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战局果、法缘结（中）
见黑衣人跌落，梨沧澜也不去查探，直接抱起龙吟，一个箭步，已窜到风琦跟前，伸手一把搀住了摇摇欲坠的风琦。指尖往脉搏一探，心中暗道还好，只是体内真气被震散了些，此时到处乱窜，才至使她受了不轻的内伤。
梨沧澜紧握风琦的纤手，真气一运，分成数股，片刻间，已助她压制体内乱窜的真气，风琦脸上才稍见血色。
又过了一会儿，风琦恢复得差不多了。两人互打了个眼色，随即点点头，径直朝院墙边的黑衣人走去。背后的老和尚适时睁开了双眼，竟也跟了过去，不过走在前面的二人显然没有发现老和尚的动作。
二人呈防御之势，丝毫不敢大意，缓慢靠近着。果然，未走近，跌落在地的黑衣人突然艰难的翻了个身。只见他双手撑地，拖动着身体往后移了丈许，才用背靠在了院墙之上，眼睛恨恨地盯着走来的二人，眼中怨毒之色犹若蛇蝎！
黑衣人这般重伤，竟然没有立即气绝！梨沧澜颇为谨慎，脸上掠过一丝凝重，拉住了风琦的脚步停了下来，同样只是冷冷地盯着地上的黑衣人。
黑衣人此时摸样甚是凄惨，周身黑雾尽散，黑色的斗篷也是歪歪斜斜跌落一旁，之前被遮罩的相貌已然露出。看上去年纪三十岁上下，脸上白净的肤色带着苍白的病态，居然尽显书生气息。要不是他眼中充斥着满满的怨毒，梨沧澜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便是之前出手狠辣的黑衣人。
黑衣人胸前被金龙洞穿一个两拳头大的窟窿，殷红的血柱汩汩直往外冒，隐隐能看到体内破碎的内脏。他身上最显目特征就是脸上的两个深深的疤痕，亦然是两个字：炼十！
「嘿嘿……」黑衣人盯着眼前的两人，突然阴阴地狂笑起来，脸上竟毫无痛苦之色，这笑声直渗得二人后背寒毛悚立。
终于黑衣人不笑了，笑声瞬间转变为了剧烈的咳嗽，白净的脸上涌起一阵潮红的血色，已然是死前的回光普照。他似是想挣扎着站起来，但终究还是没能起来，便不再挣扎，而是再次死死地盯着两人，突兀道：「我就要死了，但我想问两位最后一个问题，嘿嘿。」
梨沧澜不答，只是神色更加戒备，向前一步，挡住风琦身前。
黑衣人见两人不答话，似是丝毫不甚在意，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据传闻：龙吟古琴断一弦，天地人间立亡魂；龙吟古琴断两弦，宇宙凡间荡无存。请问二位，不知这传闻是否属实呢？」
梨沧澜闻言，脸色瞬间大变，怔怔的看向怀里的龙吟。背后的风琦见状，赶忙伸手抬手拍了下他的后背，示意他此时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最好时机。
黑衣人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显然是已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道：「天上长白千年不移，地上龙吟百年未断，今两者俱生，预示我『血炼狱』终将终宰大道，哈哈……」
「小心！」风琦突然一声疾呼，梨沧澜猛然抬头，这才发现黑衣人的身体骤然膨胀了起来！
谁能想到黑衣人在这般重伤的情况下，竟还有余力自爆！修真之人自爆威势何等之大，最小便能发出生前最强攻击的两倍以上的威力，至于最大的据传说可以放大至百倍！
梨沧澜此时面色如土，心中后悔已是不及，只能强自定神，聚起全身真气仓促应对。
说是迟那是快！「轰」的一声，黑衣人瞬间就自爆了！
梨沧澜心里十分清楚，如果这次还能活下来，就算不死也是个残废了，如此之近的自爆，自己本是修琴之人，真气更并非『断弦谷』所长，现在这种情况，亦只能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了，但他依旧死死的护在了风琦身前。
血光袭来，何等之快，没想到此时竟还有更快之物！梨沧澜只觉得眼前一花，身前便多出一个人，竟是那个高瘦的老和尚！
面对自爆威势的压来，老和尚枯瘦的大手不知怎会蕴含如此大的能量，只见他举起禅杖往地上重重一顿，以禅杖为中心，地面「轰」的一声，尽数龟裂，每道裂缝足有三寸宽度，裂纹瞬间就延伸至了院墙之外。
老和尚双手合十，佛珠在手里滴溜溜的打转，金光灼灼。只听他低宣一声：「我佛慈悲。」地上插立着的禅杖瞬间佛光大放，形成一个半圆的光罩便已护住身后三人。
「唰唰！」几声脆响，血光如水流划过，梨沧澜只觉得世界变成了血红色，因为除了光罩之内，触目所及都是一片血红。
时间似乎停顿了，又似乎只在一个瞬间，血光便消失了。
梨沧澜都能感受到紧贴在自己后背的风琦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望着眼前神秘老和尚这干瘦的背影，梨沧澜只觉得这背影如此之高大，如同山岳般不可撼动！
院墙已化为了齑粉，地上被铺上了一层细腻的砖粉，清风刮过，卷起地上的粉尘，带起小一阵迷雾，如置梦幻之中。梨沧澜此时终也醒悟，今日二人算是逃过了一劫，但他不知自己心里为何没有丝毫的高兴情绪。
就在这时，梨沧澜突地猛然一回头，因为他想起了既然爆炸如此剧烈，院墙已化为齑粉，那么身后……
一看，梨沧澜呆住了。
身后的阁楼竟完好无损，即使是身后的花圃也是娇艳如初，只有那门口的大树依旧带着丝丝火光，在冒着黑烟。
这一切的一切，来的太快，梨沧澜呆住了，风琦顺着梨沧澜的目光看去，也是怔怔而立。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和尚回过头，看着呆呆而立两人的背影，平和一笑，竟像举手之劳间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一切太乱了，似乎有点太戏剧化了。
梨沧澜心中百味杂陈，本只打算在这繁梨镇好好的安生度日，守护几位娇妻度过余生，谁又能想到天意如此弄人，命运之轮一转，周遭事情却是蜂拥而至。今夜喜得一女一子，本是喜事成双，没想到之后却是龙吟断、星象乱、逢大战……
想到龙吟断弦百年不遇，长白星乱更是千年难逢……梨沧澜心中升起深深的无力感，迎风而立，抬头仰望这繁星满天的苍穹，星光点点，银月如钩，眼中泪水迸然而出，偌大的苍穹之下仿佛只剩下了这一人、一琴的轮廓。
月光洒落大地，给万物蒙上了一层轻纱，但他萧索的身影却与这皎洁的月色如此地格格不入。
呆立在一旁的风琦，心里同样亦是思绪万千，眼见心爱之人如此这般有心无力，更是心中绞痛。深深凝望那道孤单的身影，明明近在弥尺，那般的触手可及，而这中间却如同有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他就这般遗世独立、遥不可及，自己怎么都不可能能融入其中。
风琦心里更知道这一切的一切，皆因自己而成。当初他，要不是为了自己而隐居这繁梨镇，有怎会有今日之事，要不是因为自己，他郝然还是那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要不是因为自己，他……
「施主，万法结缘，极生万物，善恶嗔痴任人择，姻缘因果由天注，善哉善哉。」二人背后的老和尚突然低声宣道，平和之音激荡而出，如丝丝清风拂过二人心头。
在这平和的话语中，两人刹那间杂念全无，阵阵暖意流遍周身。
梨沧澜孤冷的心如同冰释，脸上掠过一丝惊异，随即不由苦笑地摇了摇头。微微侧头，望向身边的风琦，风琦这时亦是顿醒，同样目光怔怔的望着他，眼中骇然之色比他更甚。
字字珠玑，一句话道破万重玄机！
气氛稍和，梨沧澜缓缓走近，伸手轻轻揽过风琦，心中不禁情绪万千，但到底是什么感触，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二人齐齐转身，迎上来的是一道平和的目光，老和尚此刻只是平和地笑着，却是并不言语。
梨沧澜心如明镜，眼前这神秘老和尚两次出手救两人于生死之境，敌友立场早已分明，定是位得道高僧。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心里轻松了不少，朝老和尚苦笑道：「多谢大师相救指点之恩，是弟子二人着相了，敢请大师法号？」
「施主不必妄自菲薄，能点醒之人，又岂能称之着相。」和尚祥和一笑，一句话就把前面的事情尽数带过。他伸手拔起身后地上的禅杖，转身微微低头，单手执十，又道：「贫僧法号：秃驴。」
「啊！」风琦闻言，立马被雷得不轻，登时叫出声来。但马上意识到这声叫喊，对救命恩人来说是极不礼貌的，立即抬手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只是圆睁美眸，目瞪口呆的望着眼前自称为「秃驴」的老和尚。
而与风琦相比，她身旁的梨沧澜倒是显得波澜不惊，脸上虽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消退了，复问道：「大师莫不是千焚山上与“断眉大师”、“麻脸大师”，并称『朝佛寺』三大神僧的“秃驴大师”？」风琦看到梨沧澜脸色不变的说完，她纤手下张开的嘴，此时恐怕足矣塞下一个鹅蛋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施主口中的“秃驴大师”正是贫僧，至于神僧之谓，只是世人妄加虚名，皆为浮云尔。」秃驴大师缓缓而道，说完，又低宣了句佛号，道：「阿弥陀佛。」
「贱内耳闭(二~逼)目塞，未曾听闻大师威名，还请大师不要见怪。」梨沧澜看到风琦还是那副目瞪口呆的模样，觉得有点尴尬，适时不由向秃驴大师出言解释道。
风琦一听亦是醒悟，马上恢复了正常，心头却是暗想：「我还真没听到这般个威名……千坟山？那不是鬼气四溢的地儿，又怎会还有寺庙呢？」
其实风琦这么想，还真不能怪她，千焚山『朝佛寺』不在中原所属之内，而是偏安一隅，位在在西域之西，鲜有人知。梨沧澜亦是偶然得知，传闻『朝佛寺』内有三位神僧，都是面相奇特，皆是先天所生，而他们亦是为了修行，更是不畏这枉世之称，最是终成大道。
秃驴大师不动声色，仅是望着门口惨死的接生婆的尸体，微闭双眼，眉间掠过一丝不忍，低头叹道：「贫僧为缘而来，为缘而留，源缘于缘，善哉善哉。」
梨沧澜闻言，虽不解其意，但顺着秃驴大师的目光，视线也是落在了接生婆的尸体之上，顿时心生为难，不知如何处理。转头望向风琦，风琦摇摇头，亦是同样无良策。
梨沧澜不自觉地又把目光转向了秃驴大师，出言道：「还请大师为弟子指点迷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