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青趴在沈旭背上,才开始的时候不免尴尬万分,浑身不自在,直希望快到目的地,但快到村子的时候,心中却是升起了几分患得患失的感觉来,脑中浮现出一个连自己都惊讶万分的念头来:“希望这条路还能再长些……”
直到沈旭一声:“舒老师,我们到了。”才把她从胡思乱想中拉回来。
舒青从沈旭背上下来,活动了一下脚踝,感觉比刚才又好了许多,走路已经没有什么大碍,她看这里是在村口,就问马小玲家在哪里?
沈旭回答马小玲家在村子的另一头,和自己的家离的不远,就领着舒青直奔马小玲家而去。
路上他看舒老师走路还有些别扭,回头笑道:“舒老师,你今天在这里先住下吧,我明天上山采些草药给你敷上,到了后天就能完全好了,不过这段时间不要做什么大运动量。”
舒青说了声谢谢,盯着沈旭背影目光露出几分好奇来,虽然和沈旭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却能感觉这个比自己要小四五岁的男孩子似乎和学校里的那些学生完全不同。
至于不同在哪里?
她一时之间也说不清楚,在他的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这种气质,似乎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年轻人的身上,好似经过岁月沉淀养成的一种沉着,淡然,和平常自己学生身上的那种浮躁感截然不同。
不觉间已经到了马小玲家,和刚到村口时的人家不同,这里的几户人家都亮着灯,隐隐听到村民的说话声,夹杂着几声犬吠。
从马小玲家的院子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沈旭和舒青走进马小玲家院子的时候,整个院子里已经有五六个村民在忙碌着,拴在院子里的大黄狗见到两个生人,吠叫的更欢了。
村里人看到沈旭领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进来,都很好奇,沈旭给村民介绍了舒老师,然后问马小玲家发生了什么事情。
被问话的是沈旭的二叔,就住在马小玲家隔壁,闻言叹息一声,道:“马栓兄弟不在了!”
沈旭早已经猜到了一二,没有多么惊讶,舒青在一旁却问道:“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沈旭忙给她解释说农村说一个人死了的意思。
沈旭的二叔领着两人来到了屋内,只见客厅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床,一个人直挺挺的躺在上面,紧闭双眼,半张着嘴,脸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死灰色来。
床前头几个妇女坐在那里,在劝着两个哭的凄惨的女子,其中一个正是马小玲,另一个中年女子披头散发,边哭边诉说着什么,她就是马小玲的妈妈。
舒青目光落在床上的马栓身上,吓了一跳,强忍着惊叫起来的冲动,一双手不自觉的拉紧了沈旭的袖子,身子也挨近了许多。
从马小玲妈妈断断续续的哭诉中听明白,马栓和她晚饭后因为一件小事吵架,夜里就想不开喝了农药……
众人摇头叹息,邻居们忙着通知马栓家的亲戚,几个妇女劝说着马小玲母女,也跟着掉下了几滴同情的泪水。
家中的男人去世,就相当于家里的顶梁柱坍塌了,马栓家在村里本来就是清贫户,日子过的紧紧巴巴的,这一走撇下两母女,也不知道以后的怎么过。
按照农村的习俗,人死后要在家里停放三天,然后是入殓、奠礼、安葬、祭坟几个环节,在停放的这三天,要请一些负责丧葬的乐队吹吹打打,代表着死也要风风光光,同时寄托亲人对死者的一种哀思。
这三天也是给外地的亲人来见死者最后一面留下的时间。
几个村民已经开始在院子里搭起棚子,这时候村长也闻讯赶来,帮着大家忙活,院子里的那条大黄狗见了村长,却不似刚才那样吠叫,而是上窜下跳,摇尾讨好起来。
看来畜生也知道巴结领导啊!
舒青作为马小玲的老师,也走到马小玲身边,安慰了她几句,让她节哀顺便,问马小玲如果有什么困难就告诉她,学校一定会帮助她的。
折腾了一阵,已经是到了凌晨三点了,马小玲也渐渐止住了哭泣,她看舒老师依然在这里,心中过意不去,于是就让沈旭先带着老师先去休息。
马小玲家是不能住的,自然是去沈旭家,他家离马小玲也不远。
沈旭带着舒青来到自家里,他的父亲母亲都去了马小玲家帮忙,家里没有人,沈旭就把自己的床收拾了一下,拿出家里的新被子,让舒老师先在这里凑合一夜。
舒青早已经困倦不堪,此时也不再计较什么,就在沈旭家休息。
安顿好舒老师,沈旭轻轻的掩上门,在客厅的沙发上打了会盹,到凌晨五点左右的时候,天还蒙蒙亮,他就起来了,多年养成早晨跑步的习惯让他没有晚睡的习惯,另一方面是记着要给舒老师去采些药敷脚。
山村早晨的空气很清新,沈旭顺着村子后面的山路一溜小跑到了半山腰,抬头向上看了看继续向上,他要采的是白芷,三七等几位中草药,只有山顶向阳处的药年份足,而且药效好。
等采完药回到家,已经是早晨七点半,看舒老师睡的正香,就没有打扰她,洗了洗手,开始做饭,其间把采来到药捣碎,做成药膏,等舒老师起来好敷。
等他做晚饭,在马小玲家帮忙的父母也起来了,考虑到自己去喊舒青老师总有些不方便,沈旭让妈妈去喊舒老师起来,但刚走到客厅,却见舒老师正站在客厅里观看着四壁的奖状呢。
那些奖状是沈旭从幼儿园一直到初三获得的,贴满了满满的一屋子,是沈父一直以来的骄傲。
舒青回头看是沈旭,展颜一笑,和他打了个招呼,沈旭的父母昨晚也见了舒老师,只是没有说话,此时自然热情的招待起来,农村人朴实,虽然没有什么过多的话,但依然让舒青感觉到浓浓的诚挚之意。
不得不说沈旭的厨艺还是不错的,菜都是平时自家田里种的,但在他的手下却是做的色香味俱全,让本来还有些腼腆的舒青放下了矜持,美美的吃了起来。
沈母笑逐颜开,和大多数的父母一样,言语间不免夸奖自己的儿子从小就懂事,学习好云云起来。
舒青吃饭时瞟了瞟墙壁上的那些奖状,她也听别的老师说过沈旭考县一中时的成绩很优秀,看来是真的,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上了高中成绩就一落千丈。
她满腹疑惑,但沈旭在上课时经常睡觉这情况她考虑了一下没有跟沈旭父母说。
在醒来的时候舒青就跟县里的同事打了电话,让他们来接自己,果然快吃完饭时就接到了同事打来的电话,说快到村口了,她就提出告辞来,又问沈旭跟着车回去吗?
沈旭还有事情要做,说自己先不回去了,并请舒老师帮自己跟班主任请两天假。
“对了,舒老师,这是我今天早上去山上采药做的药膏,对你的脚很有帮助,你拿着吧!”沈旭想起了这事,就把自己捣碎的药膏装在了瓶子里让舒老师带着。
舒青经过一夜的休息,此时感觉脚根本不痛了,但不想拂他的好意,就接了过来。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响亮的口哨伴随着阴阳怪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呵呵,旭哥,这是你县城里的婆姨吗?真靓啊!在我们这一带能称得上是‘盖满川’了!”
只见一个十五六岁,流里流气的男孩子倚在门口,嘴里叼着一支烟,正上下打量着舒青呢。
沈旭还没反应过来,沈父从后面赶过来,顺手抄起一根扁担骂道:“这是你旭哥的老师,我打死你这个小王八蛋,滚!”
那男孩闻言吐吐舌头,大叫一声,对着沈旭挤了挤眼,又看了看舒青,看沈父追了过来,撒腿就跑。
沈父看追不上,放下扁担给舒青道歉,说小孩子不懂事,胡说八道,请她不要介意。
舒青忙说没关系,不过在沈旭把她送到村口时,终于忍不住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沈旭,那个男孩说的婆姨是什么意思啊?这是你们这里的方言吗,是不是说我是你的阿姨?”
沈旭有些汗颜,敢情舒老师刚才说没关系是因为没听懂啊,于是跟她解释说婆姨就是老婆的意思。
舒青弄了个大红脸,半晌才讪讪的说:“你们这里的方言真有意思!”然后问“盖满川”是什么意思。
“这是形容老师漂亮的意思。”
舒青哭笑不得,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县里来接舒青的车也来了,舒青上车前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给了沈旭,叮嘱他帮忙看着马小玲,如果她有什么困难就给自己打电话。
…………
马栓丧宴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怪事!
事情是在村里李刚家三岁的小孩李帆身上发生的,李帆的妈妈带着儿子去参加丧宴,小孩子天性贪玩,吃饱了饭就疯跑着玩,不小心闯到了停放尸体的帐篷内。
小李帆站在灵床前,看着上面奶声奶气的对妈妈说:“妈妈……妈妈,我看到了马栓大伯,他正站在床上对着我笑呢!”
他的声音虽小,但对旁边的人来说却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院子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大家都惊恐的向这边看了过来。
李帆的妈妈一把抱住他,打了他一巴掌,说小孩子乱说什么,就把他匆匆的抱走了。
这件事让村民私下里互相议论起来。
据老辈相传下来的说法,三岁的孩子“天眼”还没有关闭,能看到大人们看到的一些阴性的东西,如精怪,鬼魂……
小李帆能在灵床上看到马栓,说明马栓死不瞑目,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不愿意去转世投胎,或者他有什么冤屈,才徘徊在人世,宁愿做个孤魂野鬼。
当然也有很多村民对此不屑,说那只是小李帆说谎,都知道李刚家的这个娃子人小鬼大,从小就比一般的孩子聪明,也许是他故意吓人呢。
不过现在毕竟是二十一世纪了,封建迷信那一套即使在这偏远的农村也行不通了,大家谈论了两天就慢慢的把这件事情忘了。
但有一个人却相信小李帆在丧宴上看到的是真的。
这个人就是沈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