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您有什么仇怨尽管冲着我来,让温志恒把寒衣绑去有什么用?”
电话里,叶辰冷冷质问薛梁。
电话这头,薛梁冷哼了一声,“你当初是不是早就知道那块地有问题,所以才故意引我去竞标?”
“这可是误会了,当初派人抢我们竞标材料的人可是二叔您。若不是您派人使炸,害叶氏失去机会,现在那块有问题的地就是我们叶氏的,而您和温志恒也不会有如今这么大的烦恼!”
薛冷干瘦的脸上涌起一抹厉色,“叶辰,你也别高兴太早。如果我薛氏倒下去了,我保证你这辈子都见不到冷寒衣!”
电话那端,突然没了声音。再次传来声音时,已是老太太在说话。
“薛梁,你回叶家一趟,李嫣的忌日快到了。”
刹那间,薛梁常年冷漠的脸突然有了一丝复杂的变化,是恨,还是悲,是伤,还是痛?
或许都有。
“我知道,她才是你这些年执着不放的仇恨来源。”
老太太平静地说着,可电话这边,薛梁高瘦的身体已是一僵,嘴唇也开始颤抖。
三十多年的秘密,藏得几乎发烂!
“你和叶辰的父亲不同,他温和不争,你却隐忍好胜,你自以为藏得好,自以为没有人知道,却还是被人看透。”
“你……”薛梁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回家一趟,聚一聚。把你们这些年的恩怨捋一捋。”
***
这一天,叶老太太特意安排人将叶家上下都打扫了下,叶瀚看着客厅里各处摆放的百合花沉默了一会。
“您还记得。”
老太太头也不抬,只是低头认真弄着花。“我记得她就喜欢这百合花。我对不起她,让她一辈子不开心。”
叶瀚微笑着叹息了一声,“事情都过去好多年,也该释然了,我都这么大了。”
老太太也笑了,“在我这,你就是个孩子。”
两人正说笑时,薛冷和父亲薛梁走了进来。只看了眼满室的百合,薛梁便变了脸色,目光从叶瀚脸上快速瞥过,既怒且怨。
“陈简,去把叶辰叫来。”老太太适时地打破僵局。
那是很安静的一次聚会,吃着素餐,因为那天是叶瀚母亲李嫣的忌日。当年,李嫣生下叶瀚后,身体极度虚弱,任医术多发达,竟也没挽回她的生命。
饭后茶点时,老太太抿了口茶,微微笑了起来。“自叶瀚醒来,咱们好像还没这样坐在一起聚过。”
薛冷、叶辰、叶瀚,三个晚辈彼此看了一眼,不知道老太太今天的这场安排意欲何为。
“给你们大家介绍个人。薛梁,你也看看,看你是否还能认出。”
说着,陈简领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普通平凡的相貌,原本无神呆滞的眼睛却在看到薛梁时却发出光来。
“薛梁,你瞧瞧看看,认识吗?”
薛梁不悦地看了眼那个中年男人便撇过目光,似是不屑。
“看样子你已经不认识了。要不,章先生,”老太太回头看着那个中年人,“你自己介绍一下吧。”
然而,不等姓章的人多说什么,薛梁的脸色已经大变,本就瘦削冰冷的脸此时更是僵硬。
叶瀚三人看着薛梁异常的反应,不由得诧异,尤其薛冷,为父亲此刻不合时宜的惊怒而感到不安。
“十几年前的车祸,想必都知道了。”老太太哀叹一声,过尽千帆从不动色的脸上此时是一抹疲惫。“看你们这些年彼此憎恶,斗来斗去,我也就不替谁瞒着了。”
众人一听,都是一震。这段叶家的秘密,大家虽然早已知晓,但却从不被允许谈起,包括叶瀚,他这位事故受害者。
但如今,老太太却主动谈及。
“那时,叶辰母亲出于私心,”说到这儿,老太太顿了下,看似无意地瞥了眼叶瀚,“她找人割断了叶瀚车子的刹车,导致他没法停下车而发生严重车祸,当时车里还坐着薛冷母亲和薛冷同母异父的妹妹菲儿。”
老太太说完再次叹息一声,而屋内则沉默一地。
叶辰虽已知道母亲当年出于无奈才做错事,但此刻她既已无碍,也无所谓再为她辩驳。见叶辰沉默,对面的叶瀚颇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内心杂陈,而当转头对上老太太询问的目光时,叶瀚心中更是一凛——当年自己联合舅舅对叶辰做的事,她应该早就清楚。
而薛冷,听到老太太讲起母亲和菲儿,细长冷漠的眉眼再次一皱,而心底,则像是结痂的伤口又受到了重创,一阵一阵地疼。他低着头,脑中不断闪现着母亲和菲儿的脸,想起如今他们都已不在,嘲弄一笑,觉得人生可悲。
“当年,我准备去找二叔商量股权分配的事情,半路上遇到了婶婶和菲儿要去找二叔,就顺便把她们俩带着了,但没想到……”
叶瀚刚说完,就听得杯子碎裂的声音。众人侧目,只见薛梁脸色难看,瘦削的脸庞微微颤抖着。
老太太叹息了一声,继续道:“叶瀚,你还记得当年的情况?可还记得自己为什么会撞向护栏?”
叶瀚思索片刻,正色道:“后面有辆车猛然撞了我,车道偏离往护栏跑去,我想踩刹车停下却不起作用。听讲,那位肇事车辆的司机在出事后就逃离了现场,至今没找着。”
大厅内,一阵无声的唏嘘。
老太太指着章先生,“来,我们听听章先生怎么说。”
姓章的男人得令,小声地复述起来:“十几年前的车祸,是我开车在后撞击叶瀚先生的车所致。当年,我接到薛梁薛总的命令,开车去撞叶瀚先生的车,给他点颜色瞧瞧……”
“你胡说什么!”
薛冷‘霍地’站起,怒视着姓章的人,他比薛梁本人还要难以接受这个说法。如果一旦这是事实,那意味着,害死自己母亲和妹妹的人,就是他的父亲!
这叫薛冷如何接受!
姓章的男人一吓,躲到陈简身后去了。
“我说的是真话。当年,正是薛总提供我叶瀚先生的行踪,让我在他必经的路上等着……”
真相大白,如晴天霹雳!
屋内所有人,都已脸色发白!
他们就像是被命运诅咒的一群人,被缠绕在一个死结里,苦苦挣扎却始终不得自由!
叶瀚无声地坐着,放在座椅扶手上的双手青筋突起,骨节泛白。他没想到,真正害自己多年昏迷的却另有其人!
老太太还在继续问章先生。“事故发生后,你见事态严重所以悄悄藏了起来,是吗?”
姓章的人点点头,“没想到藏了这么多年却还是被您找到。”
老太太看了众人一圈,叹道:“那是的呀,再找不到你,我这叶家,只怕就要被这几个混小子给拆散了。”
叶瀚三人一听,不由得低下头来。
……
大家沉默,似乎在反省,又似乎都在等着薛梁的解释。
可面对指控,薛梁一直不说话,他只是看着叶瀚,眼中都是喷射出的火。
“我只恨你当时怎么没死!”
话音落,本还有一丝疑虑的薛冷终于无力地垂下双手。
叶瀚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原本苍白的脸上涌起一阵阵潮红。
“如果早知道二叔您为了叶氏竟恨我如此,就算把叶氏相让又有何关系?我总以为我们都是一家人。”
“谁和你是一家人?!”薛梁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是你害死了我此生最爱的女人,若不是因为生下你,她就不会死!”
此话一出,叶瀚叶辰薛冷三人皆震住了,饶是他们三人都是心思儿顶尖的人却也猜不到这一桩情仇往事。
“还有你!”薛梁突然转向一直没有说话的老太太,“若不是你当年让她嫁了大哥,她又怎么会郁郁而终?!”
老太太放下盛着花茶的精致瓷杯,一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气质如华。
“这是我的错,原本叶辰父亲可娶的大家小姐很多,也不必与你争夺,只是等到婚约订下我才察觉出你的心思,可那时已经迟了。”
薛梁又转向叶瀚,眼中依旧怒意未减,怒斥的声音苍老又沙哑,“知道我多恨你吗?每次看到你,都会想到李嫣对我的背叛,都会想到你如何害死了她!你们不是都爱叶氏如命吗?那我就要毁了叶氏,毁了你!”
偌大的叶家大宅内,都是薛梁三十多年来的仇怨爱恨,在四处游散。
究其原因,竟无非一个情字。薛梁多年来与叶氏为敌,竟都源自于对一个女人的爱!
这不能不让人唏嘘。
许久,许久,老太太扶住椅子站起身。
“可叶瀚是你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