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山有四座高峰,分别为“天门”、“玉屏”、“会仙”、“紫霞”,其中以“天门峰”为主峰,高三千九百丈,方圆数十里,直入云霄,险峻之极。举世闻名的太平道宫就建于此处。
相比于天门峰的雄伟壮丽,其余三峰也都各有特色。紫霞峰自不用说,东边的“会仙峰”却是以丹药著称,天下第一丹泉“赤水”便落于此地。有传闻饮上一口赤水仙泉,就可以延寿一年,要是泡上一天,便足以脱胎换骨,化凡为圣。
当然传闻只是传闻,是世俗间无知小民夸张放大出来的,倘若真能如此,会仙峰弟子岂不都成神仙?
而西边“玉屏峰”就相对低调了许多,山峰上除了花多一点竹子多一点以外,和普通的山峰没有什么不同,要说最大的不同就是,山上住着一群有老有少的道姑。首座妙逸师太素来与世无争,就连平常太平宫道会都极少参加。就她所言,天下男子都是浊物,不愿过多沾染。不过这位清高不知年岁的老道姑固执起来,可是连掌教真人也要让她三分。
这一日紫霞峰上下忙里忙外的好不热闹,不为别的,就为师娘颜如是李依依十一岁生辰庆祝,这小丫头开心极了,天还没亮就缠着娘亲颜如是帮忙梳妆打扮,换上亮彩的衣裳,解下发箍,插上精致的金簪,穿上缝制的新鞋,俨然成为一个婷婷玉立的小美人。小院中小女孩蹦蹦跳跳,问这问那。大师兄负责下山买酒,二师兄做饭,三师兄烧火,四师兄一如既往的在后山练剑,只有楚飞被凉在一边陪这小丫头说话。
许是大了一岁,距离长大成人嫁楚飞的梦想又近了些,李依依今天说话特别轻声细语,一改往日的大大咧咧,搞得楚飞很不习惯。
两人之间的话题无外乎是一些“你看我今天漂亮吗”“这支簪子好不好看”之类的,楚飞对此疏无兴致,却还要装得愉悦,否者小妮子只怕又要生气了。
不知不觉已至晌午,大伙儿围坐一桌。
紫霞峰不比其他各脉同门,人丁单薄,首座李三元只收了五个弟子,加上颜如是、李依依,总人数也不过十人。而在众弟子中,大师兄姓张名鹤,为人老实,遇人总是一脸憨笑;二师兄叫陈英,风趣幽默,能烧的一手好菜,大院里三餐都由他负责;三师兄名为宋谦,性格平淡冲和,内敛宁静且极擅长医术,常常独自一人下山替人看病;四师兄王逸之,性格较为孤僻平日里沉默寡言,只知一味的在后山练剑,不过资质最佳,就连李三元都常说这些弟子当中只有他才能将剑术练到及至。
此时李三元还未入席,所以没人敢抢先动筷,这是紫霞峰一直以来唯一的规矩。李依依几次想偷偷伸手夹菜都被颜如是重重的拍了手背。
终于,一个身材高瘦,面容苍老的老道士从门外走了进来。道士斜跨布囊,背负长剑,手里还提着一大盒事物,笑容满面,如沐春风。见到来人,李依依兴奋的扑到他的怀里,嘴里甜腻的叫了一声爹爹。颜如是微笑起身,温柔拍去老道身上的尘土,摘下布囊将它挂到了墙上。五个师兄弟们也站了起来,纷纷恭敬的唤了声“师傅”。
此人正是紫霞峰首座李三元无疑。
李三元挥了挥,笑道:“都站着干嘛,吃饭。”
众弟子这才坐了下来。方才坐罢,李三元便笑容神秘,轻轻地将大盒子推到依依怀里,说道:“闺女,你看爹给你买了啥。”
李依依迫不及待的将盒子拆开,只见盒子里装着一条精致的紫色长裙,色泽淡雅,款式清新,让女孩子一见都要爱不释手。
“谢谢爹。”小丫头兴奋得手舞足蹈,拉着长裙在身上比来比去。
一旁,二师兄陈英最是百无禁忌,见她如此欣喜,逐调笑道:“小师妹可要小心点,这是师父买给你的嫁妆,若是弄脏弄破了,以后可得穿着它上花轿呢。”说完,他还不忘朝楚飞看上一眼。
众人会意,不禁莞尔。只有楚飞不明所以,没有注意到陈英的眼神,呆呆的陪着他们傻笑。
小丫头又羞又恼,朝着陈英挥舞拳头,嗔斥道:“二师兄你在这般口无遮拦,小心我到月灵师姐那儿说你的坏话,看她还会理你。”
这几年陈英没少跟玉屏峰的月灵道姑眉来眼去,师兄弟们也常拿这事笑话他,不过他恼,每次都笑嘻嘻的应对。此时听李依依如此说,陈英立刻装出一副惊恐的样子,谄媚地说:“别介,小师妹,师兄再也不敢了。”
常见各人又是大笑,小丫头颇以为然,微微扬起头,不愿再去理会。
大师兄张鹤站起来,将手里的一个铁盒交到李依依手里,挠了挠头笑道:“小师妹,我也不知道到送你什么好,今日下山见山下的孩子都玩这个,所以就也买了一个。”
“谢谢大师兄。”
李依依轻声道谢,打开铁盒,里头发出叮叮咚咚悦耳的声响,原来是一个小巧的音盒。
陈英见状也不示弱,利索地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籍,说是平生在厨房里积累起来的心得,加之融汇了东南西北神州各地名菜做法,要李依依好好学习,以后才不会被婆家人嫌弃。此言一出又引来小丫头的一顿好打,若不是李三元喊停,只怕不知又要闹到什么时候。
紧接着三师兄宋谦也拿出一个小瓷瓶,里头装满了灰色的火山泥,涂抹在脸上最具美容养颜的功效。四师兄王逸之就如他性格一样,出手就送出一把木剑,色泽赤红木质甚坚,还伴有一抹子清香,显然是用上好的紫檀制成。
然而当众人都献宝完毕,唯有楚飞在一旁没有动静,大家都一齐看向他,李依依更是满脸期待。
楚飞尴尬一笑,扭扭捏捏地从怀里掏出一支竹笛。做功简单,相对于其他师兄们送出的东西,此物显得不值一提,以至于他都不好意思拿出来。
李依依见到竹笛一把就抢了过来,拿在手里把玩,模样甚是喜爱,看得李三元都有些吃味,笑叹道;“敢情我五十两买来的裙子,还不如这小子一支破竹笛来得讨喜。”
席间师兄弟们都喝了不少酒,李三元更是把自己珍藏近百年的“老黄酒”拿了出来,就连颜如是和李依依也多多少少喝了几杯,紫霞峰上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天南地北的胡扯乱诌。李三元也没一丝宗师风范,酒令方输,就被李依依罚他在门前倒立,惹得众人哄堂大笑。这一幕若是让其他各脉同门看见,非得把眼珠子都惊出来不可。
酒足饭饱过后,除了王逸之不胜酒力,早早回房休息以外,张鹤和陈英也早已醉的不行,只剩宋谦和楚飞还算相对清醒。
之后,当所有人都离场退去,惟独楚飞被李三元叫到了大堂。
“拿去。”李三元抛过一个玉瓶,楚飞生怕它落地,手忙脚乱地接了下来。
“师父,你这是?”
看着这色泽圆润做功精细轻巧玉瓶,楚飞百感交集,因为他知道里头一定装着什么珍贵的事物。
李三元说道:“这是为师厚着脸皮从你齐真师伯那求来的“破镜丹”,你下次练功前记得服下,若是还没办法破镜,你也干脆在放弃修道算了,平平淡淡的在这山里了却余生。”。”
“师父......”
楚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觉得心口处一股莫名的情绪涌动,就连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李三元不耐烦的挥了挥了手,笑骂道:“滚滚滚,别在我这里装可怜,敢拿“破镜丹”破玉清境的你也算是有史以来第一人了,用完瓶子记得还我,这帝王玉镂出来的东西可还能卖出不少钱的。“
“是。”楚飞咬着嘴唇,轻拭眼角,默默退出门去。
不多久,一个风姿卓韵的妇人,端着茶推门走了进去。妇人颜如是看来不过三十出头,容颜清丽,与七老八十的李三元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对夫妻。
李三元笑着接过茶盏,说道:“是不是觉得我太宠着这小子了?”
颜如是神色有些担忧,轻声道:“师兄做事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只是,天门峰那边真的能同意么?”
“不能。”李三元捻起盏盖,轻轻拨动几下滚烫的茶水,淡淡道:“为了此事,我还和掌教师弟吵了一架。”
颜如是微微一愣,既而一笑带过,说道:“你们哪次见面能不吵架的?”
李三元笑而不语,饮了口新摘的秋茶,望着弟子房方向,眼中有异彩闪动。
他轻轻叹了口气,笑道:“都老啦,太平宗的未来还得是靠这帮年轻人啊。”
见他这般感慨,颜如是掩嘴一笑。轻轻地挽过他的手,将头枕在他肩上,闭上眼似乎很享受此刻的平静。
“我可从来没嫌你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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