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德音打头进了次间的卧房,迎面立着四扇折叠山水画屏,屋子北面纱窗下当地立着一紫檀木案,案上有一象牙白色骨瓷净瓶,瓶内原本应是插着几株花草的,现下也只遗留着凋零的枯枝残骸。
卧房最里面靠墙放置着卧榻,是为吊着豆绿色绣云纹帐的楠木垂花柱拔步床,木床门前挡板处细致地雕着麒麟鸾凤卷草细纹,工艺精湛。床尾旁放着一个雕琢精致,镶嵌彩石的绣墩。床榻斜对面为一梨花木案几,上面置着同色折叠黄梨花木妆奁镜台。西墙挂着一女子肖像,衣袂翩翩,形体婀娜,正坐于木椅上,对镜梳妆画眉。但见画中之人微微侧头,姿态慵懒,螓首蛾眉,丹凤眼,眸子狭长秀美,令人见之忘俗。作画之人技艺高超,将画中人晨起之时梳妆的慵懒之态表现得淋漓尽致,画中之人更是活灵活现,呼之欲出。画轴的右下角有作画人的落款:早春,华晨起,煜然画于香枫阁。字迹如行云流水,张弛有力。
但见那画中人容貌,竟然与卫德音有七八分相似。众人见了皆是一愣。卫德音却未发一言,轻轻掀开这幅美人图,可见画轴之后的墙壁上已被挖空,凹槽里有一灵巧机拓,卫德音抬手轻轻一碰,似乎是启动了什么机关,书房里的博古架自动开了,闪出了一条石子路。
众人大吃一惊,面面相觑,卫德音解释道:“进了这里,只需半盏茶便可出了乔府。出口是乔家的后山,下了山便是白马镇地界儿乔家的庄子。”众人皆是一喜,还未来得及多问,就听卫德音转而对常嬷嬷道:“嬷嬷,等下你去长生街乔家的庄子寻初掌事,让他马上联系乔家在白马镇所有商号,集结人手来乔宅救人。”又对采薇道:“你等下跟嬷嬷一起离开,出去寻白马镇的武知府,与他详细说明乔府的情形,求他派府兵过来解乔家燃眉之急。”
采薇连忙道:“那小姐你呢,你不随我们一起走吗?”卫德音道:“我暂且先不离开,”语气微顿,生硬道:“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便在外抛头露面。”采薇是卫家的家生子,跟随卫德音一起长大,岂会不知卫德音心中所想,心知多劝无用,转念一想,便说道:“小姐,你若不随我去,我一个丫鬟空口白牙,武大人可会信我啊。”
卫德音闻言,抿嘴儿想了想,便移步行至书房,见案上砚台里的墨汁早已风干,心中正是急的不行,便随手扯过一张宣纸,对着手指一咬,瞬时指尖的鲜血涌了出来,卫德音扯了扯衣袖,竟开始蘸着自己的血写起字来。卫德音素来怕痛,如今咬破手指自是疼得皱着脸,然而手指上的伤口很快便干了,字还未写完,卫德音便皱着眉对着手指又是一口,如此反复几次,一封血书就真得被她写完了。只见她折了信,边伸手递给采薇,边道:“曾听爹爹提起过,我家伯父似乎与这武大人的老师盛泫为旧相识,昔日曾经同朝为官,并有同袍之谊。而且乔家毕竟在白马镇也算举足轻重的大户人家,想来武大人自不会怠慢的。”
那白衣少年伫立一旁,瞧着卫德音疼得皱眉的小脸,默然不语。采薇正犹疑着准备接过信纸,忽然听到他朗声道:“你可信我?”这话问得很是突兀,却透着一股子认真劲儿。
卫德音、采薇闻言皆是一愣,卫德音瞧着他,但见他面无表情,一改刚刚的玩世不恭,一双漆黑的眸子炯炯有神,一眼不眨的看着自己。卫德音定了定神,竟然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那月牙白衣衫少年见卫德音应了,眯着眼睛和煦一笑,道:“三位且先在此静候,送信的事就交与我们兄弟几个去办。”眼神一动,回首对那个身上布满鞭痕的汉子说:“迟三哥,今日受苦了,你且留在此地休息下,此事由我跟迟大哥去办即可。”
那汉子微微一愣,正想说着什么,抬头一瞧着少年眼神,便忍了回去,垂首抱拳应道:“少爷请放心,迟琦领命了。”
月牙白衣衫少年从采薇手里拿过信纸,小心揣至怀里,抬腿走至博古架旁,欲踏上石子路,他突然顿足,回首瞧着卫德音道:“在此地等候消息便是,可别去充什么巾帼英雄劳什子了。”
卫德音一愣,垂着眸子,抿着嘴唇,微微点了点头。那少年见她应了,一笑便闪身进了洞口。
那二人离开后,室内静寂,唯有院子里夏蝉喧嚣得唱着。也不知等了多久,卫德音听着蝉鸣,愈觉得心口闷热。采薇立在一旁用帕子给她扇着风。常嬷嬷在外间把院子瞧了个遍,待进了屋,见卫德音已站起身,略显烦躁在室内来回踱步。
常嬷嬷仰头看看天色,但见夜色朦胧,转眼已近五更天了,估计不出两刻钟天便会开始亮了。常嬷嬷拿眼瞧了瞧守在院子外木门前的壮汉,见他警惕的环视四周,并同时留心听着木门外的动静。常嬷嬷悄声走过去,对卫德音道:“小姐,他们去了这么久了,会不会。。。”她略显迟疑,眼睛瞄着院子里大汉的高大身躯,压低声音道:“恕老奴多句嘴,这几个人来路不明,咱们对他们一无所知,可小心着别被他们诓了。莫不如我们现在就从这秘道先出乔府,且先去寻一处安全地避上一避,待官府的人把这群贼人清理干净,老爷的派来接姑娘的人不日也到了,咱们且先回了旻京再说如何。”
卫德音微微侧首,拿眼瞥了一眼常嬷嬷,见她说得实在,便点头道:“嬷嬷说得也有道理,我们在着守着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我们三个弱质女流,一门不出二门不迈,该去哪避啊。”说叹了口气,眼圈微红,看着窗外道:“嬷嬷,母亲走的时候曾不断叮嘱德音,嬷嬷命苦,对母亲有哺育之恩,无论德音处于何时何境切不可违逆嬷嬷,今日乔府出事,德音多有忤逆,令嬷嬷担心奔波实在是万万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