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终于近了。
在门前,冷寒衣的脚步顿了下,似乎要回身。但几秒后,她还是继续向前走,没有回头,脚步微微一迈,人便已踏进清云的大门,隐身在川流的人群里。
人来人往的主干道上,彩灯闪烁,热闹温馨,而行走其中的冷寒衣却像是没了灵魂的驱壳,被劫匪抢走了的心。露天舞池前,人群纷扰中,她终于还是寻了一个隐蔽点小心翼翼地向门口张望,做贼一般。
但,车子已经不在。
走了也好。她心里默念,只是眼角盛满再也收拢不住的怅然。就在此时,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下,传来一行信息:你终于还是回头了。
霎时间,冷寒衣只觉得身体被电击了一般,刚一抬头,视线便与人群之外的人相遇。他的目光像是有魔力,寒衣远远望着他,无法移开视线。想起自己的行为,又觉得像是被抓住的小偷,忍不住的脸色发红发烫。
叶辰站在人群外看着她,看着她绸缎般的黑发在飞雪中飘飞,看着她整个人在灯光映衬下美得有些不太真切。人人都道她美,但叶辰却是今夜才察觉,他从没想到那总是清丽冷漠的脸在冬日白雪下竟会有如此柔和又摄人心魄的美来。
隔着人群,他还是看清了她的窘迫,不禁起了戏谑之心。
“有时,看到你心口不一的样子,”他拨通她的电话,“气的人真想打你一顿。”
寒衣握着电话,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谁说我心口不一?”
叶辰看着她羞愧难当的样子,心思一动,人便阔步往人群走过来。“我说的。”话音毕,人已拉起寒衣沿着僻静的小路向座驾处走。“送你去威廉那。”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他那?”冷寒衣惊诧地看向叶辰,“难道派对你也要去?”
然而话刚问完,寒衣就后悔了,少爷的派对,叶辰岂有不参加的道理。但没想到,叶辰却摇了摇头,“我回叶家。”
叶家?
寒衣愣了几秒才意识到叶辰所说的‘叶家’就是那个尊贵荣耀的家族。一直以来,她只记得叶辰的少年,却忘了他现如今的身份和地位——绝不是常人所企及的。
所以,她不再多问。
因为相距清云不远,车子很快便达到目的地。未及少爷迎出来,叶辰便先行开车离开。
“怎么才来?”少爷看了下时间,不满地嘟囔道。“而且,脸怎么红扑扑地,发烧了?”说着就要试寒衣的额头。
寒衣目送着叶辰的车消失在夜色里,轻声细语,“没有,喝了点酒而已。”
“那就好。”少爷边拥着寒衣往里走,边端祥着她,“我们寒衣喝了酒的样子真漂亮,好想亲亲你。”顺势,就把寒衣抱在怀里,那模样像极了在抱宠物。
“少爷……”寒衣无奈地推了下他。
“好了好了,知道啦。”少爷泄气地撅着嘴,“快走吧,子陵初灵都等着呢。”
他们聚会的地方是少爷的小别墅,寒衣到达时屋檐下都挂满了彩灯,温馨又可爱。
“房子是父母给我的圣诞礼物。”少爷无奈地耸耸肩,“因为陪不了我,这算是补偿。”
寒衣环顾四周,名贵的车子,名贵的房子。在这一瞬间,寒衣才真正意识到一直围在她身边的‘少爷’,抛开他新星的身份不谈,也确实是个名副其实的少爷。只是富贵如他,谁也想不到他曾会落魄成那样,灰头土脸一身狼狈,而那一切却只是因为和子陵打了个赌——到底赌的什么,寒衣至今无从得知。
刚进门,寒衣就看到了初灵。房间中央,她优雅地坐在钢琴前,裸粉色长裙及地,原本略显苍白的侧脸略略有了些红晕。双手灵巧地在黑白键之间来回移动,悦耳灵动的钢琴声缓缓流淌出来,有丝丝的哀伤。
房间内人数不多,却都是极漂亮的男男女女,他们或交谈,或轻舞身姿,或专注地看着弹琴的初灵。
“来了。”牧子陵的声音在两人身后传来,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听。他穿着一件暗灰色毛衣,衬得整个人更加温和雅致,好看的脸上依然挂着微笑,好像永远都不怒不恼。
不知是他脾性温和还是其他缘故,自认识以来,他对寒衣就很关心,虽不及对初灵那样细致入微,却也和风细雨般温柔。在叶氏,寒衣过了最初的适应阶段后,他便会时不时命人送些好吃的给寒衣,既向外人表明和寒衣的关系,又不会过于招摇。
“要喝点吗?”他温柔地问。
冷寒衣却望着他,说不出是该因各自母亲的立场而排斥敌对,还是顺从血缘亲情的本性而亲近言和。细碎的刘海下,他和寒衣有着一样的眼睛,只是一个如春之水,一个如冬之冰。
“还是喝点吧。”子陵递给寒衣一杯酒,“这种酒度数很低,女孩子喝也没事。”
冷寒衣便接下。前段时间杂志出来那天,也是他用同样的语调安抚劝说了她。
远处,初灵的身影闪过,和少爷玩在一处。
“初灵是不是也喝这种酒?”
子陵却摇了摇头,“她从小体弱,食谱都是安排好的,不能喝酒,而且一碰酒就醉,所以我每次都是给她喝果汁。”
寒衣笑笑,“你对她真好。”
*
远处,舞池里又换了另一群人在跳舞,欢乐愉快。不一会,少爷突然跑过来,“初灵她好像喝醉了。”
子陵一听,原本亲和的脸立即变了色,“怎么让她喝酒了?”
那是寒衣第一次见到子陵板起脸来说话,若非亲眼见到,实在难以相信温柔如子陵也会发脾气。没等少爷的解释,子陵已急忙离开。
望着子陵的背影,少爷迷人的蓝色眼眸垂下。那也是寒衣第一次看到少爷如此暗淡的目光。
“寒衣,你娶我好不好?”少爷突然拦腰抱住寒衣,孩子般、醉醺醺地哀求。
他醉了,紧抓着寒衣的衣服不放开。“你们的眼睛里都有不快乐,我不想看到这样……”少爷把头埋在寒衣颈间,“我只是喜欢他而已,可他却为此烦恼,所以我和他打赌,我一定可以平常对待……”
少爷迷迷糊糊地说着,寒衣却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如果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个锁着秘密的黑匣的话,那此刻少爷的黑匣已对着寒衣悄悄打开。寒衣怔在原地,任由少爷抱着。许久之后,她弯腰轻轻拥住少爷,心中疼得说不出话来。
“好傻……”她抚摸着他的头发,声音喃喃。人群渐渐散去,笙箫沉寂,寒衣扶着少爷到房间躺下,又在他床边坐了好久,才悄悄掩门离开,却在经过另一间房时,看到了子陵和初灵。
初灵已经醒来,抱膝坐在床头,神色倦然,似乎刚哭过。
“知道自己不能喝酒为何还要喝?”子陵将绞好的毛巾递给初灵,轻声责怪着。
酒后的初灵更是带着几分病弱。她低垂着眼睛,身躯单薄。
“世事一直在变,我要学会去接受,接受我从不喝酒到喝酒,也要接受…你有喜欢的人。”
“我关心她,但没有喜欢她。”
“可她那么美,那么好看……”
子陵宠溺地笑笑,“寒衣再美,我也没有喜欢她。”
门外的冷寒衣一听,这才知道初灵口中所说的‘她’竟然是自己,不禁莞尔一笑。
初灵似乎已不在意问题的答案,轻轻把头转向窗外,小声地问:“哥,妈妈马上就要回来了是吧?”
“是的。”
“她要回来了……”初灵背向子陵重新躺下,轻泣起来。“妈妈不喜欢我,不喜欢我这样喜欢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