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至今日,你有没有为什么事后悔过?
—不知道,但我知道我,错了……
这是牧仁清最近经常听到的对话——总有沙哑又尖锐的声音在黑暗里质问他,是否有为什么事后悔过,深情又怒气冲冲。即使躺在黑暗里,那个声音也还是能找到她,如影随形,摆脱不掉。
一开始,他以为那是冷心柔的声音——他宁愿是她,可那又怎么可能是她,她那样冷傲决绝,宁愿死,也不愿知会他一点讯息。
所以,牧仁清便怀疑那是冷寒衣的声音,是她在向自己追讨。
冷寒衣被救出来以后,牧仁清叶蓉一家来至叶宅。
那些隐忍却迫不及待想要公之于众的真相之后,众人之间便弥漫着无声无尽的冷漠和疏离。威廉消失,叶瀚不见客,冷寒衣也不见人。
她身子还弱,呆在房间里没有出来见牧仁清夫妇。只有初灵似乎是有话说,跑去见了寒衣。
“寒衣,你瘦了。”初灵无辜的眼睛里装着一览无余的愧疚。“对不起,是我占了你的位置,是我让你受苦了。”
冷寒衣偏头看着她,这真是个从不会伪装的姑娘,脆弱明显,难过明显,甚至善良,也如此明显。这或许就是子陵爱她,牧仁清疼她的原由。
“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寒衣想起牧仁清的冷漠,不由得一阵冷笑。
“爸爸他……”初灵想要为牧仁清解释,可是她愣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找到合适的话来为父亲辩解。“他说不定有什么苦衷。”
“你找我有事吗?”冷寒衣不耐地打断她——初灵虽好心,但她费劲心思去为牧仁清编造理由的样子让寒衣难过又难堪。
听寒衣问起自己,初灵眼睛一红。“我要走了,离开这儿去国外念书。我爱子陵哥哥,但我们没法在一起。爸爸妈妈虽然知道了,可不代表他们就接受了。我知道我们犯了多大的错事。”
听到此处,冷寒衣心中一阵痛楚,“你们至少互相爱恋,可少爷心中却一直念着牧子陵。”
“不…不,不是的。”没想到,初灵却连忙摆手否认,“当初哥哥的婚礼前,正是威廉来劝我们公开的。并且,他说他发现,自己早在多年前,就在火车上喜欢上了一个给他吃的姑娘。寒衣,他说的应该是你。威廉说他很高兴,虽然你已经嫁给了叶辰哥,但他还是为喜欢你而高兴,因为,他终于可以喜欢一个女孩儿。”
初灵话说完,冷寒衣突然大声哭了起来。
**
温志恒被捕后不久,薛梁就因中风而住进了疗养院。虽然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但薛冷仍是平静地安排好他,没有过多的悲伤。
与其活着痛苦,不如沉睡。
不多久,雅雅就来到了疗养院。
“以后我来照顾他。”雅雅看着病床上的人,冷静又坚定地说。
薛冷不是没有震惊,但看到雅雅随身带着行李,心知拒绝也没用,便答应了。也许,对她而言,这未必是个坏结局。
“你是什么时候替叶辰做事的?”
雅雅也不回头,只是认真地给薛梁擦脸。“就在你父亲把我撵走以后。”
薛冷失笑,“他倒是想的长远。你答应叶辰去套取温志恒的犯罪证据,就不怕被他察觉,或者事后被他报复?”
“不怕,反正活着也看不到什么希望。与其等死,不如做点事,好歹我也是清云出来的,再堕落也还有点良知。”
薛冷赞赏地点点头,“那他就交给你了。”
“薛先生,听说,温小姐曾和您是恋人?”
薛冷一怔,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提起这点,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还听说,你们当年突然分手了?”
“是的,温清突然不告而别离开了N市。”
“事实不是这样的。”雅雅站起身,郑重地说:“她是被温志恒关起来,送给了几个他需要拉拢的兄弟。”雅雅不痛不痒地陈述着当年的事情,“所以你才找不到她。”
薛冷盯着雅雅看,怀疑她是不是在捉弄自己。
似乎是看穿薛冷的怀疑,雅雅继续说道:“那几个人在侮辱温清时留下了照片。我可以给你看当年的照片。不过我觉得你未必能承受得了。”
“不用了!”薛冷大声呵斥。
屋外,一声雷响,暴雨突然而至,薛冷冲进了大雨里。
“清儿,我们结婚好不好?”
薛冷浑身湿透,出现在温清的门口。
温清什么话都不说,只是笑笑,把他请进了门。
可是,那一晚之后,温清便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不见。
有些伤疤,任何人都可以知道,但惟独最在乎的人不可以。
*
不久后,薛冷没有支会任何人,一声不吭地搬回了叶家。他的房间在主宅西侧,虽已常年不住人,但陈简仍派人定期打扫清理。老太太见薛冷回来,什么话都没说,只是让厨房在早晨的餐桌上多备了一副碗筷,就放在叶辰的对面。
叶辰见怪不怪,瞧也没瞧薛冷,平静地吃着自己的早餐。
“寒衣应该好多了吧?”薛冷悠闲地拨弄着餐盘里的一片面包,“刚才看到她在叶瀚的小楼门前坐上一辆车出去了。怀孕的女人要多注意不能随意走动,你们要……”
薛冷话还没说完,叶辰手中的餐具便哐当一声掉落,再下一秒,人已拿起外套冲了出去。
“太迟了。”
叶瀚突然出现在门口,望着叶辰远去的背影说道。
*
两天前,冷寒衣突然来至小楼,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叶瀚先生,求你帮帮我,离开叶家,离开N市。”
自从身世被揭开,叶瀚便呆在小楼没有出门。可笑而可悲的真相之后,他倒是出奇的平静。没有质问,没有申讨,更没有哭诉不平。
只是,他习惯了静坐,每每,他都要坐在窗前,无声地看着窗外葱茏的景色,入定一般。李儒来看过他,他并不理,只告知了一句,叶辰会帮李家,此后,他就与外界断了联系,无论老太太、叶辰或是薛冷,他都拒绝见面。
直到某一天,冷寒衣突然到来。
心中一漏,叶瀚还是走出了房间。
“你有事找我?”叶瀚轻轻看了寒衣一眼,便转移目光,手上串珠时缓时急的拨动着。
“我想离开这儿。”
冷寒衣说话时,好看的眼睛看起来有些空洞,她虽恢复了许多,但人还是很瘦。她低着头,想起那天晚上,当她说出离婚二字时叶辰的反应。
“离婚?不可能。”
叶辰冷静地拒绝。此后,他便命人时刻看着冷寒衣,不让她离叶家半步。
“你明明爱他,为何还要离开他?”叶瀚不解地问。
冷寒衣摇摇头,“可我累了,没有了爱人的力气。”
于是,在众人吃早餐的时候,冷寒衣坐上叶瀚安排好的车,消失在了叶家,消失在了N市,消失在大地之上。
九个月后,陈简抱回一个男婴,其母难产而死。
(正文部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