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在六楼,乘电梯和穿过走廊一共也花不了5分钟,但是小鱼觉得这5分钟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因为三个人谁都没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尴尬。小鱼是因为不好意思,英杰是因为冷酷的本色,而丁宁,他或是一直面对着电梯门站着,或是兀自走在前面,一语不发。搂着英杰的脖子,小鱼有点走神,昔日的逗比去哪儿了?
走到一个病房门口,丁宁转过头朝英杰使了个眼色,然后看了小鱼一眼。
“干嘛不进去啊?”小鱼压低声音说。
“我哥叫我们等等。”英杰不自觉的看着怀中的小鱼笑笑。
“干嘛?”小鱼把吊在他脖子上的手往后一缩,放在自己的胸前。
英杰笑得更开心了,边笑边叹气摇头。
这笑弄得小鱼头皮发麻。这冷酷的主,是怎么了?本来面对帅哥她还稍微有点娇羞的,可发现英杰是这么一副样子,小鱼不由得正常起来,用一副大惑不解的目光颔首注视着他。
“进来吧!”丁宁打开门说。
小鱼是有心理准备的,可是打开门还是被吓了一跳,病床上的惜容竟然戴着氧气罩!
“惜容姐!”她拍了拍英杰的肩膀,“快,放我下去!”英杰不应,径直朝惜容的病床边走去,然后把她放在床前的看护椅上。“惜容姐!你怎么了?你怎么戴上氧气罩了?”说着眼泪便落了下来,她是猜想谁可能病了,但真的没有想到这病居然到了要靠呼吸机才能维持下去的地步!身着蓝白条纹病服的惜容,虽是病态,却依然美丽动人,只是声音较从前虚弱了些,她一只手把氧气罩取了下来,笑容还是那么迷人,“傻瓜小鱼,我又不是没了它就不行,你不要想得那么严重嘛!”小鱼却只是哭,一下子扑在惜容身上,“惜容姐,你是怎么了?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们?白画姐知道吗?”小鱼眼泪汪汪地看着她,从她微抿的唇上明白,她的情况或许不容乐观,而白画对此也并不知晓。
“惜容姐,你是怎么了?”小鱼捉住惜容的手焦急地问。
惜容摸摸小鱼的头,认真地注视着小鱼的眼睛,此时的小鱼竟忽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虽然她从前不曾真正见到过如此温柔的惜容姐。“小鱼,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你能好好记在心上吗?”
小鱼点头,“恩!”
“小鱼,你知道吗?人生并不像我们所想象的那样一帆风顺,这过程会有很多的坎坷和曲折。有时候原本已经计划好的东西,却禁不住命运的纠缠,”说到这儿,惜容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身旁的丁宁,“我曾经想过很多种死法,我甚至想过我会用自杀来了结自己的生命,因为我觉得变老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你看我这么青春美丽,如果有一天老掉牙了,头发花白了,话也说不利索了,那该多恐怖呀!”她对着小鱼笑笑,接着说“可是有一天,我被人告知我可能活不到那天了,心里却是那么惆怅!原来我不是为了青春美丽活着,而是因为我爱着的也爱着我的那些人活着,可是,有些结局,命运早就写好了吧!即使我明白过来了,那也无济于事了,事实是我要先走一步。”
小鱼越听越糊涂了,“惜容姐,什么意思?什么叫你要先走一步?到底怎么了?!!”
惜容笑笑,然后静静地说,“小鱼,我得了渐冻人症。”
小鱼依然是懵的,她没有接触过这个病,也没有听人得过。
惜容理解地拉着小鱼的手,说“以前我也不知道,后来了解了。你知道霍金吗?就是那个身残志坚的伟大科学家,我记得,小时候,我们还学过关于他的一篇课文吧!”
“恩恩!我记得”小鱼乖巧地点头。
“我得的就是他那种病——肌肉萎缩性侧索硬化症。”惜容顿了顿,不再说话。
小鱼的脑海中忽然就浮现出课本上史蒂芬·霍金坐在轮椅上斜着嘴歪着脑袋的样子。
然后,就忍不住热泪盈眶,压制住自己的情绪轻声唤惜容的名字“惜容姐、”。
眼睛微红的惜容嘴角抖动了一下,却突然自己挺了挺腰,单手理了一下被子,然后就回归了真我一般,“哎呀,小鱼你好讨厌!自你来了以后,我就一直在伤感!我都不像是我了!快快快!坐这儿来,给我讲讲你和安宇的事儿,我要扒你们俩的八卦,上次你都没有老实交代,哈哈哈,快啦,我都等不及了!”
“啊?我?惜容姐,其实我和他没什么啦!”
“快说嘛,你惜容姐已经好久都没有新鲜的八卦可以听啦!好不习惯!你就满足一下我这个病人嘛!”
丁宁站在一旁,还是一副无言的样子。他想说些什么,却没开口。
英杰却好像挺感兴趣,拉了条椅子,把手靠在椅子背上,双腿大打开地倒坐在椅子上。
“就是偶尔吃个饭看个电影什么的……”,小鱼的思维迅速就被惜容调动到这件事情上了,虽然刚才真的很想抱着惜容大哭的,可是无奈被惜容踩了刹车,而且这个刹车器好像是自己的八卦,惜容姐也真是会转移话题,调节气氛呀。也好,这样就免得大家落入悲伤的情节中,凄凄惨惨戚戚了。
“然后呢?你们有没有?”惜容神秘地对小鱼笑笑。而坐在一旁的英杰也转过头来看了看小鱼的表情。
虽然不知道惜容说的是什么,小鱼却也连忙解释“没有没有没有!”
英杰很满意地把目光收了回去,看向别处。
“可以了!”这对话过程中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的丁宁突然开口说。语气强硬。
惜容,轻轻地叹了口气,看了看窗外,又迅速地把眼神收回来看着小鱼,笑容温和地说“小鱼,今天能和你聊聊,我真的很开心!记得多来看看我!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别告诉白画,好吗?”
“为什么啊?”小鱼又动情起来。
“因为。我没什么大不了的啊,我和她都快毕业了,事情本来就很多,她还要忙着考研,还有自己的人生大事需要解决,我都有丁宁了,她还一个人!”说到这儿,她看着丁宁幸福地微笑。“我们这么多年的姐妹,我太了解她了,如果我病了,甚至都不能下床,更有可能会在某一天离开她,那她会离开我一步吗?她是那么优秀的女孩子,一直都是我的骄傲,从小到大都是,我不想耽搁了她。”说这话时她神采奕奕,小鱼仿佛看到了惜容和白画让人憧憬和怀念的过往,“所以”,说着她把目光转移到小鱼身上,“小鱼,你一定不能把这件事告诉白画。不能陪伴她,还要让她承受失去我的痛苦,我已经是非常难过了。如果还要因为我让她的人生支离破碎的话,那我就算走,也会不得心安。”
这个想法理论上是可行的。白画姐是个不喜欢主动联系别人爱把心事自己藏着的人,如果她认为惜容过得很幸福的话,她真的可以很久以后才去联系她。她不喜欢打扰别人的生活。更不喜欢因为自己的坏情绪去影响到她所爱的人。这也是为什么每次见到惜容姐时,她都在微笑的原因。
“好!我答应你!”惜容,欣慰地笑了。
“再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你说吧,惜容姐!你说,我一定做。”
“有空,多来看看我,”最后这句话,惜容带着哭腔。
“你不说,我都一定会的!”小鱼握住惜容冰凉的手,那双手有些微微地颤抖。
“好。”惜容闭上眼睛,靠在了背后立着的枕头上,眼角湿润。
“我们走吧!”英杰抱起小鱼,准备离开。
回头,丁宁正为惜容小心地戴上氧气罩。闭着眼睛的惜容姐突然睁开眼,对着小鱼微笑着挥手告别。小鱼没有看真切,雾气腾腾的氧气罩下,惜容好像在说“再见”。小鱼也微笑着跟惜容姐告别,拐出病房的时候,眼泪竟又流了下来。惜容姐也一样吧,一直在强忍泪水。
“再见”,小鱼在心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