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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客舍青青

几日后,太后的旨意,着鄢轻尘三月进宫。

外面春雨淅淅沥沥,屋内虽然空旷却不见春寒。自鄢轻尘搬走后,韩云洌时常会一人来这居所,一坐就是许久。这屋里本来就少有人气,如今连人都没了,真是寂静得很。

门口的柳条已抽了绿丝,不似冬日她初来时那般荒凉。院子里的桃树也开了花,红艳艳的桃花随春风落了一地。韩云洌突地想起一句“人面不知何处去”只是涌到嘴边忽然觉得,有些不合情境,便堪堪住了嘴。

春雨湿人衣。鄢轻尘本来只想假作路过,只是看看这扇门也好,谁知走近了却发现门没上锁,只是虚掩着。她推开门,便看见正堂屋中,独自饮茶的韩云洌。

对面坐下之后,鄢轻尘倒是紧张起来。明明已经见过多次、已经这样熟悉,却好似初相识一般,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了。

“我只是,恰巧路过……躲雨来着……”鄢轻尘局促地解释着。

韩云洌轻笑出声:“那你这雨,可躲得够远的!”

鄢轻尘的脸腾地红了。

韩云洌倒看得稀奇,自从认识她之后,要么只是与自己针锋相对,要么就是不闻不问,倒是少有这样的女儿形态。

“你这样,倒叫我受宠若惊了……”韩云洌喟叹一声。

鄢轻尘疑惑不已,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皇祖母的旨意,我也听说了。可我还是想问你一句,愿意去吗?”

鄢轻尘此时倒也真是释然了:“为何不愿意?如今我是无牵无挂,能替你照顾你的祖母,我很欢欣!”

“渺渺……”

鄢轻尘四处看了看:“怎么东西都没有搬走吗?已经没人住了,还留着做什么!”

“留个念想!”

“殿下时常一个人来此吗?”

“只有在这里才能得一时清静。”

“春雨潇潇,乍暖还寒,不如我与殿下同饮一杯吧?”

韩云洌讶异:“可我只准备了茶,没有酒……”

鄢轻尘笑了笑,往院子里看了看:“可有伞吗?”

韩云洌指了指廊下的油纸伞。

鄢轻尘拉着他的手:“过来帮我撑着些!”

韩云洌为她撑着伞,由她带着走到桃树下。

“你要做什么啊?”韩云洌十分不解。

鄢轻尘看到墙角的铁锹撩起裙摆就跑了过去拿了来,回到伞下一抹脸上的雨水,笑意盈盈道:“你等着,我变坛酒给你!”

说完就开始在桃树下挖了起来,不多时,真就起出了一个酒坛子。

鄢轻尘欣喜不已,就着雨水随意擦了擦坛子上的泥就抱在怀中:“快走快走!”

回到屋内,放下坛子,韩云洌道:“你衣服都脏了!”

鄢轻尘却不甚在意:“没事,一点点泥而已,回去就说雨天路滑,我摔了一跤!”

她将坛子小心翼翼地起了封:“这是我冬日里用雪水酿的果酒,不烈的!”

韩云洌凑上前闻了闻:“很香!你还会酿酒?”

“我娘教我的!”鄢轻尘满脸得意,“我娘亲可厉害了,会得多懂得多!她身体不好冬日常喝些酒暖身,年年都变着法的酿各种果酒,我只是记着她教我的法子,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鄢轻尘就着韩云洌的小茶盅倒了两杯:“我冬日埋在树下,走的时候忘了……可便宜你了,树下还有两坛呢!”

韩云洌端起酒:“那可就是我的了!”

鄢轻尘但笑不语,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却被呛了一下,低低咳了起来。

“怎么了?”韩云洌低笑,“不会喝?”

鄢轻尘点了点头:“我是第一次酿酒,以前我也不敢喝!”

“那你怎么想起酿了?今天还敢邀我同饮?”

鄢轻尘被问中了心事,脸腾地烧了起来,撇过头不敢出声。

但韩云洌却不依不饶:“为了我?嗯?”

鄢轻尘无奈,只好点了点头。

“是为了我夜里常来准备的?”韩云洌语不惊人死不休。

鄢轻尘可算是恼了,伸手就要抢他手里的茶盅:“你若不喝就给我,这样多话!”

韩云洌轻巧一躲,一仰头便是一杯下肚。

两人这样静静坐着,鄢轻尘看着韩云洌慢慢呷着酒,真是岁月静好。

“依你而言,你母亲似乎不是寻常女子,”韩云洌突然说,“怎么就……”韩云洌本想说怎么就嫁给了鄢朝了,但转念一想毕竟是自己的泰山大人,不能造次,便停了言。所幸鄢轻尘并未发觉,回到:“我母亲本是江南人,祖上是富商积攒了不少家底。你应该听过江南多儒商吧,我外祖家就是儒商。”

韩云洌点头:“所以你才会《玉兰词》?”

鄢轻尘惊异:“你也知道《玉兰词》?外祖家到了外祖那一辈,便想能出个仕子,光耀门楣,是以个个读书识字,十载寒窗、几乎疯魔。”

“我也听说过,江南以女子知书达理为美,不似京都以北,鲜有女子识文断字的!”

“母亲便是如此,大家闺秀,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惜好景不长,因为家里多是风流才子,没人管了生意,一个个挥金如土掏空了家底,墙倒众人推、树倒狐狲散……因为家里实在没能出个像样的仕子,被人排挤得家乡都呆不下去了,族人走的走,散的散,偌大的家族几乎顷刻间就没了!外祖母带着当时刚刚成年的母亲来京城投靠母亲的舅父家,过了一年外祖母去世,母亲舅父就做主将母亲许给了父亲……”

鄢轻尘沉默了许久突然笑了笑:“那首《玉兰词》,便是母亲教我的,可惜我不会江南的方言,不会唱……母亲经常跟我说江南富庶地,烟柳人家、树绕堤沙,吴侬软语……就连去世时,都念叨着那首《玉兰词》!”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这样图将好景,别说是岳母大人的生身地了,就是路人经过,也是永念不忘的!”

“什么岳母大人……”鄢轻尘瞪他,“胡说八道!”

韩云洌轻笑,鄢轻尘又问道:“你去过江南吗?”

韩云洌摇摇头:“我几年前的确出去历练过,不过走了落碧江,从落碧城里穿过,并未停留。”

落碧城是江南的边城,虽属江南范畴但远没有江南的温润婉约,民风比较粗犷。落碧江自雪山始,横穿整个江南,江水碧绿、两岸富饶。

鄢轻尘忽地想起扇面上的那句诗:“平生一叶浮舟行,万里江山美如画。那便是那时所作吗?”

韩云洌赧然:“当时年轻,稚嫩得很!不过我也少能出皇城,所以一直没舍得扔了那把扇子!”

鄢轻尘笑了笑。

“渺渺,你想去江南吗?”

“我自记事起就听母亲说着江南的故事,听多了自然有心仪之情,若此生有机会,当然想亲眼看一看!”

“那好!”韩云洌走到她面前握住了她的手,“此生我一定带你,走一遭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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