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业火
裁决基地业火殿
上海，裁决中国分部，一座庞大如地下城般的建筑隐藏在这座城市的地底，如果有人可以驻足在岩层之中，便会看见这恢弘的建筑，凭空出现在本是浑然一体的岩层中，像是地底岩层孕育出的巨卵。
但这座地下城终究是独立的空间，它的内部已经被掏空，从地质学的角度来看，这样的建筑群是不可能出现的，它违背了现有的地质学理论，庞大的空洞出现在岩层下，势必会造成上层空间的坍塌，以填平地底下的空缺。
可这座微城却真实的存在于地底之下，这悖逆了大地伟力的能力，非神不能掌控！
此时已是深夜，虽然裁决隐匿在地底岩层中本就不分日夜，可这里的工作人员大都不常驻于基地，只是每年在这里度过几个月的时光，所以基本都保持了地底之上的生活习惯，每到深夜除了战略部和后勤部外都只会留下一个值班人员便各自休息了。
当然还要排除科研部的疯子们，他们执着于更接近真理的大门，终日把自己关在特地加固的实验室内，不知疲倦的摆弄着手头的资源，贪婪的汲取着前人的经验，浑然忘却了时间的概念。
但正是这样的疯子才值得裁决每年巨额的资金投入，喂饱这些疯子绝对不是容易的事。
事实也证明他们的确对得起这份投入，研究部的人员绝对是整个裁决最敬业的员工，虽然他们只在意手头的研究，可取得的成功也的确让人目瞪口呆。
科研部建立之初处于基地的顶端，最接近地面的地方，以便材料更快的进入科研部。可当上海分部的会长第一次踏入科研部的大门，用了一整天感受这群疯子无与伦比的创造力后，他忧心忡忡的走出了科研部，不久后科研部就被转移到了裁决的最底部。
除了极个别人之外没有人知道科研部转移的意义所在，在他们看来制造出无数致命武器的科研部不管置于何地都是危险之极的，威力强大的震动即使经过外部加固层的吸收和削弱，依旧可以轻而易举的摧毁整片区域的地质结构，从而造成坍塌。
可如果他们参与了这座地下城最初的建造，就会知道，在这座微城的最底部，隔着更深的岩层，有两个巨大的殿堂，连接着裁决基地。
可知晓这件事的人大多已经永久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留下来都是在裁决获得了至高权限的存在，却不愿再踏足这里一步。
因为他们深深畏惧着，在这深渊一般的地底之下，沉睡着的庞大如神祗般的怪物，以及那个悲壮的让人不忍回想的往事。
可在这深夜中，一个身影从岩层中穿透而出，从落叶般从空中飘落，脚尖无声点地，随后像流水般融入地面阴影，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声响。
但黑暗中却突然亮起几盏烛火，烛火幽幽的晃动中，一声轻叹传出，入侵者的身影重新出现，轻飘飘的前进，身形时隐时现，像是诡异的幽灵。
在这封闭空间里，没有一丝风，可灯火闪烁，入侵者抚摸着岩壁前进，岩壁有规律颤动，轻微的起浮，像是在呼吸。
黑暗中一条冗长的石阶庄严肃穆，平整光滑的表面，即使在微弱的烛火下也泛着惨白的光，两边的围栏上雕刻着的奇异文字，神秘莫名。
石阶的尽头是一座雄伟的建筑，朱红色的墙壁，琉璃色的四角攒尖顶，上面装饰着只存在于神话故事中的神兽，面目狰狞，昂首怒目。
入侵者站在殿堂下苍白色的石阶前，犹豫了片刻才轻轻的踩了上去。一点红色的光圈像水中波纹一样在他的脚下泛起涟漪，随后无数纹理顺着台阶向四周蔓延，每走一步，光线就延伸上一层石阶，无数暗红色纹理像人体中的血管一般，布满整个石阶。
入侵者每一步都走的很谨慎，身体紧绷，这些游走在苍白地狱的华丽线条中看似柔和，可当他走到石阶的尽头时，所有线条停止蔓延，链接成型。
无数暗红色的线条有规律的排列，彼此交融，首尾相连，形成一个巨大的法阵，上面跳动着玄奥难明的符文，无数光点如繁星般无规律的分布在阵图之中，时隐时现。
这里本是裁决中国分部的核心机密所在地，可他们却将危险的科研部置于它的正上方，而且不设任何防御设施，其最大的倚仗便是布置在这石阶之上的“观天图”。
阵图完成的瞬间，空气中陡然一震，入侵者双手背后淡淡的看着一个红色光圈从阵图中脱离而出，攀升至顶点，随后融入岩层。
裁决战略部部长办公室中，刺耳的声音将汤子宸猛然从床上惊醒，汤子宸几乎瞬间翻身而起，满脸震惊的看着桌上的电脑。
一层红色的能量以极快的速度，无声的覆盖了整个裁决基地，像是一层外衣，在这期间非核武级别的杀伤力不能动摇裁决！
“会长……”汤子宸冷冷的看着电脑屏幕，喃喃自语。
“周天观星图，缚龙的阵图啊，你困得住里面的家伙的，对么。”站在台阶尽头的人影喃喃道，声音是和动作不匹配的苍老。
人影语罢，阵图开始徐徐旋转了起来，依附在阵中的繁星也开始移动，光芒愈盛，像是某种生灵正在复苏，回应着入侵者。
这是世界上现存最高级别的阵图之一，传说中这种级别的阵图已经初步有了自己的意识，会进行属于他们的呼吸。
而裁决已知能与之媲美的阵图只有林家的“八级浮屠”和“约姆海顿”上庞大到不能一窥全貌炼金杰作。这种传世的阵图必定是方士们倾尽一生的作品，而在西方他们被称作炼金术，是致命的艺术。
人影转过身去，背对着阵图，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建筑。朱红色的墙壁上镶着玄黑色的大门，说不出的威严庄重，而殿门正上方，金边云纹的红底门匾上，是隶书字体的“业火殿”三个字。
许久，人影才深深地吐了口气，走上前去，抚摸着殿门上螭兽衔着的铁环，轻轻的推开了门。
像是树木倒下时的**，沉重的门伴随着吱呀声被推开。黑暗中，被困在殿内空气趁着门开的瞬间翻滚着冲了出去，带着腐朽的味道。
人影站在殿堂外不发一言，殿门虽开，可他却仍笔直的站在门外，直直的盯着幽深如巨兽血盆大口的殿门，眼神像刀刃般锋利，在月下滑过凌厉的光。
“牧老头……”人影看见殿门内始终没有动静，终于忍不住吸了口气，望着黑暗的大殿轻声念出一个名字，随后猛然弯身怒目咆哮道。
“你到底死了没有啊！”
如雄狮般的咆哮回荡在整个地下空间里，石阶两旁的烛火突然剧烈颤动，旋转的阵图却瞬间静止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烛火渐渐恢复平静，殿门内仍旧没有丝毫异样，人影紧绷的神经也逐渐松弛下来，阵图重新开始旋转。
“唉……”一声轻叹，人影望着幽深的殿门悲戚的叹了口气。
随后缓缓转过身去，对着石阶上的阵图遥遥举起手，在阵图的照耀下，人影的容貌终于清晰的出现，不同于行动的轻盈，红色的光芒中，一个圆盘似的胖脸出现，赫然是裁决的副会长！
可下一个瞬间，殿门内的空气骤然凝固，黑暗仿佛瞬间收缩，副会长察觉到身后的异样，右手僵在半空，神经瞬间重新绷紧，腰杆挺得笔直。
像是洪流一般，凝固的空气突然爆发而出，翻滚着怒吼着冲出殿门，狠狠的撞在副会长的后背上，可他却不敢回头。
他分明感觉到，黑暗中，一双冷漠的双眼缓缓睁开，直勾勾的盯着他的后颈，像是死神的凝视，血红色的瞳孔里，迸发出远古洪荒的气息。
这种气息很快席卷而出，义无反顾的冲进了旋转的“周天观星图”中，搅乱群星。
“绿色能量爆发地拒绝市中心400米左右，可现在目标体正在迅速远离市中心，我已经定位了他，米迦勒立刻前去拦截，务必在30分钟内完成拦截，不然很快他就会脱离我的监控。”
“郭一鸣和颜雅馨立刻前往能量爆发地，我会尽快调出那个地点这几天的监控，你们到达后等我下一步的通知后行动。”
“奥斯汀立刻选一处制高点设置狙击点，法国来的客人看来不太满意我们的招待，我的人留不住他们，你尽力挽留吧，毕竟我们是礼仪之邦，中途让客人离开可不是待客之道。”
“至于方越彬，原地待命，你状态还不稳定，刚好这次也是指定任务，先学习一下任务流程，下次可就有没什么舒服了。”
“任务中出现紧急状况可以自己决定，有问题直接问，不方便的关耳机打电话。这些话是第二遍了，不要再让我说第三遍，明白了没有？”
裁决基地三楼，苏清源带着耳机，紧盯着电脑屏幕，左手操作着鼠标在电脑上调出一个又一个画面，铿锵有力的下达着命令。
右手则握着钢笔在一张白纸上飞快跳动，白纸正上方，印着黑色的“任务报告”四大个字，她就这么一心三用的在白纸上留下了一行行娟秀的字迹。
“明白！”
音调不同的回答从耳机里传来，方越彬懒洋洋的的音调，郭一鸣和颜雅馨中规中矩的回答，而米迦勒冷漠的声音中夹杂着呼呼风啸，远处的建筑顶端，一个人影从高空坠落。
“这么大嗓门找死啊你！”办公室里，苏清源右手的钢笔突然停顿，捂着耳朵一脸痛苦，随后扯着嗓子吼道，先前的淡定顷刻间荡然无存。
“嘿嘿嘿……老实呆着啊”金对着方越彬一脸阴谋得逞的笑了笑，随后提着两个长方形的木箱拍了拍方越彬的肩膀就跑了出去。
方越彬看着这个玩世不恭的男人沿着笔直的墙壁飞快的“跑”上房顶，面无表情。
“人都走光咯~”方越彬也挠了挠脑袋拔下了车钥匙，走出了车门。
“饿死我啦”
方越彬走在街头左顾右盼，夜已经深了，这个时间点，即便是有“魔都”之称的上海，也少有行人停留了，方越彬饥肠辘辘的哼着歌，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找到吃的。
不过还好已经是深夜了，街上没什么人，方越彬也可以四处转转了，自从他来了上海，还从来没有来过市中心。
以前读书的时候，方越彬还想过要考到上海呢，不过那时候自己还不是怪物来着。
那时候方越彬还强忍着困意，撑着下巴半趴在桌子上看着讲台上的地理老师指点江山，老师说上海好啊，上海经济繁荣啊，上海设施完善啊，上海地理位置优越啊，上海……
这时候就有个男生突然插了句，老师我听说上海雾霾严重啊，然后方越彬就睡着了。
梦里自己考上了上海的大学，远离了老爹和余佳，站在楼顶上看见无数高楼大厦，远处一片雾霾。
没想到自己真的就这么到了上海，虽然是被绑来的，可好歹来了不是，这里真的像地理老师说的一样高楼大厦，灯火通明，灯红酒绿，时有雾霾。
可这里人太多了，方越彬不敢出去，他时常躲在房间里，对着镜子不停变换着瞳孔的颜色，心想这也忒丑了，真是没脸见人了。
什么你说害怕？开玩笑我都进化成怪物了唉我害怕？看看我这眼睛，看看我的牙，力能举鼎好么，我怕他们做什么，他们得怕我啊。
我就是……不太想看见他们，看见他们就觉得自己总得躲着，我又不想躲着，可我不看他们就只能躲着。
现在好了，任务我也不用做，街上也没人，没人的上海和我住的小镇也没什么区别嘛方越彬想。
以前读书的时候方越彬也偷偷跑出去通宵过，每次天没亮就开始往回走，那时候小镇的街上就没有什么人，方越彬走在路灯下看着自己扯的长长的影子，揉了揉自己油腻的刘海觉得自己像个诗人。
可现在方越彬漫步在上海的街头，看着自己扯得长长的影子，垂头丧气的只觉得自己肚子好饿。
走了一会方越彬就坐在路边的台阶上歇息，他看着远处的建筑，觉得它们离自己那么远，被路灯照的扭曲的影子就在方越彬身旁，方越彬仿佛看见他的影子渐渐膨胀，长出了一对恶魔的翅膀，无声的对着他笑。
很多年后方越彬才明白那个汹涌的夜晚，萦绕着像是败犬一样的自己的东西，就是类似于孤独的东西吧。
也在那个夜里，他间接的杀了一个和自己一样孤独的可怜虫。
“走这么会儿就累了？看来特训迫在眉睫啊。”一个声音从方越彬身边传来。
方越彬转头看去，发现郭一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双手交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一鸣姐？”方越彬赶紧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说道“你不是有任务么，怎么跑我这边来了？”
“过来看你饿死了没。”郭一鸣翻了翻白眼往方越彬身上扔了一个面包。
“走吧。”郭一鸣转身。
“走？走哪？”方越彬手忙脚乱的接过面包的跟在郭一鸣身后问道。
“做任务咯，还能去哪儿？”
“可是源姐说……”
“让你看着你就真看着啊，怎么这么老实呢，看着能学到什么，边做边学吧。”郭一鸣嘟着嘴说道。
“哦……”方越彬点了点头答应道。
“哦你个头啊。”郭一鸣突然转身，狠狠的敲了一下方越彬的头“一天到晚就知道哦哦哦，缺心眼啊你。”
“一鸣姐你突然敲我干嘛。”方越彬抱着脑袋一脸茫然。
“因为你笨啊。”郭一鸣哼了一声，“关了耳机一个人跑出来也不知道带手机，丢了怎么办，出事了怎么办？”
“让你别动就别动啊，你不会跟着金啊，你傻啊你，那么听话干嘛？”
“你既然进了工会，就把自己当成工会的人，别老是唯唯诺诺的，你又不欠人什么，过得随意点不行么。”郭一鸣看着低头的方越彬越说越激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整天整天的就知道躲在房子里，有话就憋在心里，你是男的么你。”郭一鸣咬牙切齿道。
“我把你带回来不是看你来忧郁的，我不是说罩你了么，你看谁不顺眼你揍他啊，打不过我帮你啊，我……”
“一鸣姐……”方越彬突然抬起头打断了郭一鸣。
“嗯？”郭一鸣一愣。
“谢谢你。”方越彬突然就笑了，脸上满是开心，五官都挤在一起。
“真的……”
郭一鸣看着傻笑的方越彬激动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这家伙就没心没肺么郭一鸣想。
“切……”郭一鸣气哼哼的转过头去。
“傻了吧唧的，赶紧走……”
“好咧！”方越彬应了一声紧跟在郭一鸣声后“一鸣姐，师兄老压迫我，回去你帮收拾他吧。”
“没问题……”
“一鸣姐我……”
“没问题……”
“一鸣姐……”
“没……问题……”
是夜，这座城市的路灯下，两人的影子越拉越长。
而越是汹涌的，在来临之前就越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