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翻阅了记忆的信笺,把心事揉碎成风,落寞在这个冬天;谁,徜徉在岁月的河岸,把美丽吟咏成诗,摇曳在这个季节;谁,捡起了沙滩上的贝壳,把心声遥寄成月,清冷了整个世界。又是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让冰冷的心无法温暖,独望苍天,临风而言:这个世界,我来过;这个季节,我等过;这个冬天,我痛过,然而我等待我无悔……这一段文字是林倩儿在十八岁生日前的那个冬季写下来,但是这段话却是写她十一年前的那个冬天,她用她稚嫩的心承受了一件孩子无法承受的事情,她挺过来了,因为她还有妈妈,仅此而已。
林倩儿似乎在半年之间长大了许多,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她自己最爱的爸爸就那么的离开了自己,就在刚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一直以为自己的爸爸真的是出差了,于是她每天放学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看爸爸回来没有,第二件事情就是坐在窗前看着马路上的人来人往,她希望自己看的爸爸的身影,奈何在她周而复始的每天中都没有看到她期希的身影出现,但是她还是坚持不懈的这样坐着,这一坚持就是两个月。
两个月后不是她坚持不住了,而是她的妈妈坚持不住了。那个夜晚,乐丽丽以为女儿已经睡着了,她轻轻的起床,拉开床底下的抽屉,打开用白布包裹着的照片,轻轻的抚摸着照片上的人,口中轻轻呢喃,“老公,请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我该怎么办?倩儿每天都这样等着你,两个月了,从来没有一天间断过,而我也没办法把你的遗照拿出来,我只能在她上学去的时候拿出来给你贡些吃的,这样偷偷摸摸的,让我觉得我好像在做错事一样,”乐丽丽哽咽着,伸手抹去眼角的泪水,再一次开口说道:“老公,你知道吗?倩儿想你,我也好想,好想你,你知道吗?这些日子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走过来的,你知道吗?我一个人撑的好累好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撑多久,老公,等倩儿再大一些,我就去找你,好吗?你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如果没有倩儿,我早都跟你去了,这样的日子真的生不如死啊!”
乐丽丽凄凉的悲泣着,她似乎没有留意到床上的女儿醒着,她听到了让她惊讶的事情,她听的有些迷茫,可是妈妈的那一句生不如死,似乎让她明白了什么,她无声的流着泪,她才五岁,即使马上就要过六岁的生日了,但她毕竟还是个孩子,然后即使她还是个孩子,她没有突兀的哭出声,她没有打断妈妈的悲泣,更没有起床,她静静的躺着,就像是睡着了一样,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抖动着,眼泪一滴滴的从眼角流下,她的小手紧紧的在被窝里握着,握着,她不知道她该怎么办,她觉得好像是平地里出现一声炸雷,她一个不留神就会被炸得体无完肤,她爱她的爸爸,他是她的精神支柱,当然也是这个家的支柱,然而就在几个月前这个支柱不见了,她不知道去了哪里,她不知道爸爸所谓的“出差”是什么,这一晚她才明白,原来“出差”就是死了,她幼小的心颤动着,她无法抹去那些伤痛和回忆,她很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可是她妈妈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老公,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这么懦弱,倩儿是你的希望,也是我的希望,我应该好好的活着,好好的活着,我要亲手把她养大,我要给她最好的,我会代替你给她所有的爱,”乐丽丽努力的吸吸鼻子,“放心吧,我只是说说而已,我不会抛下倩儿一个人独自在这个世界上,我会努力的撑下去,即使前路是沼泽,我也会带着倩儿走下去。”乐丽丽说完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她现在能做的也就是给女儿所有的爱,她用袖子轻轻的抹了抹照片上的泪水,把照片搂在怀中,深深的呼吸着,她静静的闭上眼睛,努力感受着丈夫的存在,努力感受着丈夫给予自己的力量,良久,她放缓了呼吸,轻轻挣开双眼,露出一丝微笑,松开紧紧拥住的照片,把它放在白布上,正准备用白布包起来,却听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白布会让爸爸无法呼吸的,妈妈,把爸爸放在床上吧,晚上,他一定会冷的,的用被子盖着呢。”林倩儿的话让乐丽丽愣了又愣,扭头看着一脸泪水却很是平静的女儿已经坐在床上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手中的照片。
此刻乐丽丽的心轰然震动,女儿知道了吗?她,她真的懂吗?乐丽丽有些懵然的站起来,走到床边,把照片交到女儿的手上,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只能看着女儿的一举一动,然而这一举一动无不牵动着她的心,让那受伤的心再次千疮百孔,她有些质疑,她真的可以代替丈夫来爱女儿吗?
窗外突然白茫茫的一片,地上白皑皑的雪已经落在了千家万户的房顶上,路面上,草堆上,甚至于树梢上。
林倩儿伸手接过爸爸的照片,直接抱在了怀里,就躺进了被窝里闭上了双眼,嘴中嘟囔着:“爸爸,有倩儿抱着你,就不冷了,我们睡觉吧。”
乐丽丽吸吸鼻子,一脸的痛惜,扭头看着窗外的雪花,心也跟着冰冷了很多,她在心里问道:老公,在那边,冷吗?……
“妈妈,快睡觉吧,不然明天上学会迟到的。”稚气的声音再一次把她拉回了现实,是啊,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她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要做,她轻轻的点头,却发现女儿已经再次闭上了眼睛,呼吸很平稳,只是被窝里,那双小手紧紧的抱着照片没有松手的意思。
乐丽丽没有勉强什么,伸手给女儿拉了拉被子,躺在女儿的身边,心似乎也平静了许多,这两个多月的压力似乎减少了不少,她也不用担心女儿发现什么,也不用心酸的看着女儿一脸期待的望着窗外了,她更不用藏着掖着丈夫的照片了,甚至不用藏着思念丈夫的感觉了,她真的累了,好累好累,没有多久,她就沉沉的睡去。她不知道,在她的耳边传来了女儿的轻语:“妈妈,倩儿还有你,不是吗?”
在梦中,乐丽丽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有听到,她沉沉的睡着,她觉得自从丈夫去世后,自己从来没有这样累过,从来没有这样放松过自己,其实每个夜晚她都会拿出丈夫的照片,跟他说话,只是这个夜晚她没有去查看女儿是否真的睡着了,她觉得每晚都是如此,她也觉得女儿肯定睡着了,她也不会料到事情变成这样,不过女儿知道了,她反而轻松了,她的心再也没有那么沉重了,她再也不用那么辛苦的隐瞒了,她躺在床上就睡着了,因为她真的累了,因为她好久都没有好好的睡觉了,今晚她真的是累了。
林倩儿扭头,伸出小手轻轻的扶着妈妈的脸,竟然发现妈妈的耳边有了几根白发,她的小手微微抽搐了一下,她缩回小手,再一次紧紧的抱住爸爸的照片,轻声说:“爸爸,倩儿会代替你照顾好妈妈的。”她说完轻轻的闭上了双眼,心里坚定着她最后的信念,“妈妈,倩儿还有妈妈,可是妈妈却没有了爸爸,所以倩儿要代替爸爸照顾你,妈妈,你要加油哦,倩儿会好好爱你的。”她想着,嘴角微微上扬,也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梦中,她看到了爸爸微笑对她说:“倩儿,真棒,加油哦!”爸爸给了她一个加油的手势,她对着爸爸重重的点点头。“嗯,爸爸,我会加油的,我还有妈妈,妈妈还有我,我们好好的生活下去的,爸爸,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哦!”这话看起来很老成,虽然在梦里,这也是林倩儿的心里话,算是六岁吧,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她的心智有多深?她能承受的有多少?她能做的又有多少?可是她从爸爸病了之后就开始学着“懂事”,她这样的话是否意味着她“懂事”了呢?也许吧,但是又有谁能说一个六岁的孩子懂事呢?只能说她可爱吧,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她也是这样在人们的称赞下成长的,只是没有人知道,这个小女孩心里到底承载了多少东西,只知道她可爱听话乖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