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班的路上，李颖跟老黄不再跟我说话，老黄在我前面20米的样子，一个不到六寸长的小腿，雨点般的嘚嘚嘚地走得死快。李颖在我前面10米远的地方，紧跟了老黄。我在后面喊:“小心火车来啦!这是在洞子里面!”老黄跟李颖依旧不肯回过头来，也不言语一声，只管向前走就是。我跟江老大闹翻了，必然要牵连到李颖跟老黄，这两个女人是无辜的，只是老黄跟李颖受命于江老板的名下，跟我这样的人走得太近，势必要受到牵连?这是我很早以前就预想过的问题，现在我的这些判断果真都变成了现实，之前，李颖跟老黄在我身上下的功夫就算白费了，要是这个时候，李颖跟老黄都是无动于衷的话，那才是活见鬼啦，这些现象，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是我想得太多啦，把李颖跟老黄想得太坏，现在事实已经证明，李颖跟老黄都是被迫的。我想了这些，就觉得，此时，我并不生李颖跟老黄的气，以此相反，到有了几分同情起李颖跟老黄来，毕竟，我也有自己的女人，在婚姻出现了变故，或是家里出现了财政紧张，这样的女人在外闯荡，还是很让人敬佩的。只可惜，老黄跟李颖的这个条件太苛刻了一些，我实在无能为力。在回到驻地，直至吃饭，一直到下午上班的路上，老黄跟李颖都是这般待我。在16点多一点的样子，我来到大桥5号桥墩下，背靠了桥墩，苦思冥想了好一阵子，翻开日志，就觉得，应该详细记录下杏鲍菇石左侧，60米200型被动网，1号钢柱基座平台上的贝壳化石的分布和走向。这个跟工程毫无相关的记录，就算是我的一个小小的秘密，或者说，有着科研价值的话，我想，一定会有人关注的。就在我做完了记录，又漫步来到靠近江边护坡的地方，一条有着4米来长，鹅蛋粗细的黄颔蛇就在我前面有5米的样子，正在急剧扭动着身躯快速就向树丛里跑去。我迟疑了有三五秒钟的样子，黄颔蛇就快速钻进了狼牙刺树丛里去了。这时，我才快步跟了上去，黄颔蛇就只剩下一个头部翘着离地面有一寸高的样子，安然无恙地就向狼牙刺树丛的深处游荡而去；我没有继续追赶黄颔蛇的意思，我觉得，就让它去吧，这里本来就是属于黄颔蛇的领地，要是在年轻的时候，我会紧追不舍，毫不迟疑，立马就会做出判断，抓住黄颔蛇的尾巴，然后将它制服。可是，此时的我，并不想将黄颔蛇制服，变成盘中餐，或是拿到不法分子那里去变成百元现钞。此时的我，为什么会手下留情呢?我不得而知，但我总觉得，黄颔蛇不应该就这样死在我的手上，不然，我会感到良心上的不安。
天将麻麻黑，焦工来到小二楼，就在走廊上跟李颖说笑。我靠在沙发上看电视，没有理会焦工的到来，我觉得，焦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到了这里，一定有他的事情，至于是什么目的，我懒得去想他，只管看我的电视就是。约莫一支烟的时间，焦工就进了我的房间，直接坐在沙发上，开口就说:“你这里的条件，要比我们那里的条件好很多!我们几个人就住一间大屋，那个小房间，早就腾出来让给会计在住，我们几个人办公跟睡觉都在里面，中间就隔了一道布帘子!”我说:“这里的条件，都是托了钟监理的福气，不然，这些办公用具，跟电视，我是享受不起的!”焦工说:“看你这个老同志说话有点看不起我们!”我笑了笑，就说:“请不要往心里去，我只是随便说说，就当开个玩笑。”焦工说:“你给我的那顶黄帽子不错!”我说:“那都是平时攒下的，我也用不上，该退休了。”焦工说:“啥时候退休?”我说:“这个工程一完，就该退了。”焦工说:“我真羡慕你们这些老同志，等退下来就该回家享福了!”我说:“你正当年，正是干事业的时候!”焦工说:“我已经老了，像小张跟小赵他们才有前途；跟我一起参加工作的同事，都是正科级以上，而我还在副科，一步落在了人家的后面，就永远都跟不上趟啦!”我说:“怎么就能说自己老了呢?你要有信心，我要是你，只有两条路，要么出去挣钱!要么就专心往上走，就这样在下面耗着，什么都耽误了!”焦工说:“哪有这样容易的事情，我们这个单位，要死不活的，生存都很艰难!还要养活那么多没有退休的老职工!我到这里来，是欠了人家的一个人情，早晚都是要还的！”我说：“我跟你一样，欠了一个人情，该退休了，本想换一个环境，跟工区那些人在一起，总有许多说不清的事情，结果叶主任就把我调到这里来了。”焦工说：“只要有人的地方，都有很多说不清的事情。”我说:“那你就更应该出去闯荡了!你这个年龄，什么都具备。”焦工说:“就眼下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哪还有时间去想那些事情!”我说:“这个工程很复杂，不好弄!”焦工说:“你这个人，就是太正，你们贺段长一定要说你，哎呀!老胡，都该退休啦!怎么还是那样的呀!”我不再言语了，就觉得，焦工是有备而来，就由着他去说。又过了一阵子，焦工见我不搭理他，就越发地说了起来:“你知道指鹿为马吗?！”我还是不言语，就由着他去说，焦工又说:“这是流传了上千年的典故!你难道都没有听说过?!”我还是不言语，装糊涂。焦工又说:“要大智若愚!!”这时，我就在心里骂:你这个小毛孩子，今天就由着你去说，我都给你记下了，只要我不言语，装糊涂，你就摸不透我都在想些什么，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你就越是害怕了我，一个度量有多大的人，就能干多大的事情!我想了这些，焦工见我还是无动于衷，只管听他的说教，只好又说:“别看我跟你们王科长是同学关系，可是，这事他也没有办法!这钱只有江久明从你们段上要得出来!!江久明挣5块钱!就要给你们段长2块钱!!你们段长要往上走!!需要用钱!!!”我只好说:“当今这个社会，谁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焦工说:“监理要比你狡猾，他不是上不去山，他是想把山上的责任！全都推给你!!”焦工总算说出了真话。我还是不搭理焦工，这时候的装糊涂，已经成了我的谋略，就像李颖对付我一样，我总也吃不透，不知什么时候李颖就在暗地给我使坏。焦工见我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只好抬起屁股走了。焦工前脚走，我就在心里说:你总算浮出了水面，指鹿为马这个典故，我是再也熟悉不过了：就在秦朝二世皇帝的时候，丞相赵高想造反，怕别的臣子不附和，就先试验一下。他把一匹鹿献给二世，说:‘这是马。’二世笑着说:‘丞相错了吧，把鹿说成了马。’问旁边的人，有的不说话，有的说是马，有的说是鹿。事后，赵高就暗中把说是鹿的人给杀了。现在焦工又把这个典故说给我听，真是用心良苦到位啦!想必焦工在来我这里之前，把什么事情都想好了才这么说的。这个焦工，想用暗杀来威胁我，亏你也想得出来。昨晚到今早，我把江老大给得罪了，这下又浮出一个焦工来，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事情将要发生呢。晚上，江老大没有回来住，我想，江老大是让我给气走了。
次日，老黄跟李颖依旧跟昨天下午一样，不肯搭理我。我也就顺其自然，跟在这两个女人的身后来到了工地，就在8点半的样子，我只有只身来到江边漫步，从这一头，又走到另一头，我把焦工说过的每一句话，又反反复复回想了几遍，就觉得，焦工说大智若愚这个成语，是把我说准了吗?我不得而知，但我总觉得，我的难得糊涂，焦工想必是察觉到了什么。我跟焦工很少有来往，除了日常该吃饭的时间见面，在工地，焦工也只是在小张跟小赵的陪同下，才来到工地的，这时的小张跟小赵，也都管焦工叫焦哥。而老王跟老马，几乎不跟三个年轻人走在一起。而我就更是不跟焦工有来往了，除非有要紧事要谈。看来，我的一举一动，早已在他们的掌控之中，跟我接触最多的只有李颖跟老黄，像老王跟老马，平时在一起说说笑笑，那都是些逢场作戏，没有几句是真话，只是在李颖的跟前，我是说了些不该让外人知道的事情。再有就是老高那里了，这都是我故意说给老高听的，这样就有了一个传递信息的渠道，不然的话，我在这边发生的事情，就真得没人知道了。这时候，我又开始陷入了迷茫，叶主任从来都在回避我，车间的其他领导，要么装糊涂，要么回避，要么打压。我真是有苦难言了，是啊，天黑前，是该去任宏那里了，征求一下他的意见，看我究竟错在了什么地方?今后都要注意一些什么事情?在工地，这一天下来，我就这样在江边不停地漫步，走过去，又走回来。要么就在一级看守房，漫无目的的闲坐一阵，心情郁闷的不行，不怎么说话，什么也不想说。到了16点过一点，就来到5号桥墩下，靠在桥墩上，憨憨地坐上一阵子，掏出日志，把昨晚焦工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录了下来，也许有一天，这些平时不起眼的记录，会派上大用场。
吃了晚饭，我就去了任宏家，这个时候，表妹在跳广场舞，只有任宏在家，任宏说:“你又有一些日子没来了?”我说:“又遇到麻烦事了，你帮我点拨一下!”任宏说:“我又能给你点拨些什么事情?”任宏说着，就急忙给我沏茶。我说:“这个工程现在是越来越复杂了!”稍后，我就把跟江老大闹翻的经过，还有焦工昨晚找我谈得那些话，都说了出来。任宏陡地一下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就说:“还大智若愚?!指鹿为马?!!他们这些人也太狂妄啦!！！还把这话说给一个跟文学打交道的人，现在全国上上下下都在抓腐败，这些人还在这样搞?!前苏联是怎样丢失政权的?!这样一个强大的国家，说倒，几天时间就灭亡啦!我在给村上党员会议上就常说，前苏联有两千万共产党员，为什么就守不住自己的政权?!”任宏有些激动。我说:“现在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上面的事情，大老虎都落马了，这些苍蝇还是这样狂妄?!”任宏说:“这些人，还认识不到这个问题，中国就会走苏联的老路!”我说:“我也经常在看电视关注这些事情，美国重返亚太，他们的目的很明显，就是制造麻烦，给中国施压，而中国内部的问题又很多，一旦到了失控的那一天，到时候，美国人还有那些敌对势力一旦插手，中国就是战乱不堪的第二个中东国家了!到头来，受到伤害的最终还是中国的老百姓!”任宏说:“就是有很多人到现在还认识不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我说:“我现在面临的问题是，我的上司，要么睁一眼，闭一眼，要么就是和稀泥，只凭我一个人在这里跟他们单打独斗，很累!”任宏说:“你要开诚布公地跟他们说清楚，今后在说话的时候，要学会圆滑一些，要跟江老大尽早恢复关系!这跟领导相处，是一门学问！哪一方都得罪不起!这么多年来，我天天面对的都是这些事情，要是一不小心得罪了任何一个副镇长，说不准哪天小鞋就给你穿上啦！”我说:“我们的看法一致。”我还想说，该退休了，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不怕得罪人了，其他的看法都一致，可是，我始终没有说出口。又过了一阵子，我说：“这些年你还在写作没有？”任宏说：“前两年写了一部54万的长篇小说，才定稿时间不长。可是，面对这样长的题材，没有哪家刊物能承受得起！”我说：“传统翻页都被网络文学占去了大半个江山，现在的读者都趋向年轻化，和网络文学。”任宏说：“我正在为这事犯愁，我们毕竟不是名人，这条路走起来很艰难！”我说：“我也有十几年没动笔了，很多题材能写，但不敢写！这一搁置就是十几年！”就在这时，表妹回到了家里，就说:“胡哥，有一段时间没见你了?”我说:“工程上的事情太复杂，不好弄，这不是来找你们这位高人来点拨一下嘛。”表妹苦笑着，就说:“任宏又能给你点拨个啥事情哩?他那个人太正直了，上面让他干镇长，却让他给推辞了，却偏要找一个闲职!你说他这个人又能给你指点个啥?!”我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现在，正是需要自己信得过的人来点拨一下的。”任宏面对表妹的数落，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就说:“你以为镇长就那样好干?!成天吃吃喝喝!把一个班子都给带坏啦!!”我见任宏这两口子为了我的事情，就要争执起来，只好说:“好了，我该回去了，明天一大早还要上班。”表妹说:“不再多坐一下啦?”我说:“下次有事免不了还要来讨教你们任宏!”
回到小二楼，李颖跟老黄的房间还亮着灯，只是里面没有响动，我觉得，一定只有老黄在里面，而李颖十有八九还在棋牌室。可是，我的房间却是漆黑一片，显然，江老大不在，我掏出钥匙开了门，江老大果真不在，我就觉得，江老大从今往后是不会在这里继续住下去了，工地有一顶帐篷只有皮卡司机小唐在住，有两张床位，一个是空着的，那里必定是江老大今后的去处。这个跟我陆陆续续住在一起有两个多月的江老大，就这样硬是让我给气走了，说得准确一点，是江老大自己离开的，要是我们还住一起的话，今后实在不好再见面。说实话，我很早以前就想离开这里，在工区找个清静的地方住下来，可是我的请求让叶主任给回绝了，说是吃饭咋办?当时在手机里我说，我可以在车间吃饭，自己掏钱吃饭!可是再后来，叶主任干脆把手机给挂了，弄得我左右为难，才有了今天这些不该发生的事情。
这时，手机响了，是江东海打来的:“老胡，明天验收孤石上面的主动网锚孔。”我说:“不行，那上面都没有打够!”江东海说:“打够了。”我说:“我天天都在下面看，上面是多少，我比你清楚！”我挂了手机，已是22点43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