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疯玩了一天的丁一,晚上又回到了他和小囡生前租住的房子里。匆匆对付了一顿晚饭,洗刷一番,抱着小囡那张放大的照片,睡在床上继续他无尽的伤怀。“真的好想你……”电话响起,丁一拿来一看,一个陌生的号码,犹犹豫豫间接听了,对方是个甜甜的女音:“喂!是丁一丁先生吧?……你不用知道我是谁,只管听我说,并按我说的去做就行了,我也是奉命行事。听着:明天你到公司会有人发给你一张调查表,你一定要按照你个人的意愿,如实地去填写。无论是谁,记住,无论是谁要你违心地按照某人的意愿去填,都不要答应。”
“那我为什么必须听你的呢?你……谁呀!”
“别问我是谁,你要相信我不会害你!……还有,填好后要亲手交给一位高大的黑人女孩,如果是其他人先去收,你要想办法拖延时间,千万不要交,否则……”
“什么什么……我……凭什么相信你……喂喂,喂……”
对方挂了电话,留下电话这头的丁一一阵的迷糊。“这叫什么事呀!怎么这时候会有这么个神秘的电话呢?我这新手机新号码,知道的人不多呀,哦……留给公司财务部、人事部了……这声音也忒陌生……”
“听她的还是不听她的呢?……只有明天到公司根据情况而定了……若果真如她所说,我丁一决不会出卖我的意愿。”丁一思考着这个问题便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上班,丁一往自己办公桌前一坐,果然一张打印好的“调查表”随之飘落在面前的桌子上,紧接着耳旁边便响起了银铃般的女声压低音:“丁哥,部长说接胡总的命令,填写这个表一定要与公司的发展规划步调一致,即使有个人见解也不要在表上反映出来,可以私下里找部长谈或者直接去胡总那儿说。尤其是股市投资与郊区房地产开发投资这两块,绝对要按公司的预算评估等去说。记住了吗?”
“啊?……嗯……嗯嗯!好!”丁一这下彻底地服了,服了昨晚那个甜美的女音所说。
不管别人怎么填这个表,丁一决定按照自己的意愿填表,什么搞房地产,什么炒股,他原本对公司往这两方面投入上亿元的资金就有意见,这是以己之短争人之长,捡粒芝麻丢个西瓜的做法。拨款的当日,他就暗骂这是哪个脑袋被驴子踢了的人做的决定,放着外贸期货生意不做、业内的好投资项目不去投,拿钱打水漂,分明是一败家的玩意儿。洋洋洒洒,痛快淋漓,写好了,一张表格填得满满腾腾,丁一满意地吹了吹,然后突发奇想,用新手机上的照相功能,立此存照,惠存大作。刚想往抽屉里放起来表格,突然从他肩膀上伸来一只细长的胳膊和纤细的手指,轻松而迅捷地扯走了丁一的“调查表”。
“你……怎么跟个鬼影子似的,来到身后也没有一丝的响声,人吓人会吓死人的。我,表?……还没填好呢!”
“切!鬼也吓不住你……这都满满的了……哪儿没填好?”
丁一还想去抢回来,那女孩一闪身轻巧地跑开了。丁一气得一甩手,而手指正砸在桌角上,疼得他直呲牙,乐得一边的两个女孩“咯咯”地直笑。
等到一个高大的黑人女孩来收表时,包括丁一的在内全已经被拿走了,那黑人女孩生气地离开了。
上午下班时,财务部长带着工资科会计来找丁一,这让丁一和他的同事都吃惊不小。这得是多大的事才能惊动部长大人亲自来?最多来个科长就是天大的事了。
“丁一!接胡总命令,给你结清了工资,马上走人,下午就不用再来上班了。”
“哦?开除了我!为什么?”丁一虽然吃惊,但并没有惊慌失措,刚才他已经想到了原因,他没有按昨晚那女孩的意思做,真神!
“为什么?你自己做的事……不知道吗?”
丁一冲到走廊上大声宣布似地喊道:“不就是因为我说了几句实话吗?不能说实话、不让说实话,那干嘛还要发什么狗屁调查表来问?我丁一一向工作兢兢业业,自认为没有丝毫过错。我没来得及辞职炒你们,如今反倒被你们给开了,好!必须要给我一个说法!”
“要说法啊……你找胡总去……我们也是奉命行事!”部长耸耸看不见肩的肩,展开两手说道。
明知道找谁也讨不了说法,丁一回办公室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决定离开这个自己也不愿意再呆下去的地方。
丁一确定被公司给炒了,抱着自己的几本书和笔记本,带着一脸的不屈服、不服气和不无些许的愁苦,离开了办公室。走出了门又不自觉地回头看看,这一看竟有点惊心动魄,以至于眼泪都快下来了。平常在一起工作时说说笑笑的同事,此时大部分人没有了踪影,剩下的几个年龄大的也都在看报、做事、品茶、玩电脑,没有谁在意他丁一的去与留。丁一没有落泪,尽管刚才鼻子酸酸地挺难受,这一会儿他突然变得不难受了,心想:“没人安慰我,我自己安慰自己,没人来帮我整理东西,我自己整理好了,反正没有多少东西,不就几本书吗?我还拿不动?抱起就走人!你们忙吧!要是我丁一不走,万一哪天再来了,或者哪天回来我有了权力了,那可就对不起了,你们可能就不能在这里忙乎了。那不是因为我生今天的气,我没那么小气,也不是我对你们的恶意报复,我也没有那么邪恶。那是因为我不会用自相矛盾的人。就像你们几个,做人无情无义,做事毫无原则,对领导热情似火,对同事冷若冰霜,见利益趋之若鹜,遇祸患避之唯恐不及……”
可是,出了公司的大厅一看,丁一愣住了。朋友还是朋友,好同事还是好同事,不像刚才自己想的那样,自己冤枉了自己的朋友和同事了。是他朋友的、好同事的,都在这门外的台阶上站着呢!大四眼和他的女老乡走来安慰他,又都没有说出口,也许就是所谓的尽在不言中吧!只有那个抢丁一表格的女同事,这女孩叫关珂,此时走近丁一,两只不难看的眼里泪盈盈的,低声说:“丁哥!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不然,不然……我就该不去收你的了。”
丁一大方地拍拍她的肩膀说:“不然,你能怎样?不收我的行吗?这不关你的事,你只是在做你该做的工作而已……”
从此,丁一更自由了。
“独自怎生得黑?”
这一天他又来到那棵大榕树下,又看见了李清云那老头。大老远便嚷上了:“呵呵呵……小友!今儿个是怎么了?满脸乌云密布,是不是被谁给‘煮’了?”
“唉!别提了,自认玩鹰人,却被鹰啄了眼。不是‘煮’而是‘炒’,还被‘炒’得黄橙橙的!”
“呵呵!那又怎样?有何发蔫的?小友,我问你,你知道什么是真男人吗?”
“什么是真男人?”
“意气风发时,高歌猛进;头破血流后,饮血低吟;沧海横流间,宠辱不惊,当称真男人!”
丁一撇撇嘴说:“呿!你说的那不叫‘真男人’,应该叫‘真男神’……我可做不到。”
“看你说的,不就是丢个工作吗?丢就丢了,再找呗!你们北方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嘿嘿!还是你会劝人……嗯?有我来电……又是这个‘美女’……还说不会害我,差点没害死我……喂!我说美女,我可没惹你,咱俩素不相识,素昧平生,素……那什么,你干嘛找我的霉气,你‘扫把星’下凡啊?”
对方声音突然放得又高又尖起来:“你才‘扫把星’下凡呢!你说好了按我说的意思做,你自食其言,自然要自食其果,有什么可埋怨的?”
“我?我什么时候食言了?”
“哼!填写的什么?为你领导歌功颂德?”
“谁给领导歌功颂德了?我要是那样做了还会被炒吗?”
“那你写的呢?交给黑人女孩了吗?……还说没食言!”
“我……没有成功地拖延时间……被,被抢走了……”
“对!被抢走了表格便给你送来了开除的通知……怎么样?与我们老板见个面吧?后天中午12点整,圣陶二街北段,雅韵茶楼三楼三室见。”
“哎——我还没答应呢!真是个‘霉女’……”
“美女相邀,品茗听曲、吃饭谈事,哪有不答应之理?去吧!小友,别忘了把你没交上去的答卷再整理出一份,补交上去呦!呵呵呵……”李老头摸着下巴、眯着眼笑嘻嘻地说。
“我说,老头儿,你啥意思嘛?给我说话的是美女,她老板就是美女吗?这万一……是个丑女呢?”
“甭管美女,还是丑女,你答应了就得去赴约,对不对?”
“那倒是……不过,我没答应呀!……唉!”
两人下了两盘棋,丁一的情绪不高,便不下了,闲聊一会儿往回走去。在秋日的阳光下,丁一的身影单薄纤细,散发出纸人一样呆板的气息。不过,丁一的青春灵性还没有完全被梗阻,只是精神困顿而已,他一路上总感觉到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