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之后会走忘道，走完忘道就会忘记前世的事情。
对凡尘恋恋不舍的人会不知不觉地被忘道以外的景色所吸引，他们会一边走着，一边变成地狱里的旅客，随后走到终点，记忆里只剩地狱里的景色，和地狱里的景色，和地狱里那毫无意义的景色。
人死了之后会在满是砂石的忘道上行走，走完忘道灵魂深处就完全不再留有前世的记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声音已经追上了停止的你。抬头吧，炼毒武士。”诡异的呼喊钻入了海林的灵魂深处，这是谁的声音？
灵耀？这个名字在灵魂深处一闪而过，海林被惊得撑地跪坐而起，下一瞬就被眼前的景色给吓住了。
身前巨城高立，两侧森林缭绕，海林坐在清幽的官道上，抬头仰望那巨城的城匾。
海城，海城？
在海林的记忆中，海城是个靠海的、周边树木繁茂的、非常热闹的大城。怎么说？眼前的海城虽然大，但也太大了，而且树木的繁茂程度也是无法想像，简直像是到了林城面前一样。昔日熟悉的海声也听不到，可这明明就是海城啊？
“小伙子，你怎么坐在地上？”身后有人。
海林蹭的一下翻身而起，吓得一个路人连忙退避，并称赞道：“少年好身手。”
“这里是什么地方？”海林见路人态度友好，想向他询问点当地情报解解疑惑。
“这里是林国海城，听你口音是外地人吧。”路人一副见惯外地人的模样，很奇怪，这世道走官道都不一定安全，远离核心重城的海城哪里有吸引旅客的资本？海林细细打量着路人的模样，似乎有点灵术师的感觉。
现在的海林感知很迟钝，可能是刚醒来的缘故，他想要试探这个路人，但他不敢。
海林面对路人，背对海城，后方有滔天的气息，而路人气息与之相似。或许是武士吧，嗯，绝对不可能是……
不可能是灵术师……
“你是，灵术师？”海林声音发颤，他不蠢，感知暂时不太行，但经验告诉他眼前的路人绝非武士。
“嗯，我是学院的导师，不招生，就是来给工作的同院加油打气的，如果你想要入院的话可以找我，我猜那几个笨蛋肯定抢不到几个院生，哈哈！”路人爽朗大笑。
这个二十来岁的路人男子自称是导师，学院的导师。学院？何来修习灵术的学院？林城那家不是还没修建好么？
“学院，真的假的？”海林提问。
“还有假的？郊外的水灵学院听说过没？我就是那里的导师。唉，像你这样远道而来的都是冲着海城学院来的吧，郊外学院再厉害也比不过城里舒服的学院啊！”导师感慨大叹，朝海林招招手，入了海城。
海林一屁股坐倒在地，这个世界已经不对了，已经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武士世界了。
灵耀，你的酒，实在太毒。
海林颤颤巍巍地站起，他的童年在猎人营地里度过，而天天和野兽战斗的猎人们最爱聊地狱的东西。那是个深渊下的世界，使者的故事、忘道的传说，海林已经熟读能背。人死后千百年轮回一次，现在的自己显然是走了一次轮回。
轮回之中，保留了肉体与记忆罢了，当然还有身上的东西和背后的长枪。
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恐怖的毒丹，三十六粒尽数入口或许可以自杀。
倘若未来属于灵术师，身为武士的自己还有什么停留的意义？不如自我了结早入轮回，让死亡带走炼毒武士的所有记忆。
下辈子，或许会成为一个灵术师。
海林拔掉瓶塞，咂咂嘴，一番豪情壮志之后好像并不想死啊。
“且让我苟且偷生一回。”淡定地塞好药瓶，海林自信地掉头入城。怕什么？总不会被后人一只手指捏死吧？
街道上稀稀拉拉走着几个人，路边的店铺基本都关门了。想当年湖城武馆开张也是这种盛况，就是不知道千百年后湖城还有没有？那湖城的城中湖水用来炼毒可以说是一绝啊。海林摇摇头，他要去气息纷杂的地方看看，他想要看看一下当今的世界。
伴随着这种迫切，海林走过无数条比当年林城还要繁华的街道，走向了海城的中心广场。
头好晕，海城怎么变得这么大了？城墙是不是敲了重砌了？海城望着广场人头涌动，一下子竟是看不到边际。无奈地坐下，这些人很有秩序，但丝毫不了解情况的自己不能轻易进去。这是个大阵，得先弄清楚门道才行。
偷偷爬上一座清冷的高楼，海林开始环视海城的全景。
和记忆中的海城相比，面积足足大了八倍，这是把三面墙拆了大搞扩建的成果。周围那些颇有年头的镇子已经见不到了，至于村子或许给点钱就夷为平地了吧。当年林国的海城域今日已经变成了一座海城，这还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中心广场占据的是以前农民种田的耕地，怪不得能有这么大。最大的商道被改成主街道，而官道依旧是官道，只是都变宽了许多。人多道路自然要宽，说到道路，驿站怎么见不到了？
驿站大概在城中某处吧，城里地方这么大怎么可能不需要马车？
头好晕，海林跳了下去，这回他直接走进中心广场，反正和挤菜市场没什么区别，走丢也不怕。
凭借先前的观察，中心广场的中央位置估计是海城学院的招生区域，而围绕它的就是海城其他学院的地盘了。先前那个什么水灵学院的人可能在比较普通的地方招生，反正不是外围，因为外围看起来是小学院的地盘。
“少年！”海林走了好久，突然听见一声大喊，是先前的那个导师。
海林转头，愕然了，水灵学院的招生区域怎么这么大？都快赶上海城学院的规模了吧？许多学院就是几张桌子围在一块，而水灵学院这里不仅有临时搭建的休息室，更有卖水卖食物的小商店，最重要的是他们招生区域被遮阳篷全部覆盖，光是气场就不一样了。
哈？你们学院的地方都要被人挤爆了吧？这叫招不到几个院生？
海林懵了，那个导师绕着几个同院转来转去，还不忘对自己招手，你这是要闹哪样？
反正是你们的人叫我的，那我就走工作通道吧。
海林从工作人员的入口进去，引来不少人鄙视的眼神。
“切，靠关系的家伙。”
“小屁孩，靠关系。”
“说不定是商人的儿子，靠钱买进去的呢！没本事的家伙！”
“……”
一群人叽叽喳喳听得海林满头大汗，贵族教育绝非平民能比，靠关系省时间不是正常的事情吗？商人子嗣跟随父母四方游走积累阅历，学院对这种学生求之不得，还花钱买学位？学院不得跪下了？现在的世界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大哥，麻烦你解释一下情况好吧？”带着哭腔，海林一副鬼脸对着那个导师，把导师吓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嗯，我就是想找你说说话，来，我们下棋。对了，我叫森容。”森容的笑容阳光灿烂，然后被同院一脚踢开了。
“招生呢，别捣乱！”招生导师对森容大吼，看得海林心中大爽。
呵！呵！揣得好，虽然什么都搞不明白，抱大腿也不是自己的习惯，但目前还是安分一点比较好。炼毒武士消失在灵历十六年的林国皇宫，出现在灵历九百九十八年的海城，然后陪着一个学院导师下了一下午从地摊上买来的儿童棋。
“也许，有点意思？”天色渐晚，森容冲着海林干笑几声。
“呵，呵，嗯呢。”海林眉毛抽搐，你开心就好。
……
当夜森容让海林住进了水灵学院包下的旅馆，海林坦然接受了恩惠，未来大概是没什么大事发生吧。
大概？躺着躺着，海林有些不安，一定是那杯酒的副作用，一定是。
不久后，海林睡去了，一夜平安无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