始麻痹的神经,喂她喝下一口口继续生活下去的毒药。

她不是这个地球的生物,有着令地球人匪夷所思的理想。她说她很想去旅行,用死亡当船票,去探寻那些只存在文字里的天堂和地狱。她想在秋天随落叶一起出发,悄悄地把自己融化在泥土里。这样来年春天的时候,她会被树根以养分的形式运送到树梢,在最美的花瓣里听鸟儿的欢唱。伴着第一滴春雨把自己的悲伤洒在仰望她的小草身上,然后在她的背上做一个长长的梦。梦醒后,她被阳光抱在怀里,静静地消失在茫茫的宇宙里,以一朵尘埃的形象离开地球,来一次外太空之旅。穿越大气层的时候,她会留恋地看一眼地球,然后笑着对她说:“再见!”然后在心里告诉自己:再见就是永远不见。

这样的别离也许会有一点点小遗憾,可是想着自己会因为永远的不出现而让在乎她的人更觉珍贵,她愿意把自己交给永恒的寂寞。她想用自己的毁灭换一份永不磨灭的想念,因为她好想活在人们的心里。

心,是世间最温暖的地方,静书一直都希望生活在哪里。当她还是婴儿的时候,有一天,她病了,小小的身体变成了一团空气。她懵懵懂懂地感觉自己睡在白色的帐子里,帐子起来越大,她越来越小。无尽的黑暗像一个大大的空洞吞噬着她。后来,她醒了,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是个四年级的小学生了,奶奶正坐在床前替她梳头。这中间的那一段时光仿佛被偷走了似的,无论她怎么回忆都找不到一点线索。她甚至不清楚,现在的自己还是不是那个曾经的小小婴儿。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的心就像一片沙漠,耳边是呼呼的风声,风声里似乎藏着故事,她侧耳倾听,却什么也没有。

这样的时候她常常难过的掉眼泪,常常有自杀的冲动。她觉得只有死了才能找到她想要的答案,她想要去寻找,可是她却不敢去。她知道自己是个幸运的孩子,记忆里都是被宠爱的回忆。

静书的爸爸是个农民,由于成分不好,30岁了才娶到妻,31岁才有静书这个宝贝女儿。静书四年级的时候,因为村小的老师突然不教书了,静书不得不临时被转到乡上的中心小学。有一天,静书的一本书不见,作业也没能按时完成。老师不分青红皂白地把静书批评了一顿。晚上睡觉的时候,静书越想越委屈,在被窝里哭了起来。爸爸听到哭声,静静地把她抱在怀里,却一句话都不问。他是懂她的,这孩子从不轻易开口,只会在心里默默地跟自己较劲,当她伤心的时候,唯一能给的也就只有陪伴。所以他只是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讲她最爱听的“阿里巴巴”的故事,哄她入睡。那一夜的静书很不乖,一直哭闹不休,一晚上都不睡觉。爸爸一直耐心地陪着,直到东方出现了第一缕微光,静书意识到自己竟折腾了爸爸一宿才止住了哭泣。爸爸如释重负地把静书放在妈妈怀里,自己则转身进厨房给静书做早饭。

为了让静书健康地成长,爸爸一直坚持每天亲手给静书做早饭,而且必须是米饭和面食同时上桌。妈妈多次劝说爸爸只做一样就可以了。爸爸总是很严厉地对妈妈说:“家里条件有限,孩子长在我们家里已经够委屈了,如果为了图省事,随随便便地给孩子准备早饭,那孩子就太委屈了。电视上说了,小孩子的早餐最重要,最好是要米面结合,这样营养才会全面。”静书当时听到这些话,心里很想哭,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哭,因为她一哭,爸爸就会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她,这会让爸爸更累的。所以,静书总是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每天都开开心心地吃爸爸做的饭,让爸爸看见她甜甜的笑脸。

她还一直记得爸爸给她讲的故事。爸爸说每个孩子都是来讨债的。很久以前,有个在新安江上撑船的船夫,她家的孩子总是带不大,长到三两岁就夭折了。有一天夜里,朗朗地月空下,他听见有小孩说话的声音。再仔细一听,才发现是两个赶着去投胎的小鬼。一个说她在到村东的一户人家去,那户人家欠他三千两银子,他这一去可能要几十年。另一个小鬼说,他要到村西的一户人家去,那家欠他三个铜板,他去转一转,可能三两个月就回来了。船夫的家就住在村西,听到这两个小鬼的对话,想着自己那一个个夭折的孩子,心里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妻子也就这两天要生了,不会又碰到个短命的讨债鬼吧!船夫越想越不对劲,终于忍不住还是回家了。刚进院子就听见妻子惨烈的叫声,接着就是一阵婴儿的啼哭。三个月后,孩子生病发烧,渔夫请大夫来给孩子看病,医生来了说不打紧,开一服药熬了喝下去就没事了。结果一结帐,不多不少正好三个铜板。渔夫一激灵,对大夫说:“捡你最贵的药开!”大夫虽然觉得莫名其妙,还是照做了。这次治病,花了渔夫30两银子。渔夫心里暗暗高兴:看你小子怎么还我的债。说也奇怪,这孩子从那以后就再也没生过什么病,健健康康地长大了。

静书第一次听这个故事的时候,就觉得爸爸是在说自己。爸爸仿佛看穿她是一个讨债的短命鬼一样,变着花样让静书欠他的债,逼的她想走也走不了。多少次,静书都觉得自己像天空里的风筝,似乎只要风一吹,自己就没影了。可是,每当她想要飞走的时候,总感觉身后有根绳子牵着她,不让她走。时间久了,静书越来越确定,爸爸就是那个放风筝用一颗朴实到有些愚蠢的爱女之心艰难地把她留在了人世间。。他给她一个天空的自由,却不肯给他一个不活下去的理由。她知道她无法摆脱他的爱,无法偿还他的爱,只能努力地让自己活下去,活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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