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沉香故意避重就轻,随意说些不太尊敬的“孩子”话,本以为有本事的多少都有几分傲气,最好激怒了他,让他掉头离开。
可楼时清却像一团软棉花,一副任由她怎样也兴高采烈的模样。
这个楼掌柜在图她什么?沐沉香纳闷。总之不能让他给美男爹爹看病了。
另一边素来沉稳镇定的刘茹,也忍不住了,脚下一动,口中道:“楼先生……”她可是连称呼都直接变了。
说了一半发现不妥,刘茹立刻敛了敛衣襟,向楼时清行礼:“在下斗胆先代沐相大人谢过先生,待回府后定补上拜师厚礼。”
今天楼时清看似无聊要和她一起来大公子这里,她就觉得是有深意的。但想想沐晚云这么出色,都没让楼时清爽快点头,那个顽劣的二小姐,怎么可能入楼时清的眼?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就这么一个照面,事情就变得如此出人意料。
沐沉香则听得额角一抽,嗯?这样就拜师了?古代拜师是大事吧,可谁都没问过她同意不同意呢。
这刘茹的确在相府有权势,竟然能代替小姐和小姐她爹甚至相爷拿主意。
除非,楼时清原本就是来收徒的,且沐相大人和她爹爹也知道,大家早谈好了。这么解释还合理点。
不过,刘茹和海眉明显又有点不情不愿么。
沐沉香对这个相府有点兴趣了。
她心里有个模糊的感觉,她这二小姐,并不是相府的童养媳,但为何要入相府不入相府的合不合礼仪?
“不必不必。”楼时清却在这时出乎意料地笑呵呵摆手摇头。
这回轮到刘茹纳闷了。这位楼先生要选徒,是很隐秘的事情,沐相大人探知消息后好容易将人请到平都,便是为了让他收沐晚云为徒。这事已暗示明谈了有些日子,原以为已经定下,现在却突然变化。
要知道自在背后的师门有个死规矩,男徒弟每人可以收若干个,女弟子却只能收一人。
楼时清这么明白要教沐沉香,按理就不会再收沐晚云为徒。她正暗中叫苦,无法同沐相交代,楼时清又说不必,到底是何意思?
“沐二小姐日后更有大机缘,不急在今时今日。”他慢悠悠地说着,一副确认无疑的样子。
刘茹和海眉面面相觑,沐沉香却差点笑场。她可不管这掌柜的故弄玄虚还是真有其事,只要是以后的事,她一概不急。她会有时间弄明白的——只要她还在这个世界。
这具身体的配合度貌似还不高,为了避免笑意露在别人眼里,沐沉香微微侧过脸,却看到她的美男爹爹神情似欢快又带了忧虑。哎,这个美爹爹还真对自己女儿很好,她初来乍到都忍不住想帮他,他若知道这身体已经换了个魂魄,该如何难过,沐沉香感叹。
房间又陷入沉默,一时刘茹都想不出怎么接话。大机缘,该是怎样的大机缘?难道自家二小姐果真是颗被沙尘掩没的明珠?这句话若传了出去,可是要扬起轩然大波的!
刘茹暗暗打量沐沉香,细想今天之前的事,的确这二小姐和以往不同,但即便这样就能让挑剔的楼时清一眼看中,未免有点牵强。她不及细想,心里惦记楼时清收沐晚云为徒的事,又明显不适合现在提出来,不免有些焦急。
但在场有人比她还着急。那海眉已忍不住插话了:
“楼先生如此本事,医术精深,还请帮忙看看二小姐的身体吧。”末了,大概觉得自己的话毫无说服力,又被刘茹冷冷横了眼,她忙加了句:“沐相大人心头焦急呢。”
沐沉香瞥一眼这个海眉,当真一心只为了沐相的命令,还是惦记她的那些小九九?
不过,这样也省了她的事了。之前因觉得楼时清对她有图谋,沐沉香已不愿意让美男爹爹去诊脉,海眉这么一来,她就不必自己开口。
横竖楼时清已知道她的情况,搭不搭脉就是个样子,楼时清想要说什么怕早就定下了,现在不说,回去说,反倒麻烦。
沐沉香也就顺势自己伸出手,搁在桌案上。赶紧搭完脉走人吧。
楼时清说完刚才那些话,心里正欢快。他可没漏掉说“大机缘”时,这位二小姐脸上的不以为然,若不是她自己侧头的快,估计白眼就已经扔了过来。
真是块好玉啊!明明大病才醒,却谈笑自如,对答应对机警伶俐,小小年纪坚持了这么久都未露疲态。难得啊难得!
面对多少人想求他说都得不到的夸赞话,她亦能这般冷静。要知道这世界,一个人的前途绝大多数时候就是由某某或某某某的一句话决定的。一个一贯不得外界甚至家族内部好评的女孩子,竟然能这般对待他的那句“大机缘”。人才啊人才!
楼时清越想越兴奋,越想越满意。恨不得立刻把人带回去给他的掌门师姐。
海眉说让他给沐沉香诊脉的时候,他根本就没在意她是不是冒犯了自己。他正巴不得能握住沐沉香的手腕好好搭一搭,看看根骨是不是如他眼中所见一般的好。
见沐沉香这次不耍赖,也不提给她爹爹诊脉,配合地伸手,他越加欢喜。这个二小姐,一定猜到自己看得出她身体状况。嗯,孺子可教。遇强不硬拼啊。
楼时清凝神,轻轻把手指搭在沐沉香手腕,他的搭脉手法很奇特,别人都用三指,他却只用了一根食指,平平横在脉搏处。
果然和他所想一样,这孩子筋骨脉络都是上上的资质,只不过前几天受寒溺水,略伤了元气。楼时清满意地点点头,心里痕痒越加厉害。从来名师难寻,佳徒更难寻啊。若非他自知自己本事不及掌门师姐良多,又答应掌门师姐在先,他早就自己收了沐沉香这个徒弟。
楼时清边想着边慢慢输了点内力过去,既然马上会是一家人了,他自然不吝啬给沐沉香通通脉络活活气血,让她的身体快些恢复。
暖流慢慢滑过,沐沉香身体里郁积的阴寒之气被融了开。
立刻,沐沉香就感觉到了,她抬眼看看这个面目普通神情专注的男人,他难道真的非敌是友?
忽地,楼时清眼中暗光一闪,身体明显顿了顿。原先搭脉的一指,已变成了两指。手指在沐沉香脉搏处或弹或钩。
最后,他看了眼沐沉香,神色凝重,慢慢又将无名指放下。
良久,楼时清都未收回手,亦没有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