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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花开之章(二)

六月二十一日的愤怒与不安对小田原城中的士兵来说才是开始,真正让他们感到震惊与恐惧的是在六月二十六日。在与小田原城相望的石桓山上,竟然一夜之间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城池。原本树木茂盛的山上怎么可能就在一夜的功夫就出现一座城呢,而这种不可能的事情确实发生了,当北条氏政惊愕得望着远处飘着丰臣家旗帜的巨城时,他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座后来被誉为“石桓山一夜城”的奇迹之城其实是在两个半月前就开始修筑了,南北长五百五十米,宽二百七十米,修筑八十日而成。但是石桓山林木茂盛,有着无数大树的遮挡,北条家根本看不到这座城池的建造,而秀吉将本阵移到石桓山城的时候,派人一夜之间将城前的树林全部砍去,所以在小田原城方向看来,这简直就是一座一夜之间建成的巨城。秀吉修筑这座城的目的之一自然是本着“打不死你就耗死你”的想法,让将士把家搬来,看北条家还能撑到什么时候。不过这不是最大目的,最大的目的便是让北条的士兵们惊骇与这犹如神助得工程,让他们从内部人心涣散,战意丧失,最终不攻而破。

几天后的夜里,石桓山城之内篝火通明,一位轻装打扮的年轻将领从士兵中走过,所到之处,士兵无不低头行礼。年轻将领离开有些嘈杂的士兵众,走向城旁一个土丘,从那里他可以清楚得看到对面小田原城的灯火。

六个月了,离攻下那座城的日子不会远了,很快,这片关东领土也将属于秀吉大人了。

想到这里他得嘴角露出一丝自信的笑意。

但就在此刻,他突然觉得眼角一个闪光,电光火石之间,一把利刃已经从侧面朝他刺来。他反应也还算快,飞速从土丘上跃下,在闪开的同时,自己腰上的刀也迅速拔出。“砰!”的一声,是金属相碰的声响。

“你是何人!”年轻将领朝刺客喝道。

那人并不回答,手中的刀剑一刻也不停留,一招一招狠狠朝年轻将领砍来。

年轻将领心中一寒,心知实战是自己的软肋。而这刺客招招追命,毫不含糊,而且剑术也在自己之上。

这时一声衣物被割裂的声响,将领的衣袖已经刺客割去一块,露出来的手臂上一道惊悚的血痕在此时的夜幕下,显得触目惊心。

“开什么玩笑!”将领双眉紧蹙,他可不会在己方的城旁就被一个不知来历的刺客砍杀,如若真是这样,那岂不是成了天下人的笑话!

将领的刀再一次抵在刺客刀上,借着不远处城中得光亮他看到对面的刺客居然是一副普通步兵打扮,而且暴露在空气中的脸上没有任何遮挡,俨然是一个十分年轻的男子。而在这一刻之前他还以为是敌方的忍者,北条方的风魔小太郎率领的忍者团他是见识过的。可这人无论是从打扮还是武器来看,都不是忍者,不是忍者却有这么快的攻击速度。

“报上名来!”

刺客还是未有半分言语,只是一个劲得朝他砍来。

眼看刺客的剑一飞快的速度朝着他的肩膀看来,就在这时,另一把剑以更快的速度居然让刺客的剑挑开了。

“三成,没事吧!”

“石田三成?”在听到三成这个名字的时候,刺客显然有些吃惊。

“在下加藤清正,请阁下报上名来!”

刺客扫了两人一眼,心中瞬间盘算,似乎在计算自己的胜率,但只是一瞬,他便有了打算,如风一般跃起,以非常人的速度闪进了一片黑暗之中。

“别追了。”清正拦下还欲追击的石田三成:“你受伤了。”

石田三成瞥了眼自己的伤口,十分不甘心。

“想不到敌营之中竟有这样身手之人,如果能为我方所用那该…”

“使暗杀手段,这种卑鄙之人真让人不屑!”清正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三成鄙夷愤恨的声音打断。

这时,城外巡逻的士兵也听到了动静赶来。

“主计头大人,治部少辅大人!”

“治部少辅受伤了,去喊军医!”

“不用!”石田三成冷冷道,随即看也不看加藤清正,自己朝城内走去。清正看着他离开,脸上表情略微复杂,对于三成的态度,他并没有生气,只是有些无可奈何。

清正想起了三年前,那个女子说过,石田三成是个没有阴暗面的人,他表达情感的方式几乎与小孩子一般。与其因为他的言行而生气倒不如就把他当做孩子哄。

想到这里,清正不禁笑了起来,夜晚清凉的风拂过他的眉间,他也朝着小田原城望去。

与方才石田三成的表情不同,清正的眼里竟然充满着温柔。

石桓山一夜城出现后,没过几日,北条重臣松田宪秀叛逆的消息便在小田原城中传开,接下来几日,类似叛逆的风传如病毒一般扩散开来,真真假假,谣言四起。

不仅是士兵,就连北条家高位家臣们都开始慌乱起来,这座固若金汤的城池居然从内部开始崩溃了。

“妾身不会离开这里,妾身既然嫁给北条家,一生为氏直大人的人,妾身甘愿殉城!”

本丸之中,德川督跪伏在北条氏直面前,美丽的脸上此时泪痕满布。

今晨,德川家的使者便前来小田原城,意图要将德川督带出小田原城。此时,德川督身后,侍女跪了一地,皆是泣不成声。

北条氏直将德川督扶起,其实,他对这个德川家的女人并没有太多感情,但方才德川督的一番话却让他心中酸楚。北条氏直虽然为北条氏家督,但实权却掌握在自己的父亲氏政手中,当初对于父亲拒绝丰臣秀吉的要求,与丰臣二十二万大军相战的态度,自己是反对的。如果当初自己再坚持一分,北条家也许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北条氏直望向不远处的相模湾,多美的风景啊,这曾经是那么让北条氏引以自豪的土地,如今竟然到处插满了他氏的旗帜,北条五代人苦心经营的这片大好河山当真保不住了吗?

近似绝望的情感在氏直眼中蔓延,良久,他仿佛下定决心般说道:“谁都不用殉城。”

天正十八年(1590)七月六日,号称“难攻不落”的小田原城终于开城投降。北条方的开城条件是,北条氏直提出愿意自己切腹以换取家臣已经城中将士的性命。秀吉接受了。但因为德川家康的求情,氏直免除一死,流放高野山,北条氏政与其弟氏照切腹。自此,延续百年的北条关东支配的时代结束了。

北条氏的关东领土属于德川家康是在同月的十三日。几日之后,秀吉在小田原城中举行酒宴,对各参战大名加以赏赐。

这时的深草平太周围是一众操着晦涩难懂的陆奥方言的士兵们,他们是奥州伊达政宗的队部。此时,这群人正在小田原城的一隅,围着篝火喝酒吃肉。说到深草平太为何会在伊达军队中,事情还得从半个月前说起。

那日从石桓山城离开后,平太就听到了北条家预备投降的消息。从北条家祖北条早云占据相模湾一隅起,深草家就一直侍奉于此。纵然祖祖辈辈都只是身份低微的步兵,但从祖辈起就一直延续下来的对北条家的忠诚感,自小就伴随着平太。他并没有如龙之介一般的野心,他的心思很简单,这种简单的心思也似乎是从祖辈那里就有的,他的曾祖父如此,祖父如此,父亲如此,死去的兄长如此,深草平太自然也如此。所以,深草家即便有着忠诚之心,却到现在也都没能出人头地。

北条家若是开城投降,深草平太便也没有了留在小田原城的理由。不过,他也没有想过要以示忠心而“殉城”。“殉城”这种事太过激进,这不是“性情温和”的深草平太会去选择的。如今的他,已经是一个无主的浪人了。

浪人便是要浪迹天涯了吧,平太的心里竟有些空落落。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走到了箱根山。原本寂静的箱根山中,突然“嗖!”的一声,是羽箭划破空气的声音。随即他便看到不远处的一只野兔躺在地上,身上正插着一支羽箭。箱根山自古以来被尊为神体山,神山全域都是禁止狩猎的。

“射中了!”

这时,一个身着士兵服的人已经拎起了兔子的耳朵,他的身后还有四五个同样打扮的人,有两人背上还背着大布袋子,想必其中是先前猎杀到的猎物。

平太在一棵大树后观察着这群人,从口音上来看,应该是陆奥地区的方言,幸运的是,平太对各地的方言有着近似天才的敏锐感。这群人往山外走,然后进了一座简易的建筑物,直到平太看到一面竹雀纹旗帜后才知道这群人是奥州伊达政宗的部队。

屋子中很嘈杂,大概有百来人的样子,正聒噪得说着话。

“生火生火!”

屋子里的一个士兵站起身,从角落处抱起一口足够一个成年人坐进去洗澡的大铁锅,竟然冲着屋外的平太喊道:“别光流哈喇子了,快生火,很快就能吃上肉了!”

平太吃了一惊,这才发现这座房子因为没有墙,因此自己所站之处并没有遮挡物,在自己能看清屋内的同时,屋里的人也能清楚的看见自己。现在,那说话的士兵似乎把深草平太当成了自己人。

于是,平太居然鬼使神差得混进了这群伊达士兵中,在这座四面无墙的房子里住了几天后,还糊里糊涂得跟着他们又进去了小田原城。只不过这次的进城,小田原城已经物是人非,满城已是丰臣势力的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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