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出城进山砍柴的樵夫见到倒在路边的我,便上前将我抱起送回城中。
回去之后我大病了一场。
我做了好多好多的梦,梦到我回到了小时候那个蝉叫不停,树影斑驳的小学教室,我坐在座位上跟隔壁交头接耳聊着天,被班主任抓到严肃点名批评,把我赶出去罚站,我笑嘻嘻站到外面之后,不一会儿就跑掉,跑到学校后面的小花园捉蝴蝶,跑着跑着就失足掉进了一个深渊大洞。我又梦见齐瑾轩坐在三楼的栏杆上,回头对我轻笑,说,“风满楼,我喜欢你。”说完便转身跳了下去。我梦见我变成了一个丑陋的大虫子,在树上没日没夜地蠕动攀爬,突然冲下一只小鸟,张嘴便把我吃了下去。
最后我梦见浑身是血的七七,她一脸可怖看着我,伸手掐住我的脖子,狰狞地发出尖锐的声音,“我恨你!我恨你!!!”
王大娘请了大夫,大夫说我是得了风寒却没能治好我,我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连嫁作新妇的燕燕也赶回来照顾我,苏老板对这些没什么在意便由着她。王大娘跟燕燕轮流休息,日夜倒班地照顾我。我不停地发抖,屋里烧了许多炭火,身上盖了厚厚的被子,我依然冷得发抖,昏迷不醒呓语不断。
王大娘问了许多郎中都未果,甚至都请上了巫医神婆来作法驱邪,而我的病情依然没有好转,有大夫说道,要是我熬不过这个冬天,就准备后事吧。王大娘急得直掉眼泪,想不明白为什么短短一个早上我就变成这个样子,燕燕红着眼安慰大娘说我一定会好起来的。
一日,苏老板上门,身后还跟了一个布衣袈裟的赤脚和尚,说是云游四海的行脚僧,医术高明,许多官家子弟求医上门都很难遇得到得靠机缘,刚好他在外地谈生意路上遇上了便恳求僧人出手相救,大师秉着出家人慈悲为怀便跟随苏老板一路来到了华阳城。
大师坐在床边,伸手给我搭脉,闭着眼睛蹙着眉头久久沉默不语。
“大师怎么样?我弟弟他……还能救得过来吗?”燕燕哽咽着小心翼翼问道。
“唔……”大师掳了一把白花花的胡子,“这位小施主本是受了风寒,普通风寒的药就能医治好,奈何施主身体侵受外邪引起心魔才会一直昏迷不醒。”
“那大师可有对症的方法。”苏老板出声问道。
大师点点头回道,“办法是有的,不过需要些时日。需老衲每天给小施主渡以真气去打通气穴,疏经通络,改善气机,然后每日诵上一个时辰的《清心咒》便可。老衲便在这待上一些时日,为这小施主施救医治。”
苏老板喜出望外,俯首作揖,“这就有劳大师了,在下感激不尽。”
“阿弥陀佛。”大师也起身双手合十回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施主客气了。”
苏老板给大师在酒楼旁边的客栈安置了住处,大师每天正午太阳最高的时候过来给我渡真气,手指在我的穴位上各点了几处,随之便缓缓渡过气来,暖暖的,在经脉中四处游走,身体渐渐变暖。半个时辰之后,大师开始念诵《清心咒》。
我意识昏昏沉沉,一直在做梦,梦到后面所有的画面都消失,我发现我置身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之中,阴冷幽暗,有滴水声滴滴答答,鬼气阴森。
我以为我死了,被困在了幽冥地府,终日呆在这个洞穴里,出也出不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开始变得绝望暴躁异常,如笼中困兽。
忽然有一天洞穴里传来持续不断低诵的声音,声音很远,似乎踏远古而来。音调奇异如梵音,我不懂为什么会有声音,但是这声音却让我逐渐心平气和,心中的那股怒火逐渐平息。如春风拂面,身心都受到了洗涤,慢慢地慢慢地,我盘腿坐下,闭上眼睛支起耳朵,仔细聆听这不知从何而来的梵音,大脑放松,呼吸悠长缓慢。
几天之后,我终于慢慢睁开眼睛,人间的第一束阳光照进来,刺眼异常,我想伸手去挡,发现自己虚弱得连手都抬不起来。转动着眼珠,发现一个胡子白花花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正看着我,他双手合十道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小施主,你终于醒了。”
我张了张嘴,嘴巴里干干的苦涩异常,却发不出声音来。
“你是要水吗?稍等一下。”老和尚起身倒了一杯水,扶起我,慢慢给我喝下。
喝下水我缓过神,才说出话来,“我这是……怎么了?”
“小施主你受了风寒外加邪魔侵心,才会昏迷了许久。”
我点了点头,“多谢大师相救。”
“阿弥陀佛,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老衲不过是做了自己分内应做的事。”
王大娘、燕燕和双双听说我醒了过来,都放下手中的事急急忙忙赶来看我。一屋子人看到我终于醒来喜悦到泣不成声,燕燕抱着我哭湿了我整个肩膀。苏老板则在一边招呼老和尚,这大师一连几天都给我渡以真气救命,自身也受到影响有点虚弱。
待我休息恢复了几天之后,终于能下床。
我推开窗子,呼吸窗外新鲜的空气,阳光照进来,眼前湖光山色叫我不由感叹,鬼门关里走一遭,我竟是又有了一番重生的感觉。低下头有些伤感,生出一些矛盾的情愫。本身就着我活过来这件事是应该值得欣喜的,但是现实还有好多疑问让我产生的厌世的逃避情绪,只觉得好累,我以为的聪明才智,到头来只是让我活着像一个笑话。我不知道很多事情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我不知道未来到底会发生什么,更不知道人心……究竟有多可怕。
但毕竟我还是活过来了,既然活着就有活着的方式,路还是要走下去。
去了趟隔壁客栈,我认认真真跪下,向老和尚磕了一个头表示感谢。
老和尚连忙将我扶起,“小施主不必如此多礼。”
“大师,要不是您,我恐怕也就活不过来了。”我感叹。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大师。”我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不如你收我为徒吧,我随你云游四方,普度众人!”
“阿弥陀佛,小施主,贫僧为出家人,不宜携女童同行。”
“啊……”我张着嘴有些尴尬,原来老和尚一早就看出我是个女儿身。有些低落索然,我不想再呆在这里,在这里的每分每刻都会让我想起七七,想起那个戏子徐宁远,我就害怕地想逃跑,跑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阿弥陀佛,”老和尚看着我,说道,“小施主,有些事情你若不面对,终有一天会被自己的心魔侵蚀,酿成大错。”
“……”我黯然失笑,苦涩地说道,“大师,我已酿成大错,如何面对?”
“人生苦海,回头是岸,愿施主且行且珍惜。”
我擦了擦眼睛,奶奶的,这光线怎么还这么刺眼呢,“多谢大师教诲,小的铭记在心。”
大师点点头,取出一份手撰的稿纸递给我,“这是我佛门中的《清心咒》,施主体内的邪魔还未完全祛除干净,需施主每日念诵这《清心咒》,以便早日脱离心魔。”
我接过双手合十,“多谢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