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军中军帐。
宋义痴痴得看着面前中军主帅的座椅,陶醉的微笑着……
自己忍辱负重了这么多时间,就是为了有一天,为了他宋义能荣华富贵,光宗耀祖,为了他能为宋家福禄延绵——其实这个世界上从古至今绝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碍于人本身的虚伪,宋义也只是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这样表露了出来。
观军使宋义,奉楚怀王之命来检视楚军——不过与其说是奉楚怀王之命,不如说是他宋义指使楚怀王让自己来做这个观军使。
宋义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天才,在项燕兵败,王翦还没有攻入国都的时候,楚国宫廷上下早已是一片混乱,楚王负当毫无主意,但等待他的命运已经是注定了的。为王有为王的好处,为王也有为王的无奈,一些小太监们早已是如鸟兽散,逃出宫廷,当然,会顺手带走一些他们认为值钱的东西,而官员们也都如鸟兽散,当然,这些人有些更清楚楚国的宝物在哪里,而他宋义,没有和这些人同流合污,他带走了另一个他认为楚国最珍贵的宝物——楚国的王孙。
宋义这是一项极富有投资眼光的举动,虽然可能不知情人认为他在接受楚王的遗命,但实际是他宋义自己承担下来的。
宋义带走了这个名叫心的王孙,并且带着这个曾经拥有所谓高贵血统的证据,他相信有一天这些会有用,并且,他始终让这个孩子保持着尊贵的行为,举止和语言——王者就该有王者的仪态,楚国的王孙很多,要以后能够复国,一个有王者之尊的王孙和一个流落到山野做个牧童的王孙,最后的差别可能是决定性的——但要知道,这可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稍不留神被秦人发现就会全家不保,他敏锐的感到天下会有起兵抗秦的那一天,如果这一天没有在他宋义有生之年来到,那么是他宋义的不幸,如果上天眷顾他宋义的话,那么他将不再是一个掌管宫廷礼仪的小官,而会是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这一天,倒真的来到了。
项梁起兵,进薛,立心为楚怀王,而他宋义也因为带来了王孙而成为新楚国举足轻重的人物——当然,他明白这还不是他最想要的,因为虽然立了楚怀王,定都盱眙,但项梁却让自己的部队进驻彭城,实际上宋义也明白这个楚怀王只是项梁了一面大旗,新楚国真正的核心在彭城,在项梁的中军大帐。
宋义当然不甘心只做一个这样与权力无关的人,他不象他的同僚陈婴那样谨小慎微,仅仅满足于去做为新的楚国来制定一套宫廷礼仪之类的事情,他带走王孙心的第一天,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飞黄腾达,于是,他需要进入新楚国的核心,因此,他要用他以前照顾的,现在贵为楚怀王的,可以用这点给自己带来点什么……
项梁对宋义的到来其实很反感,因为他觉得宋义应该和陈婴一样,在盱眙陪楚怀王好好呆着,而不是到他的中军大帐来评头论足。
但他毕竟是楚怀王派来的,项梁拥立了楚怀王,对他的命令也不能完全违抗。
因此项梁选择了把宋义一个人好好在中军帐晾一下,这样可以让他以后少到军中,项梁并不是不注重人才,但他认为一个故楚国的宫廷小官,对怎么用兵打仗还是一窍不通的。
项梁走进军帐的时候,和宋义互相问安,另他惊异的是,宋义等了那么久的时间,脸上竟然还是露出了笑容,而且,可以看得出,是种发自内心的微笑。
既然是楚王派来的观军使,项梁自然得装模作样和他谈谈今后的用兵计划。
“攻下东阿后,我们的后患已解,现在可以并力西进,”项梁指了指地图,“北路由我侄子项羽带领,南路由我带领,从黄河两岸同时西进。”
“为何西进要选择两路呢?分兵不是兵家之忌么?”宋义发问。
“兵者,见机而动,黄河北岸秦军主帅是李由,让项羽对付他足够了,事实也是,他现在已经被围了起来;而南岸,由我来对付章邯也是绰绰有余,我们已经接连七场大胜,歼灭秦军数万了。”
“但章邯的主力依然没有受到毁灭性的打击,章邯本人也是一代名将呢。”宋义有些忧虑的说道。
“哈哈……”项梁大笑,“章邯与我交手以来,一阵未胜,他原来是秦国的少府,盖房子是他的强项,带兵打仗么,会点儿排兵布阵,所以能对那些草寇疾风吹草,但对我而言,他明白的那些兵法,可能连我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呢。”
“既然如此,项将军为何不两路军马,一路用来缠住秦军主力,另一路,走将军熟悉的楚地,直捣咸阳,”宋义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将军以为如何?”宋义希望自己能够接近项梁,所以,他很诚恳的谈了自己的看法,希望引起项梁的注意,从而踏进着真正的新楚国的核心圈。
“有必要么?哈哈……”项梁似乎对宋义的想法不屑一顾,“秦军现在已经不堪一击了,我们现在和秦军打仗,每战必胜,黄河两岸都是重镇,每攻下一个就是对秦国巨大的打击啊。而且,我们可以在一路推进上消灭秦军的有生力量。比如,我们下一步就要攻击这里!”项梁在地图上狠狠指了下去。
“但是……”
“好了,观军使大人,我们的意图终究是消灭秦国,至于采取何种方式,还是让我们这些身经百战的将军来制定吧,将在外,君命尚可不受,宋先生的任务还是要指导尚年幼的楚王啊,如果有朝一日宋先生能与梁同军出征,梁一定洗耳恭听先生高见。”
项梁的一席话,再明白不过了,他宋义想在这里踏入楚国的权力核心带,是一点希望都没有的。他是个明白人,没有必要真的去碰个灰头土脸,应该知趣的走开,他脑子立刻转到了另外的一个地方:“哦,甚是,再次打扰将军了,怀王还命在下出使齐国。还请将军以后多多指教。”宋义作了个揖往外退,“楚军必胜。”
“楚军必胜。”项梁应了一句,但看都没看宋义一眼。
离开楚军大营的宋义觉得挺窝囊的,但他隐隐的感到了不安。既然都说了去出使齐国,那么还是去走一趟吧,听说齐国刚刚安定了下来。
没走几天,居然在半路上,遇到了齐国的使者,德高望重的高陵君。
高陵君此行是向楚国来通报齐国情况的,几乎未受损失的田荣,回到临淄后,又推翻了田假,重新立田儋之子田市为齐王,田假辗转逃往楚国。高陵君此行有两个目的,一是希望楚国能杀死田假,二是希望能在强大的楚国物色一个齐相国的人选,因为,经历了两次的王权转移,齐国内部新旧贵族互相倾轧非常厉害,而为了缓和矛盾,从他国请来一个才智兼备的客卿来出任齐相国,是避免互相倾轧的最好办法。
杀田假的事情,楚怀王显然是做不了主的,所以高陵君是径直往项梁大营进发的。
高陵君遇到宋义后,宋义冷冷得对他说了一句话,希望他不要去送死,这句话让高陵君万分惊讶,正在节节胜利的项梁,看不出一点要失败的迹象。
其实,在路上的这几天,宋义一直在想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想起了项梁高傲的身姿,隐隐感觉到,骄兵必败。虽然他看不出秦军会在哪里突然的反戈一击,但他思考着,秦军可能在用骄兵之计。
听到这样的话的高陵君自然是大惊失色,惊讶的让他说不出话来,但看着宋义坚定的眼神,与接下来的一件事情,他选择了停留,宋义对他说:“如果我救了你的命,你要保我儿子到齐国出任相国。”高陵君沉默着,他此行的第二条目的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能被宋义看穿,感觉他才智过人,那他的儿子也应该不会差——其实,稍微想想就可以明白的,田荣立田市后,自己没有坐上相国的位子,很明显就是希望能缓和齐国的矛盾——而眼前这个宋义是否真的是深藏不露的,最终还是取决于他的那个预言:项梁的失败。
事实上,宋义和高陵君说那番话的时候,手心是隐隐冒汗的,但眼前这个位高权重的高陵君,如果能唬弄住他,那将是他宋义泽福后世的一个重要砝码。当然,这一切都取决于他对当前形势的判断,如果判断对了,即使不能在楚国出人头地,也可以到齐国呼风唤雨;如果错了,那么他宋义的政治前途也就从此完结了——但与其如现在这样做个傀儡身边的小官,还不如拿这个其实本来就不会有什么的前途来做最后一搏。
当然,另一个人,也在准备着最后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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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宋义这个人,还是相当具有政治头脑的,从他带走楚国王孙心可见一斑;同时,他还具有些小聪明,因此作为旁观者的他,能预感到当事者项梁所见不到的东西,也不算什么太伟大的事情,本人个人认为用在争权夺利上的才智,大部分都是小聪明,更何况,他的聪明最后还是让自己身首异处了。当然他的一些政治手腕还是有些的,这些,将在后面的文章里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