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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心系救亡不畏死 身图报效勇捐生

第五回心系救亡不畏死身图报效勇捐生

远远地,文天祥看着天子赵隰、皇太后全氏及宋宗室臣民等鱼贯登舟,渐离渐远。此时,他心如死灰,情绪低落到了极点,许久许久,一言不发。他此时实在是“痛定思痛”,悔恨莫名:“自己当初一心为国,辞相印不拜,欲用言辞打动元军,用外交手段来挽回败局;且欲窥视敌方,归而求救国之策。却不免过于乐观,过分轻视了敌情,在先有吕师孟的挑拨陷害,后有贾余庆的背叛下被拘于此。此时想来,自己明知元人狡诈已极,实不该逞此匹夫之勇,不听杜浒忠言相劝,虽然痛快得一时,却终致今日坐观国破而无法挽救······”他又想到自己离开丞相府时,除了杜浒不同意他前来之外,属下刘洙、陈蒲塘,提出保存实力,南下以待时机;还有幕僚张忭、邹渢、朱华等人,也都赞成到闽中避敌锋芒······此时想来,他们的想法或许才是正确的。可如今后悔已迟,眼前敌兵步步防范,纵然想逃也逃不掉啊!

时有兵部架阁杜浒在旁,见状实在按捺不住,关切地问道:“丞相,您没事吧!”

文天祥摇了摇头,望着眼前仅剩的随行人员兵部架阁杜浒、总辖吕武、李茂三人,一时心潮难平。

那时伯颜命宋廷降臣原左丞相吴坚、右丞相贾余庆、知枢密院事谢堂、签书枢密院事家铉翁、同签书枢密院事刘岊并为祈请使,监察御史杨应奎、宗臣赵岩秀为奉表押玺官,共同北上赴阙请命。且威逼文天祥登舟同行,而不在使者之列。文天祥忖道:“予分当引决,然昔人云:‘将以有为也’”。遂隐忍以行。杜浒、吕武、李成三人另乘小舟在后随行。

出临安北关外元营,经过杭县的谢庄时,文天祥乘间独自逃出了。当时,他的心情非常地兴奋,觉得又到了可以大展身手的时候了,可是,就在他疾不择路的时候却迷失了方向,转来转去,竟然又转了回来,当即就被元军追兵擒了回去。

沿大运河趋湖州、转至吴门,途经平江,文天祥回首往事,不禁“感念凄怆:向使朝庭不令入卫严速,予以死守,不死于是,即至今可存也。”正自哀痛已极之际,只见“旧吏三五人来,遗民闻予经过,无不垂涕者。”却又无颜出见,于是“托病卧舟中”,暗盟逃脱之意。无奈“舟到一时顷,即解缆。夜行九十里,北似防我云。”

由吴门下常州,但见:“山河千里在,烟火一望无”。不禁感叹万分:“壮甚睢阳守,冤哉马邑屠;苍天如可问,赤子果何辜?”但终于只能“唇齿提封旧,抚膺三叹吁!”于是这一回,文天祥终于下定决心伺机逃走啦!无奈元兵守卫森严,计未得售。

终于过了常州,渡江至镇江府。驻瓜洲的元将阿术听说“祈请使”贾余庆等人到了,马上“邀请”他们次日渡江到瓜洲一见,文天祥也在被邀之列。

当晚歇宿于此,忽闻江上躁动异常。杜浒等四下打探,悄悄挨近来禀告文天祥道:“听说前队元兵押解天子、全太后北上,途经瓜洲之时,又命全太后、天子再颁诏劝降曰:‘比诏卿纳款,日久未报,岂未悉吾意,尚欲固圉耶?今吾与嗣君既已臣伏,卿尚为谁守之?’李庭芝大人不予理会,而以弩箭射持诏招降的使者,毙一人,馀皆奔去。李大人部将姜才率四万人连夜兼程直捣瓜洲劫驾,想夺回天子和全太后。姜才等出兵二万余于扬子桥,浴血奋战杀敌无数。激战三时,元军见势不妙,忙挟恭帝向北逃遁,此时姜才率部追击正自鏖战,阿术已率元军赶去助战了。”杜浒说罢,看看左近无人,遂压低了声音道:“丞相,咱们伺机逃走吧!”文天祥闻言直叹:“原来杜架阁早知文某心意!”遂点点头,欲待乘机脱逃;只见元军巡查甚紧,没奈何,只得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次日文天祥被押至瓜洲元营,来见阿术。阿术当时主持江北军事,驻兵瓜州,乃是要截断维扬李庭芝的所部宋军,不让其增援临安。阿术听说宋室已灭,大喜之余,这时便想见见这些昔日的宋朝大臣,并有意在这些大臣面前,摆出一副战胜者自尊自大的姿态,逞逞威风。文天祥见他“鲜腆倨傲”,只觉得“令人裂眦”;时“诸公皆与之语,予始终无言。后得之监守云:‘阿术言:文丞相不语,肚里有喽啰’。知吾不心服也”。文天祥为此作《渡瓜洲》诗二首,感叹道:

跨江半壁阅千帆,虎在深山龙在潭。

当日本为南制北,如今翻被北持南。

眼前风景异山河,无奈诸君笑语何?

坐上有人正愁绝,胡儿便道是偻罗。

离开瓜洲,文天祥随众人渡江来到少年时曾游历过的京口,候船北上。文天祥抚今追昔,不禁百感交集、归心似箭,乃口占一阕自勉:

早作田文去,终无苏武留。

偷生宁伏剑,忍死欲焚舟。

逸骥思超乘,飞鹰志脱鞲。

登楼望江上,日日数行艘。

而恰在此时,机会终于来了:

原来,果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由于文天祥在面见阿术的过程中始终一语不发,与一众祈请使的言行不啻天壤之别,因而备受贾余庆等人的厌恶,因此来到京口之后,“北始款诸宰执于镇江府”,但文天祥的住所却偏偏“理所当然”地被单独设置于城里面对着大运河的一户名叫沈颐的富家宅邸当中。虽然,里里外外少不了布有重兵严密监护。然而,押解他的元将唆都许是钦敬他的才学人品,又或是认为,文天祥早晚也会和那些已投降元朝的宋官一样完全屈服的,因此对他看守得并不甚严,只是派了个“‘王千户’,狠突可恶,相随上下,不离顷刻。”此后,唆都不仅允许他会见沿途原属宋朝的地方官,以及他的随从,如杜浒等人;而且因为“吴丞相以病不离舟······即托故还河中,北亦不疑。”以致于几乎可以随意行动,出入元营不受限制。反正这里已在元军重围之下,又有能征惯战、功夫超群的王千户尽职尽责地跟定了他,还怕他飞走了么——唆都毕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又怎知他要逃走的念头竟是如此地越来越急迫呢?只因文天祥注意道:在江南面的镇江,与隔江而望、江北面的真州、扬州“三足鼎立”,几成一个倒立的“品”字。而真州、扬州,现在仍然牢牢地把握在李庭芝手里;兼且北上大都,唯一的水道乃是却巧正在这其间蜿蜒而过的大运河,河上自难免常有宋军行动。元军为了确保“祈请使”一路上的安全,必须在镇江稍事停留,伺机渡河北上。因此,他发觉这种时候才是最好逃走的时机,这种所在也是最便于逃走的地方。再则,他也知道:真州守将苗再成是李庭芝的部下,又是一位有勇有谋的将军。只要逃到他那儿,再联络李庭芝,是完全可以打出一片新天地的。然而,这一切的前提和关键,是要能够成功地逃走。此时,他凑巧得到了与杜浒短暂会谈的机会:

这日近晚,杜浒进沈府来见文天祥,恰巧王千户有事不在,换个走卒监押;此人却也知道杜浒忠心事主,更知道就连唆都、王千户都对他法外开恩的,自己哪来管这档子闲事?因此只是远远地盯着,随他们怎地。

甫一见面,杜浒来不及寒暄,急切地低声问道:“文大人,这一次咱们又怎么办?”文天祥果决地道:“当然还是要逃走,逃到真州去。”杜浒大喜道:“咱们真是不谋而合啊······”原来,杜浒自从接受文天祥谋逃的使命后,便设法找到曾经同是文天祥帐前的将官且与自己十分友善的余元庆计议此事。那余元庆正是真州人氏,对京口、扬州、真州一带的地形和风土人情非常熟悉,于是建议先逃至真州,然后从长计议。

杜浒说完,又道:“事成,当然是万幸;倘若不幸计划失败,大家都得死,大人不会怨我们吧?!”

文天祥悄然设誓道:“······你给我准备一把匕首,万一事败,那咱们就一起死!”

杜浒点头道:“去真州得有船,但船都被鞑子征用了;在下设法去找船,再多寻几个帮手。”

文天祥道:“这事就全仰仗于你了,但要注意,千万不能走漏风声。”

杜浒道:“在下明白。”

于是,他们开始分头行动,与余元庆、吕武、李茂各自设法联络自己的挚友和亲随。

且说杜浒刚才嘴上虽然答应不走漏风声,但在心里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走漏风声,怎么能够做到?如今我和吕武、李茂,再加上余元庆,才四个人,力量不够哇!怎么着也要有十来个人,才能达到目的呀!要寻帮手,不走漏风声,谁会知道此事,谁肯前来帮忙?只不过,千万不能让鞑子发觉:万一出事,性命完了,计划也就泡汤了······”

为了寻找支持与同情者,为了寻找引路人,杜浒将牙一咬、心一横,佯作酒醉,踉跄行于市,狂歌悲哭道:“问世间、几个男儿、甘愿捐躯救亡······”这一来,或以为癫狂,驻足围观者渐增。便有人道:“可怜个大儿郎,竟至癫狂若此!”杜浒听得分明,陡地止哭为笑,只是那笑容比哭相还难看了百倍有余!这时又有人道:“这人分明不是疯子嘛!”于是冲着杜浒大声问道:“兀那汉子,你这又哭又笑的,可是心里有甚委屈难言?不妨说来听听,咱大家伙儿为你排解排解!”

杜浒等的就是这句话,于是哀叹一声道:“在下哭者,为是国破家亡,壮志难酬、忧愤难平啊!在下笑者,只因当今英雄陷身敌囚,竟然无人搭救耳!”

众人听了,无不感叹流泪。

此时杜浒自怀中掏出一些散碎银两散了出去,随即斗胆向众人说明来意,众人都愿竭力帮忙,但又因找船困难而告吹。

惟问话之人听了杜浒言语,不禁陡然一惊,连忙上前,抓住他膀子道:“阁下,可否借一步说话?”于是拖着杜浒离开人群,直截了当地低声发问道:“阁下是谁?适才所说陷身敌囚的当今英雄,莫非是文天祥文丞相?如今他身在何处,咱们怎生救得了他?”

杜浒装作醉眼斜睨,见那人慈眉善目、神态真诚,乃敛容道:“我杜浒无名小辈,敢为天下大英雄文天祥文丞相效力耳!请问阁下是谁,真的愿意帮此大忙么?”

那人道:“久闻杜浒兄侠义高名。我乃本地人氏,姓沈名颐也,很愿意为文丞相助力!”

杜浒听了,既奇且疑道:“不会吧,阁下既然姓沈名颐,难道会不知道文丞相如今身在何处?”

沈颐听了,大为不解道:“我叫沈颐,就知道文丞相如今身在何处?!”

杜浒见他完全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不禁也不解了:“咦!难道这京口城里竟有两个沈颐不成?”

杜浒这一句话一出口,直将沈颐抛入了五里雾中,简直不知这是现实还是梦境了:“没听说过呀!昨晚是有个元将叫什么唆都的借用了我家临江的一所宅子暂住,怎么阁下的意思却好像说是文丞相住在那里呢?”

杜浒一听这话,登时心中疑云尽散:“原来咱们都误会了:这唆都呢,正是监押文丞相的元军头目。咦!阁下既知唆都,怎么又不知文丞相住在那里呢?”

沈颐一听,登时气急败坏地道:“元军住我宅子,简直就是对我的玷污!只是不能赶他们走罢了,难道还要巴结他们么?所以,自昨晚至今,我都没有进过那宅子一步,凡事都由我家管家应付着呢!”

杜浒听了,更无疑忌,登时施个大礼道:“天意令杜浒幸遇阁下,此事还望阁下极力周全!”

沈颐重重地点头道:“我素来敬重文丞相的才学人品,如今能亲自为他效劳,方遂我心中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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