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陵真的冷漠无情到极致。
王族族医判定许成敬已无大碍时，重伤的许成敬还没有醒过来，悉陵便派人将他和许成慎一同送回了许府。
这态度已经很是显而易见了。
许氏就要大势将去了。
前日里王族内所发生的一切都被封锁了消息，但许成敬一出王族后，所有的事都开诚布公。元氏听到许成茂死去许成敬重伤的消息后直接昏了过去，而许云峰则是将自己关在书房没有出门过。
许家乱做了一团，除了之后被指名要留在王族当差的大哥儿二哥儿和许成慎被带走以外，家中便没有人能主持大局了。
悉陵看在许氏为王族效力几百年的份上，也顾及情面，做主让许云峰的二夫人王氏掌管家中事物。
大夫人是许云峰的第一个妻子，现在许云峰闭门不出，她自然要去侍奉，况且她两子进入了王族，一女也成婚，其他儿子也各自有要职打理，更是无心处理家务事。而三夫人生性安静，不是一个主持家事的人。四夫人元氏又悲伤过度昏迷不醒，所以许府上下只得由二夫人来管理。
虽然族长没有明说，但是这些举措之意不由得让旁人觉得这定然是不再重用了吧。
本是再平常不过的生死交替，却在别人眼中演变成了许许多多的意义，但这些各式各样的想法，对于许蔓筝而言，没有丝毫的价值。
她已经不眠不休的照顾了许成敬和元氏十几天，许府已经不再是往日的光景，因为没有了父亲和母亲的庇佑，二夫人除了没在吃食上克扣他们，但下人丫头什么的，早就被撤走得干干净净。
许蔓筝一双眼睛熬得通红，不知是泪水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房里只燃着一根蜡烛，昏暗的光芒映得她眼眸闪烁。
她抱着许成敬的手，盯着他那被白布遮掩的空洞的双眼，原本娇憨的脸庞只剩下没有希望的死气。
“十哥哥……”许蔓筝的嗓音暗哑得不成样子，显然是很久没有饮过水了，“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让你变成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要让天一般的人跌落尘埃？
为什么是九哥哥，为什么是自己的亲哥哥？
为什么？
“如果可以，我愿意……”许蔓筝的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只为换你重新拥有双眼。”
“轰——”
一声惊雷在屋外炸开，紧接着大风忽起，雨滴重重地砸下，一股浓烈的土腥气微微弥散开来。
“你当真愿意？”
陌生的声音低低地回旋在她的耳边。
许蔓筝这一次很冷静，没有丝毫慌乱地回答道:“是。”
“好，那你便按照我说的去做……”
转眼间，桌上出现了一把她记忆中所熟悉的匕首和一根线一般细的绳索，按照那人给她的咒法，待她将匕首的寒气和绳索封印后，那把匕首便变成了一支镶着蓝玉的钗子，她立刻把绳索藏在发间戴好钗子，接着推开门出去，又轻轻地带上门，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黑暗还未褪去，她在雨夜里一路狂奔，路途中跌跌撞撞，树林里的泥浆混着雨水沾满了她的全身。她不知道怎么走到神族结界这里的，硬生生地闯了进去后直接被守卫发现，当知晓她是妖族时便将她带入了大殿内审问。
重明鸟山神和神后落座于高台上，许蔓筝被带到大殿押下跪在地上。
“你是谁？”神后开口问道。
许蔓筝浑身湿透，长发被雨水打湿耷拉在脸上，她伏在地上，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害怕而不停地发抖。“回，回神后大人，奴婢是蛇族一个氏族的幼女，家中变故，走投无路之下，奴婢才要求见神族的明眸大人，不是要故意闯入神界，扰了神族的清净的。”
神后一听，刚欲训斥下去，却被山神给按住了。
“你说，你找神族的明眸大人？”山神不紧不慢地问道。
“是的，回山神大人，奴婢几年前有幸遇到被树精缠身的明眸大人，无意帮了明眸大人。明眸大人说，说他是山神手下的将领，如果奴婢有什么难处，就可前来结界处寻他。只是今日来得唐突，没有找到明眸大人，反而还误闯了神界，奴婢罪该万死！”许蔓筝又惊又怕，微微起身又朝高台伏地拜去。
神后皱着眉头看了山神一眼，山神没有解释什么，也没有发怒的迹象，只是道:“既然是自己许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无可厚非，来人。”
“在。”在一旁候立的护卫应道。
“把少爷叫过来。”
少爷？许蔓筝有一刹那的愣神。不是将军吗？
护卫领命离去，很快就带着一个白衣男子走了进来。
“父亲。”
男子一开口，许蔓筝立刻回头一看。
熟悉的气息，不会错的！
“明眸……大人？”许蔓筝睁大了眼，似乎还没从知晓他真实身份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阿筝！”稚明眸心下一惊，但很快就恢复常态，朝父母亲施礼道，“父亲，为何将此女带入神界？”
“呵，果然认识。本君当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将领冒用你的名号在外招惹情债呢，看来是本君把你这个儿子想得未免太过安分了。”山神面色平和，气息沉稳，看不出有什么怒意。
稚明眸听后马上跪下，正色道：“父亲！是儿子的错，父亲不要怪罪阿筝。”
“本君又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之人，虽然我族近几百年来不太安生，本君也清楚你并不是那种甘于被禁锢的人，所以才派拙羽看守你。与其说看守，不如说是保护。我重明鸟也许不如凤凰那般能够飞升九天之外，但也是崇尚自由的，而本君的后代，怎可只当笼中之物。本君故意对外界宣扬关你在神界，只是为了让你在外行事方便。你以为，就你每次偷偷跑出神界使的那些小伎俩，本君会不知道吗？”山神没有动容，继续说道，“你让她说，到底是什么困难，让她敢只身闯入神界。”
稚明眸这才放下心来，在山神的示意下站起身来，走到许蔓筝身边，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明眸大人，是蛇族内部出现了动荡，族长又想故技重施不给神族送上大祭司，本来是奴婢九哥和十哥哥争夺鳌头，但岂料我九哥被折损在王族地盘内，原本应该作为大祭司送入神界的十哥哥被重伤。奴婢不信两位哥哥真的是为了一个仙位而互相残杀，这其中定然有什么阴谋。望山神大人出面彻查，解除神族潜在危机，还我许氏一个清白！”许蔓筝诚挚地朝山神连连叩首，一声声闷响从地面上传来。
稚明眸心疼不已，伸出手想要把她拉起来，却不料她这一刻力气出奇的大，他根本就制止不了。
“好了，”山神微微抬手，让许蔓筝停下来。自悉陵坐上族长之位后，再也没给神界送来天资最优秀的质子，不由得让人觉得他是想拥兵自重，独立岘山妖族。“你言之有理，不像是欺骗，既然如此，本君就答应你。”
“山神大人！”许蔓筝突然将声音提高，“奴婢斗胆，请赐给奴婢一个侍妾的身份，奴婢愿意，让许氏全族上下都效力于山神大人！”许蔓筝一字一顿地说着，哪怕她神色战战兢兢，也没有想要停下来。她的心早就紧张得快要崩溃，但是，那个人说过，只要这样做，很快就可以去救十哥哥了。
所以，她不会惧怕，就算是死。
稚明眸身形一顿。
山神沉默片刻，显然是在考虑她的提议，很快山神便开口道：“本君已经过了娶妻纳妾的年纪，而且我们重明鸟一生只有一个妻子，其他的妾只为了繁衍，不会有情。既然你知轻重不求权位，本君就将你赐给明眸做妾，接纳许氏震慑蛇族。”
“叩谢山神大人！”许蔓筝重重地将额头磕在地上，圆润的额前早已渗出血迹。
一旁的稚明眸心里更是五味陈杂，在婚姻上他没有任何插手的余地，本以为他只为许蔓筝默默付出就好，这突生的变故让她成为自己的侍妾，他又是欢喜又是心疼，欢喜的是她可以永远陪在自己身边了，心疼的是她终究成不了自己的妻，永远是卑微的。
十哥哥，等我。
眼泪顺着她纤长的睫毛滴落在地面上，微微的苦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