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麻烦让一让。”一位中年男人对罗慕道，伴随着的，还有手上‘推开’的动作。却没想到，罗慕没被推开，宋嫣倒是大声叫唤道：“痛！”中年医生才注意到宋嫣紧紧拉住罗慕的手。大概是见惯了这种受点小伤便以为是生离死别的小情侣在‘死前’的不依不舍，不再费力费时劝退罗慕，将就着着手开始做紧急处理。罗慕跪坐在地上，安安静静地看着救护人员的操作，手虽然从宋嫣额头、后脑勺上移开，衣角却还是被抓着。待紧急的救助结束，安排着挪上担架准备转移上救护车时，那中年医生还很是通人情地提醒罗慕道：“小伙子，跟紧啊！”可惜罗慕本是想借医生的嘱咐让此时情绪明显不对的宋嫣松手，却没想到这医生如此‘通情达理’，毁了他脱身的机会。想了想，决定送上救护车再抽身。罗慕可打从心底不愿意进医院，这中年医生没认出他还好，其他医护人员也忙着自己的事，再加上包房即使开了灯，也并不怎么明亮，张静蕙和吴茜早在医护人员到时便趁乱离去，可自己被宋嫣抓住没法抽身。但若是进了医院，作为公众人物，罗慕对自己的知名度还是有信心，难保不会有人照下些照片，光是看图说话，不用多动脑筋，罗慕自己都能编出从‘泡吧斗殴’，到‘冲冠一怒为红颜’，再到‘绅士皮囊下的野兽内在’种种有着不同故事内幕的八卦新闻。他可不想把这事闹大。做着这样的打算，但也知道自己这样抛下宋嫣，让她一个人去面对受伤，治疗很残酷，但既然她喜欢他，在这之后能补偿她的方法多了去了，没必要在这电影才开拍的节骨眼上闹出什么负面新闻。她应该能理解的。低头看看宋嫣，却见她似乎从之前便一直盯着他，目光流转中总算见到了些许虚弱，头上包裹着白色的纱布，一股浓重的酒精味从她身上散发出来。不中看，不中闻。宋嫣又摇摇他手，“你喜欢我吗？”不中看，不中闻，不中听。没想过要回答的罗慕装作没听到似的直直看着前方的路，宋嫣也没有再追问。等到终于将宋嫣转移到救护车上时，宋嫣或许是想着既然他听不见，便抖抖嘴唇，幽幽地又开口了。“幸好！”罗慕却是听后感到疑惑，这有什么幸好的？你还能更不幸吗？“幸好你没事！”罗慕心下一颤，宋嫣那苍白孱弱的声音本该被汽车发动机的轰鸣，担架的展开的金属摩擦声所压住，却不知为何被他听得一清二楚。带着难言的情绪看向宋嫣，却只能看见她面色苍白地躺在救护车的单架里，再多，却也被那忙里忙外上车的医护人员挡住了。“快上来啊！”是那中年医生坐在右边红色的椅子上催促他。没有细想，他踏上了车。
宋嫣被打了针，容色惨白地躺在担架上，没有机会再追问他，鼻尖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满目都是或是银色的医疗器械，或是白色的纱布或是白色的车体，鲜红的十字架标志刺痛着罗慕的眼，而他本人，却是难得地不知所措了起来。为什么自己要陪同这个不中看，不中闻，不中听的蠢姑娘冒险去医院呢？不过好在没事，自己有能力压下那些八卦杂志发表新闻，这医院里的具体情况花点心力也能找人打点，剧组里面也没问题，这些事只要费些力气，还是不会对自己有太大影响的。本是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跟上车的罗慕，却不知不觉地变成赞成自己跟上车，后路也已经想好，但是最终的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答——为什么跟上车了呢？‘幸好你没事’。为什么幸好我没事？我没事，你有事啊……
宋嫣醒来时，已经第二天早上，头痛欲裂，恍恍惚惚地不知身处何地。转头，却看到了一个她熟悉地脸就在她床边出现。还没醒吗？还是头痛带来的幻像？那个人很是温柔地一笑，让宋嫣舍不得揪自己确认究竟是不是梦境，就算是梦，也太美了吧。而且若是幻像能持续的话，那这头痛也是千值万值啊！只听那个幻象对她说：“早上好，等等我去叫医生，你乖乖在这别动。”说完，还拍了拍她手背以示安慰叫医生？为什么呢？谁病了吗？为什么他拍我，我会有感觉呢？宋嫣还在反应中，那人便已转身走了出去。果然，好梦是不会持续太久的，那人不见了。却未料到，那人没多久又回来了，身边跟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医生。医生穿着洁白整齐的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胸口的口袋挂了一只细长发亮的钢笔，和一张名牌。他们两细声交流着什么，宋嫣竖起耳朵，却听不清。这时，医生转过头温和地冲着宋嫣一笑，眼角出现一些纤细的皱纹，蓦地让宋嫣心安，“脑后部缝了七针，目前看来无其他颅脑损伤存在。”那医生又过来翻看了宋嫣的眼皮，用电筒看了看宋嫣的反应。“你能回忆起受伤时的情况吗？”医生问。“啊？”反应许久，才理解到医生的意思，却只记得假扮罗慕女友，和吴茜斗嘴的事，什么时候受的伤呢？为什么会受伤呢？“不记得了。”宋嫣语气慢悠拖沓地回答道。“那记得的最近的事是什么呢？”抬头望向那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拍手的事让宋嫣知道这不是幻想，还是因为这医生的存在感太强，侧面证明了那个人也不是做梦，反正宋嫣知道了，这一切都是现实——罗慕或许守了她一夜。所以宋嫣在回答医生前，还是需要征求一下他的意见。‘能如实回答吗？’罗慕注意到她的眼神，直说道：“你尽管说。”“我和他去了一个包间，然后和一个女孩说了很多话，喝了一些酒，然后那个女孩和罗慕好像是吵起来了，之后……就不记得了。”医生扶了扶眼镜框，道：“大致情况我了解了。”又转向罗慕，“初步诊断为脑震荡，但建议留院观察2－3天。”罗慕点点头，“不好意思，我注意到她有点注意力不集中，反应迟钝的情况，请问这是正常的吗？”“这是很正常的，患者之后可能还有头痛、头晕、恶心、厌食、呕吐、耳鸣、失眠、畏光、乃至一时性的神志恍惚或意识丧失等症状，建议适当卧床休息，减少脑力，体力劳动，有任何其他情况，记得记录告诉我。”“好的，谢谢医生。”罗慕和医生又谈了一些关于留院观察的事后，医生便离开了，只剩下罗慕和宋嫣两人一站一坐。
“你的今天不是有通告吗？”“让统筹重新安排了一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呢？”“还好。”“头会痛吗？”“还好。”“有其他地方不舒服吗？”“没有。”气氛又沉寂了下来，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宋嫣低头玩手，罗慕也不知在出神地看着什么。终于，还是罗慕打破了沉默，“你想吃点什么吗？”宋嫣歪头想了想，道：“豆浆油条，豆浆要加两勺糖！油条一定要刚出锅的。”罗慕问：“那如果没有刚出锅的呢？”宋嫣犯了一个白眼，斜眼看向罗慕，“等呗！”罗慕不知道宋嫣是真迷糊还是因为脑袋有个洞，在这个时候让他去平民小店买豆浆油条，还可能得站在那多等一会，还不如在医院门口吼一声：“罗慕在这。”斟酌几番，道：“我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出去可能不怎么合适。”宋嫣皱起眉看看他，上下扫视一番，还穿着昨晚那件浅紫色斜纹衬衣，扣子解开一颗，隐隐约约露出锁骨突出的线条。对着罗慕轻佻地勾勾手指，“过来一点。”罗慕听话地走近到床边。“再过来一点。”罗慕疑惑地坐到床边，手撑床沿。宋嫣一把抓住罗慕的衣领，将揭开的那颗扣子扣上，拍拍两侧肩膀上不平整的地方，“这样适合了，去吧！”语气一如小智的“去吧，皮卡丘。”罗慕撇撇嘴角，想着是不是应该去再把医生叫回来检查检查。想来想去，还是准备直说：“我个人认为，我还算有点知名度，出去可能会有点轰动。”恐怕不是有点轰动吧，你出去之后应该就是寸步难行吧！“那你为什么还提出要给我买早饭。”我怎么知道你会想要油条豆浆，说点牛奶面包这样拿着就可以走的不行吗！“是我考虑不周。”宋嫣斜睨他一眼，淡淡地甩了一句，“确实是！”顿一顿，接着道：“我还是想吃油条豆浆，一定要快点回来，油条冷了就不好吃了！”“……好。”罗慕转身走了几步回头等着她发话说改变主意，却只看见她玩手指，纤细如削葱根，柔荑一般不断绞动着，女孩的手都是这么柔若无骨？低低看看自己的手，眼前蓦地闪过自己手指间满布鲜血，大片的黑红弥漫手掌，深陷掌纹是的景象，记起那黏腻的鲜血顺滑地流过指缝的触感，滴落到鞋尖时‘啪’的一声脆响，最后还是认命地出去了。蓦地放松下来的宋嫣，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手上似乎还留有划过他衣料的触感和透过衣料感受到他的领口的体温……那时他们那么近，他就那样面无表情地迁就着她为他扣起扣子。都说在喜欢的人面前，人会智商为负。而自己在里面面前，要不是花痴到不行，要不敏感到不行，要不充满攻击力，而今天，也是做作，虚伪到不行。在罗慕面前的自己怎样也不能像是在王瑶，俞皓冉面前那样，自然地流露自己的感情，正常地做出反应。如今，因为他，自己在否定自己的一切。刚才那样把他支出去了，可到底自己还得在医院里和他相处一会，有着窃喜，但更多的，确实紧张。从前几次的表现看来，自己在罗慕面前，便没有一次是正常的，那之后，会怎样愚蠢尴尬地将自己的形象毁于一旦呢？或许真正该思考的，是如何和罗慕相处。但那是罗慕啊！那个饰演云晟的人啊！罗慕在自己眼中，已经成神，当人和神有了相处机会时，该怎么相处啊？在线等！很急啊！最后，还是找了王瑶求助。对王瑶，宋嫣总是缺乏自制力和防范心的，不过是一番问询，宋嫣便将昨晚呵今早的事全部抖给了她，只求她能在这时救她于危难。“罗慕为什么会在你眼中那么神圣，你经历了昨晚的事，也应该知道，罗慕也是正常男人，会被穷追猛打的女人所困扰，会因为你差点挂掉紧张，也会有报恩的心理，所以这才会为你专门跑出去买早饭。”“可是就算这样，我没法把他和他相处当和你相处一样自然啊！我一对上他的眼睛，就不知道手往哪放，嘴怎么动了！”“别那么夸张！罗慕怎么也只是个人，一样会吃喝拉撒，一样会有感兴趣的事和人，你们都是演员，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啊，你就当和普通人一样和他聊聊天气，聊聊电影，聊聊八卦，聊聊演技啊。”“我这样的三流演员怎么和他这样的影帝聊演技啊！那不是鲁班门前弄斧吗？”“那你怎么不能当在和老师相处呢？就问问怎么提升演技呗，再说，你不是很了解他演过的电影电视剧吗？和他聊这些呗，我都给你说了这么多话题了，你怎么也该能和他聊起来啊。”“可是……”“别可是了，差不多得了，你和他聊天的时候，看他的鼻尖，别看他的眼睛，这样你既不会太紧张，又不会显得失礼了。”最后，宋嫣虽是答应试试，却还是缠着王瑶，委任她为交往建议官，要她随时跟进最新情况，随时给出建议，以便宋嫣能够正常地和罗慕交流。有了王瑶做后盾，宋嫣心理还是多少有了点底，想着几个例如：‘今天天气如何，你是怎么将Aaron演得如此生动，一般怎么分析人物，怎么入戏’的话题，便又默默开始期待着罗慕回来了。可惜，在脑中打了万遍腹稿，却被短信告知罗慕不得不回片场补拍几个镜头，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陷入了更深的失落。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机会和罗慕有像在病房里那样近距离又不用担心其他打扰的安静的环境。凡人总是对抓住神的一角格外痴迷，仿若抓住了他的影子，自己便能成仙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