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一身黑色锦衣的雪霁月伫立在街道对面，透过川流不息的人群，眼神深邃地看着对面店铺的牌匾。
沈记药铺。
他曾经无数次来过的地方。
三年了啊。
直到天色渐暗，人群逐渐散去，雪霁月才踏着缓慢的步伐一步步穿过街道走进了药铺。
雪霁月走进药铺的时候，就看见沈记药铺的掌柜，沈暄的四哥沈司，心神不宁的站在柜台后面，手中的毛笔已经在宣纸上滴下一大团墨迹都没察觉到。
“沈司。”
直到雪霁月出声，沈司才回过神来，看到来人是雪霁月，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凝滞，不过很快便恢复了过来，温和地点了点头：“明正王爷。”
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雪霁月站在药铺之中，环顾四周，一切似乎都还和从前一样，丝毫未变。
不慌不乱地收拾好纸笔，沈司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客气地问道：“王爷突然造访，可是有什么事？”
没有任何客套，雪霁月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和沈武是和暄儿关系最亲近的兄长，可知道暄儿平日有没有什么仇人？”
“仇人？”即使已经料到雪霁月的来意和沈暄有关，听到自己妹妹的名字时沈司的眼神也还是无法克制地黯淡了几分，叹了口气道，“小暄是个天真善良的好姑娘，平日接触的人也都是一些官家小姐，哪会有什么仇人？女孩子家就算偶尔起个冲突，又怎会到害人性命的地步？当时的情况你也知道……”
说到这，沈司似乎又想起了那天的情景，神色沉重，不愿再说下去。
雪霁月平静地接着沈司的话继续说道：“当时闯入沈府的杀手不下数十名，行动有素，武功高强，暄儿认识的人中没有人有能力请得起这种杀手。”
所以，他一直认为，是自己这个冷血的大理寺卿给沈暄招来了杀身之祸。三年，他几乎把所有他审过的犯人全都排查了一遍，结果却一无所获。
直到罗刹出现……
太慢了。
沈夫人和沈御医相继病逝，沈家兄弟也都各自分开，沈家，已经因为沈暄的死分崩离析。
雪霁月垂眸遮住眼底的情绪。
“明正王爷？你怎么来了？”
沈家五郎沈武从后堂走了进来，看到雪霁月露出惊喜的表情。
只是，听完雪霁月的来意后，沈武俊秀的脸上泛起怒色，直接挥拳打在了雪霁月的脸上。
“雪霁月！你什么意思？你找不到凶手给我妹妹报仇，就想把原因推到她身上？你是不是想说凶手是小暄自己招惹来的，与你无关？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说着沈武又想挥拳上去，被沈司拉住胳膊拦了下来。
“沈武！你冷静点！王爷他也是想找到杀害小暄的凶手。”
“找？他真的想找吗？断案如神的大理寺卿，明察秋毫的明正王爷，三年！三年的时间，竟然连杀害小暄的凶手都没有找到！”推开沈司，沈武上前一把抓住雪霁月的衣领，如同斗兽一般凶狠地瞪着他，“你怎么敢若无其事地出现在这里，问这种无耻的问题！有时候我都怀疑你到底有没有心？你……”
沈司一把捂住沈武的嘴，厉声喝道：“沈武，你不要太过分了！”
沈武气极，根本听不进沈司的话，只觉得向着雪霁月的沈司也可恶无比，正在拳打脚踢地挣扎着，就听见一个略带沙哑地声音，不急不缓地说道：“呵，药制得不怎样，吵架的能耐倒是不错。”
三人顺着声音看去，女子穿着一身遮掩身材的宽大黑衣，头上还带着一顶黑帷帽，手中一把古朴长剑，看起来阴沉又吓人。
雪霁月的目光落在那柄长剑上，几乎立刻就认出了女子的身份，眼底闪过一丝兴奋。
沈司上前一步，对女子十分恭敬地拱了拱手，歉声说道：“一点家事，让姑娘见笑了。”
“呵，”帷帽下女子似乎是冷笑了一声，继续用听不出一丝起伏的语调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制药之事也算了吧。”
说罢，女子便迈步离开。
沈武赶紧上前几步拦住了女子：“姑娘，你别听我哥胡说，不过是个不相干的外人，有什么家事好说？走走，咱俩制药去，我来当你的帮手。”
沈武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拽女子的衣袖，不料被女子侧身躲了过去，脚步不停地继续往外走去，帏帽下传来女子略带倨傲的声音：“不必了，我不需要用心不专的帮手。”
“别别别！我很专心的！”沈武堵在门口不肯让女子出去，一脸恳切地乞求着，“姑娘，考虑下我吧！真的，我绝对是个好帮手的，你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那什么，沈司还不赶紧送客？”
沈司：“……”
那客人是王爷！当朝的明正王爷！
雪霁月眼含深意地看了女子一眼，单手搭在沈司肩膀上：“既然如此，沈司兄可否陪我去望春楼一叙？”
沈司松了口气，正欲应下，就听见黑衣女子说道：“不行！”
三人齐齐看向女子。
“要我在这制药可以，我要他当我的帮手。”女子手指的方向，正是沈司。
“为什么呀？”沈武一脸的不甘。
黑衣女子却不再言语。
雪霁月忽然嘴角上扬，淡淡地笑了，对沈司说道：“既然如此，沈司兄，看来我们要择日再叙了。”
“多谢王爷。”
直到沈司和黑衣女子离开，沈武还在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表情哀怨又委屈，宛如被人遗弃的小狗。
在一旁仔细观察了沈武片刻，雪霁月才走过去挡住他的视线，问道：“刚才那女子是何人？”
沈武白了他一眼：“和你有关么？”说完又趴回柜台上，继续他的小狗表情。
百无聊赖地沉默了好一会儿，沈武忽然直起身，对雪霁月说道：“算了，看在你这么想知道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姑娘是位医术非常非常高明的江湖侠客，她不但精通药理，在制药方面的造诣更是登峰造极前所未有神乎其技！你都不知道，她制药的方法……”
话说到一半，沈武看了眼毫无反应的雪霁月，一脸嫌弃地叹了口气：“唉，跟你说你也不明白。”
雪霁月只需要知道他想知道的：“她的医术跟你比如何？”
沈御医任职太医院的时候，精湛的医术就让太医院好几个老御医惊为天人，沈郎中辞官的时候那几个老头差点当众哭出来。沈御医的几个孩子虽然都通晓医术，唯独沈武最得沈御医真传，别看这家沈记药铺不起眼，太医院那几个老头时不时遇到个疑难杂症，还会专门跑这来请教沈武。
这样的一位王城的小神医沈武，却一脸服气地说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跟姑娘比起来我还差得远呢。”
“是吗？”
雪霁月星眸深邃，嘴角微微上扬。
一个有着高超医术的杀手？还真是有趣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