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
车子往前行进着，俨然的村庄渐而远去，“嗡嗡”的车里出奇的安静，天爵留恋的回眸，路两侧的树影闪向车后，晃人的眼睛；他深情回过身，已经看不到依稀的村庄，阳光从窗口散在树影里，又挤进车内，在天爵身上留下闪动的斑纹；庄稼苗葱葱隆隆，像是绿的海洋，风一过，荡起万层绿波，牵动了他不平静的心。
别时爸爸妈妈显得异常的安静，似乎隐藏着什么，这样的场面也是正常的，只是离愁别绪带来的错觉；天爵看着凌乱的窗外，想起自己的以往；现在是新学期开始，天爵该读高二，他在高一的学校生活，学习情况，简直是一塌糊涂，九门功课的成绩，不到四百分，一直是倒数，况且他又不在乎，一直看些小说，开始他读的是《红楼梦》，又读《聊斋志异》，他的胆子小，在读《聊斋》是经常吓得不敢睡觉，还惹得同学笑话；在这期间——高一下半学期，他还画些水墨画，练书法，篆刻，只是没心思学习。
而这时的他处在一个比较渺茫的阶段，他好像只是在休息，别的一切都不关注了，连学生的本行学习都抛在脑后，他只是活在精神的世界，没有一点现实的味道，他更加厌恶现实，在他眼里只有现实的破败腐朽，他不明白为什么还有很多数‘作家’在做无病之呻吟，无故感叹，无由赞美，却没有一点点的“理性”。
2
在一次作文评选中，语文老师表扬了天爵，他的文章有新意，文笔华丽，这让天爵受宠若惊，同时也长了几分自信，他又紧张起来，因为这一篇文章在他看来并不是太好，他一想，是不是老师在用反语“羞辱”自己，他又开始忧愁，黯然若失。
郁闷中，他正读着《朱自清散文集》，晚自习教室寂静，别的同学都在认真地学习，只有天爵，傻傻地望着窗口痴情，待他想到下课，脑子里郁郁难分，他写下一篇文章题目是《越女腮》，文章写得很深，把他内心的苦闷全都舒展在字里行间，到第二次评作文时，天爵紧张难耐，他已做好准备，等着老师“狠狠”地表扬自己，所有的好作文都已评完，却还是没有天爵的，他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老师对自己的文章只字未提？
作文发下来以后，天爵迫不及待地去看，结果他气得火冒三丈，看着老师用朱笔写的批语，眼睛都红了，像一只发疯的兔子，若不是语文老师是女性，他非找去评理；只见天爵作文后面空白处写着：
“姑且不言文章跑题，字体过于潦草、文章主题不明、内容零散且衔接不当、……望加倍努力，写出‘第一篇’的风采”。
天爵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他将两篇文章放在一起努力地认真的去读，细细的做了比较，可他总觉得《越女腮》这一篇文章比较好，而另一篇——老师眼中的好文章——《我心目中的好老师》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不论是从笔法，结构，都没有什么新奇的地方，可老师非常看好，他很奇怪，感到莫名其妙。
3
“天爵，你在干嘛呀？想数学题吗，用不用帮忙呀？”
历史老师微笑的看着天爵，好像是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天爵眉头紧锁，那这两篇文章，用手挠挠头，不解地站起来。
“嗯……很难……”
历史老师对天爵的印象还是很好的，她手里拿一本小说，在天爵面前晃了晃，甜甜地问：
“看不看，很好的一本书哟？”
从此以后，天爵疯狂的读书，愤怒地仇视一切“偏见”，他向新来的历史老师借书，同时也让之一位刚从师范毕业的女老师看了自己的文章，历史老师认真地看着天爵说：
“写得很好，像我们大学生创作的……”。
“我只是不明白，《越女腮》为什么没有《我心目中的好老师》写得好！”
历史老师很惊奇的样子，她睁大眼睛，又仔细的去看文章，然后有眯着眼睛，很迷惑的说：
“你说什么？那个怎样……我觉得《越女腮》写得很好，很抒情嘛，又像是婉约词。”
天爵怒了努嘴，用眼的余光看了看历史老师，她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应该不会骗人的，骨子里还是有学生的气质，她说的这些话是可以肯定的，可在语文老师眼里，怎么又是另一个样。
“老师，你看评语。”
历史老师将两篇文章放到课桌上，仰起头，像是在想什么，又很快看向天爵，显得十分自信，又好像不削一切，看不起某种行为似的，她像是在安慰天爵，又好像是在抒发自己的愤慨。
“干嘛这么不自信，相信自己！别人的评价只是别人的一个观点，人的品位是有差距的……好了，加油，我看好你哟！”
4
老师借给天爵一本《契科夫小说选》，再得到书后，天爵如饥似渴地读着，老师在讲些什么，他全不理会，但在历史课堂上，天爵异常“活跃”，他从小就很爱看历史，拿着姐姐的书不还，现在上学了，他也比其他同学知道得多，加上平时看一些在电视上播出的历史纪录片，都丰富了他的知识面，老师提出的问题，一般都难不住他，在其他同学还一头雾水时，他就将答案说出；他对学着的历史课本有很多的意见，他总觉得历史课本的编者是一个无耻之徒，或是骂他为不明事理的狗，历史事件的真实性太让人盲目，对历史的评价——没有一个公正性！好像是一本下流的‘咏史书’。
由于他的不合理学习，除文科能拿几十分外，其他的科目一直保持在单位数，他也不放在心上，每天只是看书，背一些古诗词，刚开始班主任还好心地劝其学习，后来也“麻木”了，任其发展，这样班级就出现了和谐，老师与学生的矛盾就不再发生，不会再因为出发点是对的实际做法是错的事情，老师轻松了，学生自由了。
读过书后，天爵就写文章，把看到的“腐败”，见到的“无耻”，全都写出来，让历史老师读，后来有一次，历史老师问了天爵一个简单的问题：
“你只是写，没有打算投稿？”
天爵似乎不明白，这是他第一次听说投稿，他疑惑地看着老师，不解的反问道：
“投稿？”
历史老师放下手里的文章，轻松地说：
“把你写的整理一下，找几篇比较好的给我，让我帮你从网上投吧。”
之后天爵开始接触更多的外国文学，像《司汤达小说选》、《左拉小说选》、《漂亮朋友》、《老人与海》、……他阅读的速度让人吃惊，每一个星期至少要两本书才够看，除看书外，每天至少写两篇短篇小说，每一次写完后，他都觉得内心空虚，无法去形容那种痛苦，他就一直读书，将自己浸透在另一个世界。面对同学的时候，他也不动声色，当同学打闹时影响到他，他就会很生气，对别人大吼大叫，不留一点情面，所以他的人际关系很糟糕，没有几个人愿意跟他在一起，平时他也有闲暇时候，他就站在阳台上静静地看着天空，沉默带给他无限的遐想空间，可以体会和感悟他所看到的世界。
就这样昏昏沉沉过去了他的高一生活，每一次回到家时，他都会避开谈论学习，只是读书，将自己关在房间；他心里也明白自己肩负着全家人的重担，是全家人的希望；不论他怎样逃避，可还会听到一些琐语，现在90后正是学习的蓬勃时期，早早辍学的正在社会上“闯荡”，不过以一个正常人的目光衡量，他们只是一些“混混儿”，没有一点“功绩”不说，还让家人操碎心，说是到外面打工挣钱，可挣的钱还没有花的多，一是吸烟，二是喝酒，三是上网，四是花在女人身上。没有放弃学习的在读生，被推到社会的“风潮”，卷在最巅峰学习知识文化，考上好大学，找到一份安定的工作，不再像家人一样受“皮肉之苦”，这也是家人不惜一切代价让孩子学习的原因。
天爵内心不再害怕回忆到家人，以前的种种不快，会让他哭泣，此刻妈妈的身影清晰地在他眼前出现，苍老的面孔朦胧的快乐中带有期望，又充满了痛苦悲伤，不知不觉天爵想到家人曾对他讲过对他的期望，希望他能做一个高官，好光宗耀祖，也能看到前辈人的未来，再不多的时间里去享受拥有子孙的天伦之乐。
5
车窗外的事物还在倾速往后移，天爵看了看，车上并没有几个人，都歪斜着身子像是在睡，不知道还要走多久，他也有几分倦意，车子忽然减缓了速度，渐渐靠在路边，车门忽地开了，从下面上来一个中年男人，头发混乱，像刚从监狱被打出来，弓着身子，缓缓走上来，车子一开，便有浓浓的香烟味充满整个车厢，天爵愤怒地用双眼斜翻了中年男人，把他定在无知的“受罪者”。
“把烟灭了！”
售票员毫不客气的对中年男人说，这声音很严肃、很镇定，这一句话似乎惊醒了全车的人，开始有复苏的声音和举动，天爵看着售票员，觉得她是那样勇敢，有责任，好想走向前握住她的双手，对她深深鞠一个躬。
中年男人用飘渺的眼神不耐烦地看了售票员一眼，不做声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继续吸着烟，绝无熄灭之意，呛人的臭味从中年男人口鼻中泻出，带着压抑的拥挤，在他罪恶的脸上弥上一层灰暗，让他更加令人厌恶。
“把烟息掉，你听见了没有！！”
女售票员生气地向中年男人喊道；中年男人将烟从口里拔出，傲气地瞪着她，像见了血海深仇的冤家，有气无力地说：
“咋呼啥？”
这一句方言快要让人窒息，女售票员看了看前面的司机，司机是一个块头比较大的青年，三十多岁，戴着一副墨镜，见乘客是个“刺头”，他用强悍的声音安静地说：
“把烟熄了！”
中年男人一听到这强悍的声音，小心地看了司机一眼，觉得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便忍着气，不削地把烟熄了；此时天爵心里像战胜了一个强大的敌人，轻松地向窗外看去，路边的一切也渐渐的清晰，车子像行在一支乡间小曲里，悠扬地轻飘飘。
6
另一番天地出现在天爵的视线，城镇间的气息随风而来，一座座洁白的高楼形成林立的视觉，一种说不出的喧嚣，街道两侧的树木在这鲜有绿色的城镇特别起眼，每一棵树就像一把绿色的大伞，粗壮的树干老练，生着太多斑痕，绿叶则不与树干那样苍苍，仍旧一意孤行着他的新绿。
车子停了，匆匆的人影惶惶，车站像一个很热的锅台，而这人就是锅台上团团转的蚂蚁，行事在自己的一片小天地里，擦肩而过的并不一定是陌生，也许就是自己多年不见的朋友，或是相见恨晚的恋人；人影都板着生硬的面孔，不想见到任何人，也可能是不想见到潜藏很久的“贼人”。
天爵很早就听说车站是最混乱的地方之一，他一直不相信，他也从来没有碰见过“坏事”，所以他认为那听说的只是“旁文野事”，不可相信，自然也不会相信有人会被人从车站骗到“黑厂”做苦工，甚至会掉性命。
他迈着急速的步伐向前走，像是在与时间赛跑，也许是这里没有值得让他留恋的，当他走出车站，迈向偏僻的路途，突然有无法言喻的宁静像是一阵清风迎面扑来占据他的心。
快到学校了，他心里小声地说了一遍；眼前是一条小河，河水清清，被晓风拂起微微的涟漪，闪动着艳艳的阳光，此时太阳已经偏中，开始燃烧起一片片云热；河岸杨柳悠悠，依风舒展自己，尽情地妩媚。
“今天已经开学了？”
天爵奇怪地问着自己，现在他也说不上是什么样的心情，想起了柳永的《雨霖铃》：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杨柳岸，晓风残月，便纵用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不过他决定不会再像高一那样冲动，给别人带来麻烦和不快。
不知不觉中，天爵加快了脚步，像是很期待作进学校，看看久违的“面孔”。
三
1
葱绿间，依稀露出白色的楼房，甚为亮眼；一棵柳树像一位老者，靠着墙像在守望自己的“归儿”，长长地垂发泛着灰白的暮色，在风中飘丝，似乎在朦胧之间可以看到期待的慈祥；穿过繁市的街区，便是这曲折的小巷，巷陌里只是一些平平的破房子，路边尽是生活垃圾，河沟里散发着厌人的气味，正像一些人的心；更近了，有一丝香味隐现，带着蜜蜜的甜，天爵知道这就是他期待的石榴香。
2
天爵停下脚步，抬头看看学校的大门，虽然不是很“个性”，但也别具匠心，门卫正是休息的最佳时候，今天是开学日，平时紧闭的的大门早早地对学生敞开，很像一个笑脸，更像一只要钱手；一眼便能看到葱葱郁郁的花坛，可用“可远观而不可近看也”来形容，之后有几棵年迈的柏树斜着身子，探望着前来的人，转过两个弯，便见到五层的白色楼房，天爵就住在上面最高层。
校园里还比较宁静，只有几个教师子女在打闹，天爵四处看看，过去的一切像风吹一样，他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像是在憎恶自己，他想的正出神时，突然听到有人喊道：
“天爵，这么早？来，我帮你拿些东西。”
“成东？什么时候来的？”
天爵有些惊奇地反问说，成东笑了笑，看了看手表，说：
“现在十点二十，我八点到的；怎么样，暑假生活怎么样，开心吗？”
天爵看了看身边这位同学，他们住在同一个寝室，由于性格相似，是比较要好的朋友，成东比较秀气，声音也很秀气，头发有些发黄，皮肤却很白，本来就单薄的身体现在更显消瘦，天爵莞尔一笑轻轻地回答说：
“还好吧。你呢？”
成东表现的有些失望，连带一些无奈和欣喜，摇着头笑着说：
“我就不行了，你知道，我定了很多资料，回到家后还没有写完，我爸妈又让我去上暑假补习班，我原本是出去玩玩，好好放松，让眼睛也休息休息，不但没休息成，还长了一百多度；唉，好累，我的补习前天才结束，你有没有什么行动？”
“我……只是看了几本小说，一直在家闲着，原计划是出去打工，可家人不同意。”
他们走进宿舍楼，一阵阴阴的风吹来，带着难闻的脚臭味，天爵似乎在抱怨学校的设施太简单，太没有卫生，厌恶地说：
“一年四季，都是这么臭，校里也不找人清理！快走。”
一边说，他们像是在冲锋向楼上跑去，天爵将行李放在床上，趴在窗口，吹着清爽的风，看着低沉的操场，一片绿色的草地，淹没了球场。
“天爵，你听说了没有，我们这次要分班了，你打算报文还是理？”
“什么都行。”
成东疑惑地看向天爵，天爵坐到床上，松了口气，想了想又解释道：
“报什么都不想学，我讨厌填考试卷。”
成东表现的很吃惊，他把天爵的包放下后，走到窗前看一眼天爵看得世界，又坐到靠窗的床上，身子往后一倾靠在被子上，又很快坐正身体，认真地说，像是在教育小孩子似的：
“这可不行呀天爵，现在是一个新的开始，你可不能再像以前，什么都不干只写一些小说，考大学不是只考语文，现在我们都不是小孩儿了，要承担起属于自己的责任——对家人的责任，他们辛辛苦苦挣钱全心全意供我们学习，他们再苦不说，对咱们，不会让咱们受一点委屈，你想一想，如果你不学习，你对得起谁？”
天绝没有回音，低着头像在沉思，成东看向窗外，感叹一声，爬到上铺，他有些担心，害怕是自己说的太狠，伤到天爵，轻声地问：
“想什么呢？我说的只供参考，听不听还全在你，你也别怪我啰嗦，咱们熟我才说你呢，换做旁人我也不跟他说些这，竟让人不高兴，可别……”
天爵抬起头，皱着眉头，用手在脸上擦一遍，像是在赶走晦气，他心里也很明白自己只有这一个比较好的同学，两个人谈得来，他知道成东是一片好心，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惆怅地看了他一眼，成东微微一笑，看了看手表，说：
“天爵，咱们出去吃饭吧，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
说完，成东从上铺跳下来，从口袋里拿出一些纸，弯下腰擦鞋，天爵站起身，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说：
“吃饭，我还不饿呀，吃什么呀？”
“你想吃什么？”
“……吃……吃好果子……‘闭门羹’。”
“什么？……闭门羹，好像这里没有卖的，只有一些家常便饭，像烩面、烩饼、米线、米皮、水饺、麻辣烫、手工面之类的，我在这儿上了四年学，还没有听说过有卖‘什么羹的’，不过，如果你是想喝汤，有卖鸡蛋汤的。”
天爵摇摇头，无趣地笑着，成东有一点不明白，疑惑地问道：
“你今天是怎么了？……不正常，暑假受什么刺激了？”
“行了，赶快走吧，我还想买些其他的东西。”
一边往外走，成东一面问：
“买什么呀，小心受骗，你也知道街上那些人，是那样的‘奸诈’。”
天爵回过头，自信地看了成东一眼，用手指着自己的大脑，微微一笑，很高心地说：
“放心吧，我不是傻子，我是一个高中生！是有智慧的，就他们那些把戏，还能骗得过我？”
3
下到楼底，一出门便见到同班一个女生，双手拎着一个满满的大包，一见到天爵和成东，便微笑地打招呼：
“你们好。”
成东近视，看不太清是谁，也没敢吭声，只是天爵说：
“你好，让我们送你吧？”
天爵一边说一边往前去，女生急忙向天爵挥挥手谢道：
“不用了，谢谢，不远了，你们忙吧，再见。”
天爵回过头，撇着嘴，很尴尬的样子，有回首看一眼，和成东继续往前走，成东问：
“刚才那是谁呀，是咱班的吗？”
“你没有看出来，她是润洁，身材苗条那个女生。”
“她，我知道，只是没有看清，近视真烦人，让我又丢人了，见到自己班的女生不但没有帮助别人，连一声招呼也么有，唉！”
“算了，我才窝囊呢，……嗯，你不是说这里没有‘闭门羹’吗，不过没关系，我刚才已经吃过了……很难……”
成东恍然大悟，眯着眼睛点着头，用手指在空气里轻轻一点，懒懒地说道：
“哦？闭门羹……你说的这呀，我还以为是食物呢？走吧，管他呢，让别人说去吧。”
4
穿过一个绿色走廊，两边种着些紫藤，遒劲的枝干想龙蛇一样，散射着顽强，东侧的花园里有新栽的牡丹，花朵早已凋谢，只剩些铁青的叶子，在这环绕的花园外围，都种着一种叫‘冬青’的植物，它的品质于路两侧的塔松雷同，一年四季都只有‘绿’这一个色调，被人修剪过的冬青像围墙一样，将花园紧紧锁住，高大的塔松有一定的历史，一棵棵撑着像古塔似的身体，倾向天空。
成东看了看那几株牡丹花，眼睛里满是惊奇和疑问，他看了看天爵，用手拉一拉天爵的衣袖，用眼撇着说：
“你看，那是牡丹，听别人说很贵的，学校光买这几株花，都花了二十多万！”
天爵朝牡丹看一眼，轻蔑地摇着头，叹口气，认真地说：
“看一件事物，不要只看表象，要透过这浅腐的迷雾，归根究底，不是花贵——那二十万元只是一个谎子借口，最终钱是到了那里就不用说了。”
成东还不明白，他无力得看天爵，懒懒的问道：
“我不明白，什么意思呀？快给我说说吧。”
天爵一边摇头一边往前走，冷笑道：
“这还不明白，明摆着——学校领导贪污了！”
天爵说完之后，停住了脚，倾仰着头，很藐视这一切似的，成东撇了撇嘴，做一个不好笑的无奈鬼脸，继续向前走，心里慢慢一想，那二十万元买牡丹花，真是一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借这一件事把钱放到自己的口袋，这才是目的。
5
出了校门，天爵和成东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外面的树木阴凉太少，火辣的阳光直射，照的人头晕眼花，心里急躁不安，他们沿着路边靠墙的凉阴走着，成东在前面，他停下脚步，看着天爵说：
“咱们买冰水喝吧，好热。”
天爵向前面看了一眼，在路的转角处，有一把花色的打伞，下面是一个冰箱，此时他也觉得热得难受，想降降暑，又想到自己身上带的钱不多，看看身后焦渴难耐的成东，而每瓶饮料都要好几块钱，他找好打消这个念头，就忍着说：
“我想吃冰激凌，冷水喝不惯，要不你喝水，我吃冰激凌。”
成东笑了笑，像是很理解似的，轻轻点点头，高兴地说：
“那好吧。”
转过路口，略显宽敞些，还是垃圾遍地，好像这里的人全是些“盲人”，一点也不讲究卫生，家家门前都堆着大小不同的垃圾堆，有臭味，还有群聚的苍蝇，人一过，黑压压嗡嗡响；这还不算，家里养的猫狗满身污垢，在垃圾堆里打滚儿，寻物觅食，或有些好心人，下一些毒药，解脱了这些可怜的生命，可它们的尸体还在路边腐烂。
“这是什么鬼地方，分明就是垃圾！”
天爵怨恨地说着，在一旁的成东笑了，觉得天爵这时跟他头一次来一样，便安慰道：
“省省力气吧，小心上火，习惯就好了，我第一次来也和你一样，不过……”
天爵正想把手里的冰激凌扔掉，可以想到自己是一名学生，不可以乱扔垃圾，就一直拿在手里，见到一个垃圾桶才放了进去，成东喝完的水瓶随手弃在地上，天爵停下脚步，看着瓶子说：
“成东，别走，你的东西掉了，把瓶子捡起来。”
成东一脸的疑惑，回头去看，见天爵盯着自己丢的水瓶，才唉声叹气地说：
“天爵，你怎么这样，快走，热不热？走吧，没人会说的。”
“‘树虽无主，我心有主’，快捡起来。”
“好好好，哪有人像你这样苛刻，累不累……”
成东弯腰一边去捡，一边埋怨着，天爵笑了笑，说：
“你做人要有原则，就算没有别人的监督，自己也要时时刻刻自律……”
“行了行了，我真佩服你……”
街到了尽头，又有一条横着的路拦截，路口相接这一段，可以看到那条街上的繁华，人影散乱，车辆拥挤，风一吹过，便闻到浑浊的气味，有油烟味、水果腐烂味、饭馆里的味道，混成一种粉尘味，让人恶心，没有食欲；他们身后走过的这条街，有专门为学生开的网吧、游戏厅、台球场、溜冰场，最耐人寻味的要数溜冰场，他们颁布的优惠条件让人发笑，一男生带一女生同去，不用买票，可以随便玩。
“天爵，我们到这里吃吧，有开空调。”
天爵看了一眼，一间小小的门面房，门头上有一块新招牌，“烩面馆”，隔着玻璃窗可以清晰看到里面，有几个青年正吵吵嚷嚷着在喝酒，天爵转过身，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还是换个地方吧，我吃不惯这里的饭。”
“你还没吃就知道，别跑了，很累呀。”
“说实话吧，我不想和那些人在一起吃饭。”
“好，好，走，往前面还有很多家，够你挑剔的。”
最后他们在一个简陋的木棚餐馆里吃了饭，设施虽简陋了些，可服务态度非常好，像是在自己家里，有种亲切自由的感觉。
6
之后又来到一家书店；书店老板是一个中年胖女人，像一个矮南瓜，穿一件红色短褂、蓝色牛仔裤，白色滑板鞋，手腕上有一只表，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见天爵和成东走来，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像在宣言，有她在这里做老板，谁也别想从这里窃走一本书；天爵刚进门，便用手捂住鼻口，浓烈的油烟让人窒息，他向里看了一眼，不大的屋里，两侧，中间各摆着书架，紧容一人通过，最里面有一个柜台，放一些杂物，本是收钱用的平台，到女人手里，变成了厨柜，上面摆有锅碗瓢勺之类的炊具，完全没有书店的味道，像进到一间阴暗的厨房里。
“你想买什么书呀？
成东小声地问，天爵看着满屋的书，像在思考，含糊的说：
“先看看吧，小说之类……”
天爵走到最外面，一本一本地看着，每一个书架上共有三层，他先从最上面看起，摆着《老子》、《四书五经》、《战国策》、《庄子》、《三十六计与孙子兵法》、《周易大全》、《菜根谭》、《史记》、《东周列国志》、《三国志》、《资治通鉴》、《唐诗宋词元曲鉴赏》……，第二层是古典小说，出不同版本的四大名著外，还有《聊斋志异》、《儒林外史》、《三言二拍》、《老残游记》，还掺杂有《中国上下五千年》、《中国通史》，最下面是现当代大家之作，《鲁迅全集》、《朱自清散文集》、《徐志摩诗集》、《郁达夫精品集》、《老舍全集》、《巴金全集》、《矛盾全集》、《沈从文全集》、《现代短篇小说选》、《芙蓉镇》、《红岩》……当代有《季羡林全集》、《余秋雨精品集》、《韩少功精品集》、《周国平集》、《三毛全集》、《韩寒精品集》、《郭敬明精品集》、《张悦然精品集》……
“天爵，选好了没有？”
天爵没有回应，仍旧看着，成东看了看老板，见她瞪着眼睛看着天爵，像是侦探死死抓住间谍，他轻轻推了天爵的肩膀，又问道：
“找到没有？时间不早了，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让我看完好吧。”
说着天爵又走到另一个书架前，这上面全是些消遣书，网络小说、科幻、玄幻、武侠、言情，毫无价值，他来到对面书架，上面全是外国作品，《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老人与海》、《百年孤独》、《羊脂球》、《高老头》、《红与黑》、《双城记》、《基督山伯爵》《茶花女》、《巴黎圣母院》、《包法利夫人》、《契科夫小说选》、《高尔基全集》、《复活》、《大卫．科波菲尔》、《一千零一夜》……
“天爵，找好没有？”
“我想看一本……《西厢记》……”
这是女老板有些不耐烦，用粗红的手挠挠头，打了个哈欠，冷冷地说：
“你们买不买？”
天爵变得很生气，哪有这样的生意人，便反驳道：
“你说买不买？！”
成东随便拿起一本，也没看举起来抢着问：
“这本书怎么卖？”
“三块钱、这里的书都是盗版的，很便宜，多买还送呢。”
此刻女老板像变一个人似的，声音很柔和，还莞尔对成东一笑，这一笑让天爵更加恶心，她那两排牙齿，像是玉米一样，天爵低下头，看着成东手里拿的书是《鲁迅全集》，忙问：
“这本书多少钱？”
“三块，不贵吧，十块钱四本，……”
女老板一面说一边向这边走来，指着书架上的书，对他们说：
“这些书都一样价格，那边的网络书要贵些。”
天爵气昏了头，心里很是不平，为什么这些正统的作家之书会是这样的价格，成东看了天爵一眼，又拿了三本，分别是《高老头》、《红与黑》《茶花女》，付钱后，急匆匆走出书店，转身对天爵说：
“赶快回校吧，我还有事情没办呢！”
“什么事这样急呀，等等我……”
天爵在后面追着，太阳已经泛黄，在屋檐上昏沉，空气里弥漫着机动车的尾气，暖的让人心烦，此时街上的人更加多了，在阳光里模模糊糊，像是午夜的梦游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