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马车行驶在各种各样的大道小路上,几个星期在马蹄声中流逝,四周的景色变得越来越温柔。
江南,近了。
澈如和谌日在马车上过着简单而快乐的生活。饿了,谌日随手向天空射箭,落下的鸟儿总让澈如看得心疼,但谌日却全然不在乎;渴了,谌日抓起陶壶跑到河边装水,或者摘路边书上的果子,每每澈如看见他偷摘,都忍不住责怪,可是谌日却一脸满不在乎,他那放荡不羁的身影,让澈如无可奈何,但是她的内心依然充满欢乐;累了,谌日就会让她一人躺在宽软凳上,而自己则倒在一边睡下。
秋天不知不觉地到来,谌日怕澈如受凉,常常偷偷脱下身上的衣衫盖在熟睡的澈如身上,然后幸福地看着澈如被他的白衣包裹得如同天使。每当澈如醒来,看见谌日穿着单薄的衣服靠在一边沉睡,心里就非常地过意不去,可是谌日却毫不在意,他总是露出阳光般的笑容,安慰澈如说他的身子骨很棒,而实际他有几次天气太冷而感冒得厉害,躲在凉风肆虐的马车外涕泪直流。
谌日真的什么都不在乎,澈如一直都这样认为,因为他脸上阳光般的笑脸是那么地清爽而明亮,没有一丝阴影。
但是,澈如永远不会知道,谌日多么在乎澈如出神地望着那块绿色翡翠时的眼神;他多么在乎深夜梦中的澈如发出的“宇浪,宇浪------”的喃喃之声;他多么在乎澈如脸上掠过的阵阵悲伤;他又是多么在乎澈如快乐时露出的美丽笑脸;他多么在乎澈如健康地生活;他多么在乎------
爱一个人是全部的付出,谌日做到了。这种没有结果的爱,什么时候在谌日阳光般的笑脸上刻下忧伤。可是他不在乎,真的不在乎,因为他知道,爱一个人,有多么地幸福。
马车在醉人的景色中奔跑着。终于,它疲惫而欣喜地停了下来。
江南,到了。
曾多次,期待和幻想江南,却依然无法与眼前的景致相比:杨柳依然绿意盎然,在秋风的吹动下翩翩起舞;所有的鸟儿飞到这儿相聚,在茂密的枝头歌唱着愉悦的乐曲;幽静深沉的湖水,在秋风的拨动下变得更加清澈明亮;丝竹之音在繁华雅致的亭台楼阁中飞扬,发出醉人的旋律------
澈如从车窗内领略着这一切,惊喜的目光沉醉在杨柳拨弄的风里。
身处这个与曾经迥然不同的地方,澈如以为自己从此挣脱了残酷的枷锁,来到了自由的天堂。
然而,她错了。
一张又一张画有澈如肖像的公告贴在这江南的楼阁上,就像一张张很厚的黑纸,立刻包裹了澈如日渐明亮的心扉。
澈如痛苦地垂下头,心想:我将永远在这狭小黑暗的马车内,就像躲在阴沉的地狱中,辛苦地守望天堂。
就在澈如难过之际,谌日忽然走了进来,钻进马车,拉起澈如的手说:
“出来看看吧!”他那大而深邃的目光在黑暗的马车内闪烁着兴奋的光辉,笑脸绽放就像一个快乐的小孩子。
澈如挣脱了他的手,转过身说:
“你难道没有看见那些公告吗?我怎么可以出去------”澈如哽咽了。
“什么话!”谌日用手拉过澈如,望着她忧伤的目光,激动地说:“那些公告有什么了不起,它难道可以阻挡我们追求快乐的脚步?”
“别开玩笑了,难道你让我再被抓去回到从前吗?!”澈如大声地说。
谌日怔了一怔。
“我不是你。”澈如低下头淡淡地说:“我不能来去自由。”
“你可以”谌日说:“只要你想。”
澈如对谌日的不理解,对他的固执感到十分沮丧,她说:
“我想,可是那又能怎么样?一出去就可能成为焦点,然后再被那些士兵抓回皇宫,甚至,还要连累你。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呢?我永远都看不到什么幸福,看不到什么自由!看不到——”
澈如怔住了,因为谌日突然紧紧地抱住了她,两个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了一起。
在澈如还没有回过神时,谌日轻轻地说:
“不要说这样绝望的话,我们那么远的路程,怎么能没有结果。目的地已经抵达,没有理由返回。就算是被抓,也应该无所畏惧。难道还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挡追求快乐的决心?”
澈如想要挣扎,可是谌日依然将她抱得那么紧,谌日的心跳很快很快,和上一次抱住澈如一样。但是,这次的他,心情却如此激动与不满,他继续说道:
“有些时候,快乐的时候也会有痛苦,痛苦的时候也会有快乐。人的一生由一个个痛苦的经历拼凑而成。所以,这一切都并不可怕。如果痛苦的时候,也看到了快乐,那么快乐就会在心中扩大。如果只看到痛苦,而没有注意到快乐,那么那些痛苦就会在心中扩大。自己给自己增添痛苦,比外界给自己增添痛苦,还要沉重。”
澈如听到这里,已经不再挣扎了,直直的眼神若有所思。
谌日放开了她,说道:
“我们出去吧!我一定会保护你,你相信我吗?”
澈如向谌日点点头,轻松的表情就像刚扔掉千斤大石。
谌日默默地从身上掏出一块丝巾,走过去轻轻地搭在澈如的耳根上,垂下来的丝布刚好盖住了她的下半边脸。
“这块丝巾同你身上的衣服是一套的。”谌日对着正在发呆的澈如意味深长地说。
然后他拉起澈如的纤手,跳下来马车。
一阵清凉的秋风扑面而来,唤来了澈如久违的笑脸。
谌日站在澈如的身旁,看风将她的秀发与长裙拖起,轻舞飞扬;看阳光洒在澈如的身上,不断流转,在乌发上的珠花上反射着亮丽的光彩;看走在湖水边上的澈如,透亮的双眸中蓄满了笑意------
我愿意用几辈子的苦难换来能与她今生相伴,谌日心想。
转眼暮色降临,四边的霞光映红了湖水的脸颊,映红了柔情百转的杨柳,也映红了近处的一座座亭台楼阁。
“今晚我们住哪儿呢?也住马车里吗?”澈如走累了,问道。
谌如望了望桥下停泊在水中的船只,微笑着说:
“你会晕船吗?”
“晕船?”
“嗯。”
“我,我还没坐过船呀!”澈如说着好奇地看着水上的船只。
“那我们去坐船吧!”谌日笑着说。
“可是,这么晚了掉到水里怎么办?”
“怎么会?晚上坐船才好玩呢!”谌日说:“而且我们顺着水漂下的地方住着一个我的旧友,他一定会接待我,当然还有你。”
澈如默默地站立着,风将她的面纱吹起,白皙的脸在傍晚中若影若现。
“可是”她说:“你的旧友-----”
“他不会乱说!”谌日立刻打断了澈如的话,他继续说道:“我绝不会将你置身于危险境地。
澈如望着谌日,心想:其实就算你把我推入火坑里,我也不会怪你。我只是怕我会连累你。这个世界上,我不能相信任何人,我最爱的宇浪也欺骗了我,现在,只有你能让我信任。我清楚地明白这种友谊是如此地难得,所以我更加珍惜,所以我不希望你有任何的危险。
想到这人,澈如说:
“我相信你。”
谌日听后愉快地笑了,灯光将他照得比满月还洁,眼比秋水还清。他说:
“我去叫船,你等等我!”说着边跑远了。
此刻月亮已经升起,桥上空无一人,转了一个下午的澈如感到饿极了,她看了看谌日,又看了看相聚大约400米的马车,心想:我先去取回行礼,然后再上船也不迟呀!
于是澈如快步走到马车内,迅速地打点好二人的行李后,转身回去,可是,刚走了一段,她又跑了回去,在马车的马耳朵边说了句话,那马立刻欣喜起来,不停地乱跳。澈如熟练地将马平静下来,然后伸手解开了压在马身上的绳索。
顿时,这匹脱缰的野马像一道闪电般迅速地跑出了很远很远。澈如这才安心地准备返回桥上。
暮色变得越来越浓了,放眼寻望,万家灯火接连闪烁,片片灯影摇曳水中。从酒店和人家散发出的香气弥漫开来,澈如忍不住停下脚步想去路边的酒店里买些点心,她看见谌日仍然在远处挑船,于是顺道走进了酒店。
买完点心后,澈如走了出来,刚走几步,几个黑影忽地立在她的面前。
澈如吓了一跳,看见足足有五个强壮的男子围在她的身旁,他们一个个面如铁色不由分说地伸出手抓住了澈如。澈如想大喊,可是其中一个男子捂住了她的嘴巴,于是澈如只好条件反射般地挣扎,但是那五个男子迅速地托起她一个箭步飞走了。
行礼和点心落在地上,几个叫花子见状飞奔过来,不一会儿便分光了所有的东西,他们欢天喜地地拿着上天恩赐的东西,飞快地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