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陡崖上干活的农民工都在车站广场，我走了过去，那个领头的农民工说:“胡师傅，你也回家?”我说:“停工了，回工区拿过冬的衣服。你们这是要走几天?”那人说:“一个礼拜左右，都出来快两个月了，也该回家看看了。”我说:“你们常年在外，家里人是有些牵挂。”那人说:“这里的活不好干，天气预报，明后天有雨。”我说:“就是，只要一连下两天的雨，山上就没法干了。”那人说:“胡师傅，你放心，被动网锚杆钻孔我们是绝对要打够深度的!”我说:“昨天我在网堆里翻出了被动网锚杆，只有2.3米，跟2.4米的尺寸。”那人说:“这都是老板的事，我们只管干活，不过，我们还可以采取补救的办法把锚杆固定的更结实!”我说:“怎么个固定法?”那人说:“钻孔是2.5，我们采取2.6的螺纹钢筋段，在浇筑水泥砂浆后，用大锤硬性将螺纹钢筋段给砸下去!这样锚固的锚杆很结实!”我说:“那只有试一试了，不过，你们老板也太抠门，只差20公分的尺寸，都要节省下来，就是没见到有3.0米的锚杆?”那人说:“这是老板的事。”我不再好说什么。这时，放行的铃声就响了，我们一同走进了检票口。
在火车上，我告别了农民工，就往前面走了两节车厢，就在这时，我碰到了江老大跟李颖，我上前去坐在江老大的身边，说:“你也回家?”江老大一脸沮丧的样子，说:“回家贷款!快吃不起饭啦!!”我说:“工程款还没有下来?”江老大说:“我们公司都垫资300多万啦!这工程款还没有下来!我是贷不出款来，只有用我女子的账号才能贷出款来!”我说:“你们确实很难！层层转包，又层层扒皮，等到了你们的手里，就只剩下骨头架子啦!”江老大说:“谢谢你还能这样理解我们农民工，除了你，再没有第二个人!!”这时，我有些惭愧，也有些哽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觉得，在我第一次见到江老大的时候，那时的江老大，还是白白净净，满面红光，一副咄咄逼人的气势，可是，就在4个月后的今天，眼前的江老大，早已是浑身上下，灰尘扑扑，污垢盖面，内心深处早已是一片灰暗和沮丧。我又转过头来看了一下坐在对面的李颖，这时的李颖，只是低下头，不再主动跟我说话，我说:“你也回家?”李颖说话的生气，就有些沙哑，也没有了底气，说:“回家。”就再也没有了弟二句。我跟李颖之间，本应相处的很好，可是，自从李颖参与了工程上的事，我们之间就不再是那样单纯，彼此，都心怀叵测，猜疑和算计对方。这时，我总觉得，李颖是不会就此收手的，这都是因为老黄的事，我要在上桥面的时候，拿老黄说事，来打击她身后的人，可是，这个李颖，却偏偏挡在了前面。由于李颖在场，有些话，跟江老大不便多说，在寒暄了几句客套话，我便起身告别了江老大和李颖，就朝第一节车厢走去。在上车前，我看到第一节车厢里没几个人，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可是，在我刚要坐下来的时候，斜对面就有人说:“胡国庆，你也回工区?”我抬头望去，是车间驻工区的安全员老郝，我又抬起脚走了过去，老郝说:“停工了?”我说:“过重点，都停下了。”老郝说:“现在进展的怎样了?”我说:“还早，年底竣工是不可能了。”老郝说:“只有明年春运完了在干了?”我说:“应该是这样。”老郝说:“这帮民工不好带?”我说:“民工不难对付，就是xxx局这些人难缠!”老郝说:“这些人走南闯北，见识广，不好对付!”我说:“早知道是这种情况，当初就不应该来!”老郝说:“你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那个女人，是不是喜欢上了你?”我说:“这根本就是两回事，有人在给我挖坑!”老郝说:“现在的民工有几个不造假的?那年在k410监控，我转身拉了泡屎，民工就躲在挡墙后面把两米的锚杆都剪成了30公分!”我说:“这要不是k389，我也会一眼睁，一眼闭!”老郝说:“那上面的石头，满沟都是，要是出了事，你是第一个跑不掉!”我说:“k389的事情，很复杂，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老郝说:“民工头上面都有人，就是把我们下面这些监控的人给难住啦!”我说:“这些人，除了没对我下黑手，那是什么样的手段都使出来啦!”老郝说:“也就是，要管事，就要得罪人，要是不管事，出了事，你就要给领导背黑锅!”我说:“我就是宁愿受点委屈，也不愿给身后留下诸多麻烦!”老郝说:“听说民工头还给你塞钱啦?!”我说:“有这事，我哪敢接，要是接了，我就死定啦!”老郝说:“车间也没有办法!”我说:“这上面的事情，太复杂，两千万的工程，工程款迟迟不到位，现在十有八九是三家分配不均，才有了这个局面。”老郝说:“哪三家?”我说:“xxx局，民工头，还有工务段。这样的局面，农民工不造假，他们吃什么?！可是，就是把我给难住啦!”老郝说:“就看你的了!”老郝的这话，我一时有些不得其解，过了一阵子，我说:“项目部的焦总工程师威胁我说:‘要大智若愚!你知道指鹿为马吗?这是个流传了上千年的典故?！”老郝没有应答，一脸的茫然样子。我说：“焦工还说‘江老板挣5块钱，就要给你们段长两块!你们段长要往上走，需要用钱!’”老郝立马就严肃了起来，说:“这事，你一定要告诉叶主任!”我说:“这件事情，我只告诉了你!”老郝听了这话，便不再言语。这时的我，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老郝就把脸垮塌了下来。
下了火车，我没有回家，就去了菜市场，我要采购3天的生活必须品，再接下来的日子里，还是跟上次一样，整理“安全日志”并从新抄写一本，等到来时递交上去，并且还要在电脑里有备份，这些平时记录不起眼的东西，说不准有朝一日会派上大用场。在家的3天，我没有跟妻子通电话，这期间，除了做饭，吃饭，上厕所，我把时间都安排在白天做事，只有到了天麻麻黑，才从家里出来，在公路上溜达一圈，等到了22点钟，就洗漱上床睡觉。3天的时间，我就这样，如此这般过来了。
3天后，大桥下正在焊接工字钢，老王说:“就这样焊接上应该没问题。”我说:“我跟钢梁桥打了20年的交道，跨度越大，绕度值也就越大，在32米的钢梁上，上下都有夹层钢板，直到中间部位，共5层，只要桥上有列车通过，就会产生承重荷载，就是通常说的绕度(弯曲值)。1，2号桩间距只有4.5米，应该没问题，就是0号桩，在跨过公路直达1号桩，有着13米的跨度，要是工字钢上下不加强钢板夹层，是很难保证在浇筑混凝土时，不产生承重荷载使得工字钢不弯曲!”老王说:“这是我们焦工在做了严格计算后，才做出的决定!”我说:“我不知道你们焦工是怎样计算的，要是等到浇筑混凝土，产生了承重荷载时，工字钢弯曲就晚啦!”老王说:“这是国标钢!”我说:“现在的商家，有几个不说是国标?商家都一样!”老王说:“肖监理也提过这事，可是焦工说:‘这是经过了严格计算过得!’”我不再好说什么，只有看监理老头的意见了。
我在跟老王争执了一阵子，就转过头来观望0号桩脚手架上面正在打磨墙面波浪纹的农民工。在我离开k389的这3天里，桥下工程一刻也没有停下来。过重点，指的是线路上不能有大型施工，而桥下工程不影响行车安全，上面也没有一个明确指示，索性，我也就难得糊涂，至于车间是怎样安排的?我不得而知，反正这事有叶主任在上面顶着，既然有人通知我停工，施工方是清楚的，要是出了事，我不在工地，一切责任都有施工方自己承担。墙面波浪纹在这3天的时间，基本打磨平展，要是从侧面细细地看，就真得不成样子了。就为了这事，监理老头没少给焦工难堪，可是，木已成舟，这只是个脸面问题，大家也就难得糊涂。在我沿着公路朝孤石方向走去的时候，孤石右上方早已是铛铛铛的风钻声不止，陡崖上在停工的这3天里，似乎没有歇下来的迹象，尽管前两天下了毛毛细雨，可是在进度上不难看出，陡崖上依旧在施工，这是江东海故意这么做的，之前，几次过重点，或五一，十一长假上面通知停工，而江东海从未将陡崖上的工程停下来过，这次，依然是这样，而这时的我，难得糊涂是最好的解脱。在我跨过了便桥，爬上护坡，来到一级看守房时，可是，这里的情形就跟3天前大不一样，看守房只是有着8平方米的水泥地板裸露在外。还不光是这些，2级看守的两个帐篷也都人去楼空，同样是一片空地裸露在外。是的，防洪期已过，一级看守在经过了长达7年的看守防护，已经完成了使命，这就是说，k389陡崖上的危石，已经构不成对大桥的威胁，可是，正在修建中的桥下明洞，还没有竣工，至少还有半年的时间，陡崖上的危石，依然是对大桥有威胁的，可是，上面就撤出了一级看守，这简直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态度。而这时的我，依然是要在k389坚守一段时间，尽管我的职责不是看守陡崖上的危石，可是，陡崖上真的哪一天危石从上面滚了下来，就有很多悬而未决地事情说不清楚了。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在我闲得没事的时候，是看守房给了我一个落脚的地方，可是今后，我没有了去处，天气日渐变冷，我的小日子从此也就失去了一片光明，再有一个月，天寒地冻就会覆盖整个k389，而我，就只有四处游荡。
李颖依旧在老地方端坐在电缆槽上面，在闲得没事，依然在手机上网，在路过李颖身边时，我没跟她打招呼，我们之间，真是如同路人，甚至连路人都不如，最起码，路人是可以相互沟通来增加彼此间的了解，再接下来的日子里，还可以说话，聊天，甚至瞎吹，干什么都可以，可是我跟李颖之间的问题，就不是几句话就能说得清楚了。我没有地方可以去，陡崖上的事情，只要不验收，我是不会上去的，至于人身安全上的事情，我管不了，索性，也就难得糊涂，只有行车安全这一块，有李颖在铁路边看着，再说，陡崖上面的人，是不会人为的把石头滚下来，就是滚了下来，就凭借有近百米的缓坡，对铁路也够不成什么威胁。这一个整天，我没什么事情，就在k389几个工点上瞎转悠，李颖的那个看守点，要是没事，我是不会上去了，到了17点00分，我只有掏出手机，拨通了车间值班调度的电话，汇报了当日的工程进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