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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十字禁卫军

第三章·十字禁卫军

铛铛车沿着山势上行,空荡荡的车厢里,西泽尔和米内各占一张长椅,仰面躺着。

黑色礼车是花高价租来的,回程就只有空铛铛车了,这是一种慢速行驶的蒸汽火车,因为车头挂着铛铛作响的铜钟而得名。

来马斯顿的游客都要尝试这里的铛铛车,顺便领略这座城市的美。早在旧罗马帝国的时代,马斯顿就以温泉出名,那时候这座城市还是旧罗马帝国的领地,城里如今还留着皇帝当年的温泉行宫。温泉眼位于山顶,泉水中含有大量的石灰岩成分,泉水沿着山坡注入山下的湖泊,石灰岩却沉积在山岩上,最后整座山都是白色的。

从下城区开往上城区,灯光越来越密集,仿佛大把的明珠洒落在山间。夜雾从铛铛车两侧掠过,列车像是形式在云中,随处可见白色的校园、宏伟的教堂,还有郁金香摇曳的梯田。从浴场旁边经过的时候,借助地势还能看见身材姣好的贵妇们披着薄纱坐在泉水里叼着细长的烟斗,烟斗里面填着东方运来的烟草。

这是座悠闲惬意的城市,有钱人也是太缺刺激,才会去甲胄格斗场里一掷千金。

宣布成为中立国之后,马斯顿得到了巨大的发展机会,几十年下来,这里不仅是温泉之都,也是商业之都和学术之都。各类高等学府会聚于此,无论是机械学、工程学还是神学,在马斯顿都有相应的王牌学院。世界各地的贵族和富豪都会把孩子送来马斯顿上学,这里自由开放环境舒适,而且能够训练孩子的自理能力。

米内也不是本地人,他来自西方岛国昂格里亚*,他家里那里算是二流贵族,世袭男爵。而西泽尔则是来自教皇国的首都,翡冷翠。

更远方的地方,喷吐着蒸汽的黑铁长龙奔驰在铁轨上,带起的疾风中卷着无数的野花野草,东南方传来高亢的汽笛声,那是从东方返航的商船正趁夜入港。山顶的风车群缓缓地旋转着,蛛网般的电线把风能转化的电力送进上城区的住宅里,教堂顶上的青铜钟在机械的驱动下准点报时。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弥赛亚圣教,和弥赛亚圣教所倡导的机械文明。

在人类的历史上,西方一直落后于东方,早在千年之前,西方最大的城市还只有几万人,东方就已经有了人口数百万的超级城市。东方皇帝居住在金丝楠木构建的辉煌宫殿中,利用“驿马”传递命令,管理着远在千里之外的若干行省,他们的国门由装备精良弩弓的步兵师团和重型铠甲的骑兵师团守护,东方人的青铜巨炮发射的时候,西方人会误以为那是几百条龙在他们的阵地后方吼叫。

而那时的西方世界战火连连。

教皇国崛起之前,西方世界的领袖是旧罗马帝国。那是个弱肉强食的时代,各国君主都以征服者自居,他们用皮鞭和烙铁驱赶人们踏上战场。祖父和父亲都战死之后,哭泣的男孩们接替他们的先辈用稚嫩的双手握住剑柄,而他们的母亲和姐妹则被征服者当作战利品掠夺,美艳者充当玩物,平凡者充当奴隶。

弥赛亚教团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起初他们只是一小群教士,在偏远地方传播一种全新的宗教。他们反对战争,倡导和平。他们说世间存在唯一的神,和平是为神所喜的。神暂时离开了这个世界,但终有一日会归来,那一日天国的审判将会开庭,所有罪名都被写在天穹之上,一报还一报。

“弥赛亚”这个名字就是古书中的救世主,是神归来时的化身。

这种教团当然不得君主们的欢喜,于是他们制定新的法律,信徒要是不放弃对弥赛亚的信仰,就会被吊死在绞架上。一时间每个城市里都竖起了绞刑架,绞刑架上挂满了尸骨。

原本拥有数十万信徒的弥赛亚教团,到后来只剩下百余名坚定的教众。世界虽然广大,却没了他们的容身之地。

绝望中有人站出来说,古书中记载,在北方茫茫大海的深处有名为“阿瓦隆”的岛屿,那是神在世间留下的最后乐园,他们到达那里,就会获得神的拯救。

另一些教士则说阿瓦隆的传说并不见于正式的经典,不能相信,况且北方大海中满是冰山,木船撞上去的结果就是四分五裂。事实上,在那个时代根本不存在能在北方冰海中航行的船。

争执的结果就是一群教士留下来隐姓埋名,躲避君王们的通缉,而相信阿瓦隆的教士们则卖光了家产,买了一艘根本不适合远航的木船出海。在留下来的教士们看来,出海是一种殉教行为,无人见过阿瓦隆,它只存在于传说中。

最后,留下来的教士们都被君王送上了绞刑架,出海的教士们也没有再回到西方的任何一处港口。

可一百二十年后,一座难以置信的大城出现在南方的荒原上,那是一座由弥赛亚教团建立的城市。当年的小小教团已经建立了无与伦比的自信,改称自己“弥赛亚圣教”。

他们声称掌握了天地间的真理,因为他们的祖先在北方大海里找到了神存在的根据。

一切都源于那艘向着冰海迸发的木船。据说那艘船奇迹般地躲过了无数冰山,最终粮食和淡水都耗尽了,教士们集体在船头祈祷,祈求神指引他们方向。这是一条逆戟鲸忽然从船旁经过,咬住铁锚拖着他们冲向前方,冲向海平面上那座隐约的岛屿。

他们到达了一座被冰雪覆盖的荒岛,在那里,他们发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一种鲜血般的液体,它流淌在万年不化的冰层深处,像是鲜活的血液。

教士们凿穿冰层汲取这种液体,发现它极易燃烧,燃烧的时候会爆发出惊人的高热,更奇妙的是,它能和各种金属结合,令金属焕发新的属性。比如一根锈迹斑斑的船钉,经过那种液体的浸泡会重新变得闪闪发亮,即使放在海水中浸泡也不会生锈。

教士们惊呼这就是红水银!是天国中降下的东西!

古书的传说中,红水银是一种来自天国的液体金属,极其易燃,天使们把这种金属涂抹在利刃上,挥舞的时候就带着耀眼的火光。

传说神曾经愤怒于人类的堕落,用从天而降的火雨来毁灭世界,那便是由红水银构成的瓢泼大雨,当它们快要降落到地面的时候,神在天地间制造了一道小小的电光,点燃了漫天大雨。整个大地被烈火灼烧了七日七夜,连大海都被烧灼为盐滩,唯有少数义人活了下来。

历代炼金术师孜孜不倦地寻找着红水银,有了红水银就能制造出绝对高温,大大提升金属冶炼的技术,而且这种来自天国的物质能够彻底改变金属的性能,令它们脱胎换骨。没想到最后找到它的人却是一帮走投无路的教士。

教士们跪地祈祷,感谢神的恩赐。他们猜测这就是世界上一次被毁灭时残存下来的红水银,它幸运地降落在冰海小岛上,被冰封了起来,一直保存至今。

他们将那座岛屿命名为阿瓦隆,虽然它跟传说中的阿瓦隆不同,但它同样是神留给人类的礼物。

秘密返回陆地之后,教团的炼金术师继续研究红水银,就像传说的那样,从黄金、白银、紫铜到灰锡,它都能与之形成优质的合金,这些品质各异的合金被成为“秘金”、“秘银”、“影金属”或者“风金属”,它们有的兼备韧性和刚性,能够造出时间最锋利的刀剑,甚至崩口之后可自行修复,有的则轻得像风又坚硬如铁。

靠着红水银衍生出超级工艺,教团积蓄了惊人的财富,最终建成了那座名为“翡冷翠”的城市。以翡冷翠为首都的教徒自治国家,人们都叫它教皇国。

在红水银的帮助下,蒸汽技术终于得以成熟,世界进入了快速发展的轨道。稀释后的红水银被注入先进的双流式超高压蒸汽机,大型帆船安装了那种蒸汽机,在无风的天气也能越过重洋;以前电是少数狂人的想象,被看作异端邪说,但在弥赛亚圣教的推动下,红水银的能量最终转化为电力,从此繁华的城市即使在深夜里也是灯火辉煌的;蛛网般的铁路向着四面八方延伸,原本乘马车三个月才能抵达的地远方,现在被缩短到六七天。

各国境内都竖起井架,人们朝大地深处钻探,寻找更多的红水银、他们真的找到了。导致锡兰国覆灭的珍贵矿藏就是红水银,在别的国家需要挖掘深井才能找到的红水银,在锡兰的山中竟然向水泉那样汩汩涌出。锡兰国通过红水银贸易从新罗马帝国换得了大量金钱,据说这引起了帝国掌权者们的不满。

可那座神秘的冰海小岛阿瓦隆却再也没有被找到,好像自从教士们离开了,它就沉入了大海。

关于红水银是真的来自天国,或者只是一种珍惜矿物,目前还存在争论。但无法否认的是,依靠红水银发展起来的机械文明令教廷成为新时代的主宰,西方各种也都因此获益,因此他们才纷纷成为教皇国的盟国,尊教皇国为西方的领袖。

新技术的唯一缺陷是红水银太过稀有,只能用于公共设施、军事装备和少数大贵族的生活。列车横贯大陆的同时,马车也还在城市中行走,电灯照亮宫廷的时候,平民家里还点着蜡烛。新老两种时代的特征交错呈现。

“这一票我们可赚大了!”米内抛着沉重的钱袋,满心欢喜,“今年的仲夏夜庆典就看我们出风头了!先找城里最好的裁缝给我们定上两身最高级的礼服,锃亮的小牛皮鞋子也一人来两双!我们的领巾要真丝锈金!我们请漂亮女孩们喝香槟酒,敞开来喝!”

最后一局西泽尔对腓特烈少爷,赔率是1:17,换句话说押一块金币在西泽尔身上,赢了就是十七块金币。第一局击倒的话再翻一倍,也就是三十四块金币。前两局米内在腓特烈少爷身上赚了点小钱,加上上校送他的几块金币,米内全部押在西泽尔身上了,这笔钱最后变成了几百块金币。

这笔钱在王立机械学院里还算不上巨款,作为一座以贵族学生为主的名校,王力机械学院的学生里有的是阔绰的世家子弟。可对西泽尔和米内就不一样了,相比起来米内少爷都是穷学生了,西泽尔更是赤贫阶级。

每年马斯顿都会举办仲夏夜庆典,外地游客和本地人载歌载舞豪饮香槟,度过一个难忘的夜晚。那天晚上大家都会喝醉,喝醉了就向心爱的女孩表白。家里阔绰的男孩们都会用高级礼服和丝绸领巾把自己武装起来,邀请女孩们喝香槟和跳舞,希望赢得她们的芳心。

可眼看着别的男孩衣冠楚楚,被花枝招展的女孩们围绕,西泽尔和米内就只有穿着校服,默默地吃着市政厅提供的免费食物,那些衣香鬓影风流倜傥都跟他们无关。

米内盘算着今晚的收入足够他俩请同学吃上几十顿大餐,开几十次像样的派对,全校的女孩都会知道米内和西泽尔是多么的豪阔,这是何等有面子的事情!

西泽尔却没有流露出什么兴奋的表情,他靠在窗边向外眺望,浓密的睫毛掩盖了瞳孔本身的颜色,乍看上去那对眼睛是纯黑的。

“说好的一人一半,你那一半怎么花我不管,可我的那一半不能乱花,我还有用。”他淡淡地说。

米内愣了一下:“那我出风头的时候你可不要眼红!我敢跟你保证,今年的仲夏夜庆典我一定能泡到漂亮女孩!不就是打扮得帅一点儿兜里有钱么!”

“你想邀请谁当你的舞伴?”西泽尔随口问。

米内仰头靠在沙发椅的靠背上,开始畅想:“我想想看啊,跳舞跳的最好的肯定是苏珊,但露露更媚一点你不觉得么?跟你说话的时候她会故意离你很近哦!可要说漂亮的话还是安妮,喔那对长腿!棒极了!但你会不会觉得她穿了高跟鞋的话会有点高不可攀?”

说道这里信心十足的米内少爷叹了口气:“可我觉得安妮对你有意思啦。”

“是么?没觉得。追她的人那么多,比如‘假面骑士兄弟会’的会长法比奥,她没有必要对我有好感。”西泽尔还是那种淡淡的口气。他说话总是这样,就像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既不喜悦也不悲伤。

“别这么看不起自己啊兄弟!我觉得你也有那么几分帅…虽说跟我比还有那么一点点差距…不过有几个漂亮妞儿暗恋你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啊!”米内拍着西泽尔的肩膀,“我是在跟你说安妮!学院里最漂亮的安妮!个子最高身材最好的安妮!拜托,你能配合一点给我个激动的表情么?”

“我只记得安妮说过我长着魔鬼的眼睛。”西泽尔眺望远方,目无焦点。

“紫色眼睛没什么不好啦,酷!兄弟你相信我没错!自信心爆棚的女孩就是会被坏小子吸引,坏小子多性感啊!跟坏小子比起来白马王子就是一坨屎!我敢跟你保证,你只要把自己收拾得利索点,花钱潇洒点儿,安妮一准儿被你哄得团团转!”

西泽尔笑笑:“如果她真听我的,我就跟她说我的好朋友米内很喜欢你,你应该接受他的邀请当他的舞伴。”

“别!我米内男爵能撬兄弟的妞儿么?别担心我,我还有翡冷翠的女孩们呐,安妮虽然很棒,可怎么比得上翡冷翠来的女孩?我是专门捕猎翡冷翠女孩的好猎手!”米内表现得自信满满。

马斯顿不乏名门美少女,但男孩们最期待的是翡冷翠来的女孩。整个西方世界,要说哪里的女孩最时尚、最可爱,像淑女般端庄又像狐狸般狡猾,当然是翡冷翠女孩。有人说整的西方的美女都嫁到翡冷翠去了,她们生出来的女儿当然也是最美的,所以翡冷翠既是圣城,又是美艳和时尚之都。这倒是弥赛亚圣教的先驱们建立那座城市时始料未及的。每年仲夏夜庆典前后,都会有来自翡冷翠的名媛旅行团,那时马斯顿的街头忽然就靓丽起来了。男孩们装作满不在乎,其实目光都追着翡冷翠女孩的裙角。女孩们也不例外,她们想学翡冷翠少女的穿衣搭配和神情。

“别把你的时间浪费在她们身上,那座城市里的女孩只想嫁给公爵当公爵夫人。”

“兄弟你这么说话就太悲观了,我们要相信爱情…对了!打败腓特烈的那一招,你是怎么弄的?一下子就把屠龙者的第二核心给抓了出来!喔!真是酷极了!我给你叫好把嗓子都喊哑了。学院里可没教过这种技术,你是在翡冷翠学的么?”

“其实并不复杂,你只要懂蒸汽输出的原理就能做到。蒸汽机械说到底就是用来控制热能和输出热能的,把热能控制在机械内部,就是燃烧,热能失去控制脱离了机械,就是爆炸,最强的输出位于燃烧和爆炸的临界点。通常机械的设计者都会给它加上安全锁,以免它接近那个临界点,但我把黑武士的安全锁解掉了,让蒸汽输出到达最大,那对甲胄是有损伤的,但我的速度能在瞬间达到最大,还带着安全锁的屠龙者当然没我快。”西泽尔说。

“说起来你们这种高才生真是叫人沮丧,机械方面的课我怎么都跟不上,神学课程倒还可以,这样下去毕业后只能当个牧师了。”米内叹了口气,“可当牧师有什么用!来跟你忏悔的都是老女人,美少女裙边都别想摸着!”

“牧师也不错,牧师做得好将来能当主教,红衣主教们可是贵族见了都要行礼的大人物。”

“那西泽尔你呢?你想当大人物么?你成绩那么好,又是翡冷翠人,想在翡冷翠里混出头轻而易举。别看你现在不怎么样,将来一准儿是个大人物,我看人最准!”

“大人物么…”西泽尔忽然有些出神。

“说起来你从翡冷翠跑来马斯顿上学干什么?翡冷翠不是有都灵圣教院么?他们说全世界的高等学府加起来都比不上都灵圣教院!”

“在一座城市里待得太久,就会有点厌倦那里。”

“喂喂,说起来翡冷翠有没有什么你暗恋过的姑娘?”米内又蹦到了新的话题,他说话总是这样东一句西一句没个逻辑,“现在还跟她写信联系么?”

“没有,那座城市跟我已经没关系了,”西泽尔轻声说,“我离开的时候就没想过要回去,连关于它的记忆都扔掉了。”

“喂喂!我每次说起女孩的话题你就表现出不感兴趣的模样!你不能把每个女孩都跟阿黛尔比,那样你可怎么找得到女朋友?妹妹管什么用,妹妹只是你的临时财产,迟早都要转交给别人的!”米内说。

西泽尔笑笑,缓缓地闭上眼睛,轨道两侧的灯光照亮了他的侧脸,零星的粉色花瓣从月桂树上飘下,落在他的肩上。

米内无聊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西泽尔对别的女孩都没兴趣,西泽尔只在乎学校里的第一美女,而那位第一美女阿黛尔偏偏是西泽尔的妹妹。有什么比校花是自己妹妹更叫人沮丧的呢?

三年前的冬天,传闻有转学生要从翡冷翠来,大家都很期待。男孩们憧憬着翡冷翠的女孩,女孩们也憧憬着翡冷翠的男孩。最显赫的家族都居住在翡冷翠,世界各地的豪门都送孩子来马斯顿上学,唯独翡冷翠来的学生很少,翡冷翠有着凌驾于所有学府之上的“都灵圣教院”。

为了围观翡冷翠来的男孩,很多女孩都跑去接站,米内也跟去凑热闹。那天格外的冷,傍晚的时候天空飘起了细雪,女孩们都穿了漂亮裙子和高跟鞋,冻得瑟瑟发抖。

汽笛声由远及近,慢速列车带着浓密的白色蒸汽从远方驶来,减速进站,缓缓地停靠在月台上。乘客出奇的少,等了很久才见一个穿黑衣的男孩从车上下来,站在空旷的月台上左顾右盼,像只离群的黑山羊。

女孩们根本没有想这男孩是不是她们要接的人,伸长了脖子接着等下一个从车上下来的人。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中颇有几位名门少爷,他们来时都有排场,有些是十几个扛着衣箱的仆役作为先导,后面跟着从小把他带大的奶妈;有的是早已跟市政厅的人打过招呼,市政官或者市政官的秘书亲自到火车站迎接;甚至有人雇了仪仗队来奏乐,看起来不像是来上学,倒像是占领军入城…而这个男孩只穿了一件黑呢大衣,既没有带仆役,也没戴任何饰品,这种人当翡冷翠公子的随从也显得太寒酸了。

女孩们想,大概翡冷翠贵公子还在车上吧?想必是行李太多还在收拾,也许一路辛苦得换身衣服梳梳头发更精神一些?

这时浓密的蒸汽仿佛流云般从月台上掠过,隔断了人们的视线,大家只听见男孩在蒸汽中喊:“阿黛尔!”

“哥哥我要下来啦!接住我哦!”紧接着是“叮”的声音。

风吹走了蒸汽,就像是大舞台上的大幕被拉开,男孩的身边多了一个白色的女孩。

世界好像忽然安静了,那女孩像是一团光,照亮了阴霾中的马斯顿。她穿着白色的羊绒大衣,戴着白色的小羊皮手套,那件真丝刺绣的长裙应该是顶级裁缝的手艺,鹿皮雕花的高跟靴子,精致的小帽上系着淡蓝色的蝴蝶结,长长的白纱在风中飞舞。

她低头往手心里呵气,雪花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

“这就是马斯顿么?真冷啊!”女孩有些惆怅地说,“还很冷清。”

其实马斯顿并没有多冷,这样的小雪每年也就两三场。马斯顿也不冷清,作为远近闻名的商业之都和学术之都,它的城市规模虽然不大,却也有十几万人口。这话要是由别人说出来,未免显得太过娇气了,可由那个女孩说出来,就带着一种让人怜惜的意味。

她就像生在温室中的玫瑰,就该被花艺师悉心照顾,不让她受风吹雨打,更不能让她四处飘零,这个世界上适合她的城市只有一座,那就是翡冷翠,万城之城的翡冷翠。

她的家人怎么舍得把她送到那么远的地方来上学呢?还是在那么冷的天气里…冻着了她怎么办?她难过了怎么办?男孩们全都昏了头,没来由地瞎怜惜起来。女孩们却转着眼睛审视着这对远道而来的兄妹——来自翡冷翠的文件上说他们是一对兄妹——他们实在太不协调了。

从女孩出现的那一刻起,大家已经确定那就是他们要接的人,那个名为阿黛尔的女孩绝对是符合人们想象的翡冷翠少女,精致、时尚、优雅,透着名门淑媛才有的贵气,那是要用很多钱和很多时间才能养出来的气质,不让她接触社会的阴暗面也不让她伤心无助。

抱怨天冷的时候她皱了皱眉,可她连皱眉都是美的,不像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紧锁的眉宇中透着筋疲力尽,她皱眉的时候透出的是些许无奈,也许马斯顿的环境确实比不上她熟悉的翡冷翠。

她身边拎箱子的男孩必定是她的哥哥而不是仆役,那种自然而然的亲昵是显而易见的。阿黛尔根本没有注意来接站的学生们,因为冷的缘故她轻轻地跺着脚,鞋跟叮叮作响,而她的目光始终都落在男孩脸上。她的抱怨也可以理解为在哥哥面前的撒娇。

可这种公主般的女孩怎么会有那种寒酸的哥哥呢?比起寒酸的衣着,更让人无法忍受的是他的眼神。男孩早已注意到了他们这群人,目光锁定了他们,却没有开口打招呼,很难说清那种眼神的含义,可能是天性冷漠,也可能是不懂礼貌,总之叫人喜欢不起来。

“学院的人?”男孩问。

这种问问题的方式叫人不悦,所以大家都没回答。

“是学校派来接我们的人呀哥哥!”阿黛尔的反应却截然相反、她立刻就笑了,那一笑之间,敌意和寒风一起都融化,男孩们都觉得阳光照在了脸上。

“马斯顿是座好客的城市呢!”阿黛尔拎起裙子,行优雅的屈膝礼。裙摆打开,仿佛一朵盛开在雪中的白色玫瑰。

那是非常纯粹的皇室礼仪,如今精通这种古雅礼仪的人已经不多了。片刻之后,女孩们也都拎起裙子行屈膝礼,男孩们手按胸口弯腰鞠躬,绵绵的细雪落在他们肩上。原本他们只是来接站,可这一幕倒像是在恢弘的宫殿中,声名赫赫的世家子弟们想见,矜持而骄傲地报上自己的姓氏。

整个过程中西泽尔一句话都没说,风雪像是一道白色的帷幕,他站在帷幕之外,于这贵族气十足的一幕无缘。飞雪积在他的黑色外套上,令他看起来越发孤寂清冷。

最后大家簇拥着这对兄妹去往站外等候的马车,妹妹穿了高跟的靴子,便把手搭在哥哥手臂上以便保持平衡,雪地上留下两串靠得很近的脚印,像是两只小猫偎依着走过风雪,留下纠缠的足印。

一天之后阿黛尔的名字传遍了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平静多年的美少女圈子再起波澜,因为有强劲的敌手从翡冷翠来了,连带着西泽尔的名字也流传开来。

关于这对看起来身份完全不匹配的兄妹,各种猜测泛起。

有人说这对兄妹大概是大贵族家的私生子。私生子嘛,在家族里就是没什么地位咯,家里有人不想看见他们,就把他们送到遥远的马斯顿来读寄宿学校。这就解释为什么阿黛尔显然是在豪门长大,可甚至没有一个仆人跟着。

有人却反驳说大贵族的私生子也不会穿得那么寒酸,关键是哥哥和妹妹感觉根本不是在用一个环境里长大的!没准所谓哥哥其实是派来保护私生女的仆役呢?

还有人说可你看他俩在一起的情态,根本就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他们用眼神就能交流,连说句话都不用!但他们应该不是亲生兄妹,发色和相貌没有一点相似。

没有什么结论,但可以确定的是这对兄妹不是堂堂正正的贵族,堂堂正正的贵族都会骄傲地报上自己的姓氏,对于贵族而言,姓氏就等同于地位。在学院的花名册上,西泽尔和阿黛尔连姓氏都没有写明,更别说前面的贵族头衔了。

翡冷翠男孩的光环彻底毁灭了。私生子的话,在这所学院是排不上号的。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里共有16位伯爵继承人、4位侯爵继承人和1位公爵继承人,如米内这种男爵之后都不好意思提及自家的爵位,私生子根本别指望获得尊重。

男孩们倒是对阿黛尔的美貌表示出了十足的尊重,一周内有几十个花篮送到阿黛尔的宿舍里,每个花篮里都有一起享用下午茶或者晚餐的邀请。阿黛尔愉快地接受了那些邀请,可无论饮茶还是用餐,她那位惹人烦的哥哥都默默地坐在旁边,手持锋利的餐刀或者叉子…看西泽尔握着这类锋利的东西总让人有种错觉,觉得他下一刻就会把那玩意儿顶在自己喉咙上。

几天之内,各方追求者都明智地选择了退让,凭借家族的权势他们当然不用看一个私生子的脸色,但阿黛尔永远对哥哥言听计从,这让他们无比沮丧。有人说阿黛尔简直就是西泽尔身上的一件装饰品,带着妹妹他就光芒四射,所以根本不用穿什么好衣服。

“你虽然拥有那种天使降临般的妹妹,但其实也很没劲,”米内经常教育西泽尔,“这样别的漂亮女孩在你看来都是庸脂俗粉,你这一生还能爱上谁?可那又是你的妹妹,妹妹就是哥哥的临时财产,早晚是要转交出去的,既然要失去,不如不拥有。”

“总之不要转交给你就好。”西泽尔总是淡淡地说。

前方再有两站就是马斯顿王立机械学院了。铛铛车在学院中有一站,因为城中的轨道原本就是学院的教授们设计的,为了方便自己,他们在规划路线的时候特意绕了点道,让铛铛车经过学院。

米内把脚跷在前面的座椅靠背上,百无聊赖。窗外,夜空澄澈如洗,月下一队红隼翻转飞翔着,大约是猛禽间的求偶仪式。不知何处传来音乐声,大概是某位贵族家里今夜要举行舞会。

在这种远离纷争的城市,虽然也有甲胄格斗场那样血腥残酷的地方,但依然还算是世外桃源,人们每天都是这么轻松地度过。

低沉的呜咽声忽然间响彻全城,米内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铛铛车已经开始紧急刹车了,车轮带着火花在铁轨上摩擦,米内差点被甩到前排。道标灯由绿变红,显示轨道已经切换到了关闭的状态。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米内一跃而起,摸着被撞疼的脑袋。

那种呜咽声是蒸汽汽笛发出来的,是市政厅发布的警告。某些事情正在发生,而且是大事件。

不知什么时候风向已经改变了,坠落的月桂花瓣随着风贴地疾走,那些平时懒洋洋的野猫野狗警觉地看向西边,然后头尾相连地穿过路口消失在漆黑小巷的深处,晚归的人们却还滞留在街上茫然不知所措。

全副武装的骑警们出现在街头,迅速地控制了各种交通要道,引导行人去往附近的广场。马斯顿的犯罪率很低,骑警们平时也都很散漫,所谓的武装也就是在皮带上插根警棍,可今天他们的胸前交叉着短剑,背着枪管锃亮的长枪。

在蒸汽机的驱动之下,各处城门开始落闸。在如今这个火药和蒸汽机的时代,很多城市都拆除了城墙,但马斯顿例外,它的古城墙是用白色石灰岩砌成的,是非常有名的古迹。素来对全世界开放的马斯顿在区区几分钟内进入了“完全封闭”的状态。

西泽尔默默地看着西边,不久之前那里还是星垂平野,现在涌动着深黑色的积雨云,看起来今夜会有暴风雨。野狗野猫们是在畏惧雨云么?或者畏惧随着雨云而来的那些东西…隐隐约约的,黑云下有雷电般的闪光。

当闪光终于突破黑云的时候,米内看清了,那是巨大的、黑色的…骑兵团!他们骑乘着两轮的军用陆行器,后轮上方交叉着三联装火铳和格斗剑,防尘面罩遮蔽了他们的面容,只露出刀锋般的眼睛。

“十字禁卫军!”米内惊叹。

十字禁卫军,那是教皇国的中央军,可能是整个西方世界最令人敬畏的军队,这支军队竟然会出现在马斯顿附近。

在西方诸国,十字禁卫军也代表着某种时尚。男孩都渴望着一身英武的禁卫军军服,而对贵族女孩们来说,嫁给公爵成为公爵夫人固然是梦想,嫁给英武潇洒的禁卫军军官也是很好的,高阶军官和神父一样,是受到尊重的掌权阶级。

他们骑乘的那种两轮机车名为“斯泰因重机”,在神话中,斯泰因是天使们骑乘着巡视天穹的骏马。这种交通机械出现才几十年,就已经取代了大部分的战马,它们不会疲倦,只消耗红水银,速度也不在优良血统的战马之下。火车把骑兵和斯泰因重机一起运抵战场附近,货闸打开,铁马倾巢而出,飓风般抵达战场。

但马斯顿挡在他们前面,就像是白色的小石子挡在了钢铁狂潮前。

马斯顿是重要的交通枢纽,铁轨和道路的核心,但作为中立国家,它是不可能对教皇国的军队开放的,想必是不久之前市政厅就得到了教皇国发来的电报,得知十字禁卫军即将过境,从而采取了紧急措施。

十字禁卫军并无涌入马斯顿的意思,他们在距离马斯顿几公里处分散开来,涌入周边的道路。有些道路就贴着马斯顿的城墙,斯泰因重机咆哮着冲过,空气中满是火药的味道——这支军队携带的火药是以吨计的。

在这个月桂花盛开的春末,马斯顿的男孩们期待着来自翡冷翠的女孩,马斯顿的女孩期待着来自翡冷翠的男孩,可他们最终等来的却是翡冷翠的神之利刃。

喷吐着蒸汽的辎重货车混在斯泰因重机群里,车上的货物蒙着黑色的防尘罩,防尘罩用昂贵的天鹅绒缝制而成,绣着不同的图案,有的绣着锁链缠绕的心脏,有些绣着骷髅和十字架组成的神秘徽章。他们被包裹得很严实,显然是不想外人窥见它们的真面目,但风吹过的时候,体积过于巨大的武器还是从防尘罩的下方暴露出来,有些是沉重的旋转火铳,有些是五尺长的锯齿重剑。

“炽天铁骑!”米内的眼睛都看直了。

炽天铁骑,无与伦比的战争机器,正是它们最终奠定了教皇国今日的地位。在西方,这种东西被统称为战争用机动甲胄,而在东方,人们畏惧地称它们为“铁傀儡”。

机动甲胄的历史要追溯到百年之前,当时教皇国刚成立不久,西方的霸主还是旧罗马帝国。各国的重骑兵还都穿着传统的钢铁甲胄,端着重型骑枪,火器配备只是短小的火铳而已。

旧罗马帝国的末代皇帝、暴君尼禄对蒸汽技术很感兴趣,坚信教士们搞出来的新玩意儿唯有在他的手中才能改变世界,于是他向翡冷翠派出了远征军,威震西方世界的黑骑士团。

屠城令早在出发前就下达了,尼禄皇帝根本没给翡冷翠的人们以投降的机会,没这种必要,他只是要蒸汽技术,至于翡冷翠,一把火烧掉就好。

清晨,黑骑士团走过雾气弥漫的原野,前方就是翡冷翠了。黑骑士们并未做多少战斗准备,而是议论着在战斗结束后如何分配漂亮女人。黑骑士团是当时最强的西方军队,可教皇国甚至连军队都没有。

忽然间,久经沙场的骏马竖起了马耳,眼睛里透出恐惧的光,甚至不敢嘶鸣。战无不胜的黑骑士团在荒野上站住了,前方的雾气中,响起了金属的脚步声。

脚步声急速逼近,狰狞的黑影踏破雾气而来。他们背负着沉重的锯齿剑,后腰的黄铜喷管吐出浓密的白色蒸汽,黑色的大氅绣着火焰的纹章。他们挥剑穿过黑骑士团,就像死神挥舞镰刀经过生命的麦田,肆无忌惮地收割,背后涌起冲田的血泉。

那一天,威震列国的黑骑士团彻底覆灭,几乎没有生还者。

魔神们摘下染血的面罩,年轻俊美的面孔在朝阳中熠熠生辉。他们高举染血的重剑喊道:“哈利路亚!神施火焰与我们的剑上,将一切逆神者化为焦炭!”

这是机动甲胄第一次暴露于世人面前,骑士们自称“炽天铁骑”,而那种以蒸汽为动力的新型甲胄被称作“炽天武装”。

弥赛亚圣教拥有一支身穿机动甲胄的神秘兵团!弥赛亚圣教拥有一支身穿机动甲胄的神秘军团!!弥赛亚圣教拥有一支身穿机动甲胄的神秘军团!!!

消息在几个月内传遍各国,君王们从宝座上起身,惊呼道:“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世界顶级的机械师聚集在罗马开会,半具机动甲胄的残骸被送往罗马大学的研究所,在那里它被仔细地拆解开来,技师们也惊呼道:“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那是跨时代的战争武器,机械师们说它属于几百年乃至千年后的未来,但弥赛亚圣教提前将它们造了出来。它的外部覆盖着青铜和精钢叠合打造的甲板,内部用秘金和秘银制造的小型化的助力机械,以高纯度的红水银蒸汽驱动。

教皇国的新技术不仅可以用来造福世界,也能够化为致命的武力。

就在各国发了疯似的研究炽天武装的同时,教皇国已经高速地行动了起来,之后的几年里,炽天铁骑横扫西方诸国,连续粉碎诸国的军队,君王们纷纷跪在教皇面前忏悔,表示臣服。

最后,骑士们冲破了罗马城的黑铁巨门,宣布尼禄皇帝为异端,将他烧死在火刑架上,罗马帝国的半数土地被纳入教皇国的版图,另外一半则宣布效忠教皇,成立了新罗马帝国,定都于君士坦丁堡。

从那一天开始,教皇国统治西方的时代正式开始。

如今机动甲胄的技术已经传遍各国,通过拆解和仿造炽天武装,各国都组建了自己的骑士团,精英战士们穿上这种超级甲胄就能独自对抗军队。虽然其间也出现过巨型机动傀儡普罗米修斯这样的异类武器,但机动甲胄依然是最主流的决战兵器。

而机动甲胄的巅峰仍是教皇国的炽天武装,那种甲胄由教皇国的核心技术机关“密涅瓦机关”制造,造价极其高昂,数量极其有限。

上校这种手眼通天的人也别想搞到炽天武装,哪怕是废品都不可能流入黑市。装配了双蒸汽核心的屠龙者,在观众眼里是耗费重金打造、独一无二的机械,但若是跟炽天铁骑相比,就像在街头摸爬滚打战无不胜的混混遇到了荷枪实弹的职业军人。

早在三十年前,炽天铁骑就搭载了三枚蒸汽核心,爆发状态下的出力高达惊人的6000马力!这意味着即使不考虑骑士的战技和甲胄工艺的差距,光凭压倒性的功率,一名炽天铁骑就能同时对抗四个以上的屠龙者。

全世界都为炽天铁骑心动,尤其是女孩,据说每具狰狞的甲胄里都有一位英俊的年轻人,他们在战场上是所向无敌的战争机器,私下里却是谨守骑士道的美男子。

炽天骑士很少把自己的真面目暴露在外,所以美不美倒是无法确定,但另一个相对可信的传闻是,炽天铁骑其实是一支由男孩组成的军队,某些人戏谑地称他们为“铁甲童子军”。

通常他们在16岁便成为侍从骑士,经过两年的考验,18岁便可穿着甲胄踏上战场,22岁从炽天骑士团退役,转入其他军事部门。

谁也不知道教廷为什么要为炽天骑士团设置这样的规则,但恰恰是这支有年轻人,甚至是男孩组成的军队为教皇国扫平了西方世界,听闻“炽天铁骑”这几个字,朝廷的敌人都会不寒而栗。

在斯泰因重机组成的车流中有一辆显眼的白色装甲礼车。它出现的时候,城墙上看热闹的人都安静下来。骑着斯泰因重机的白衣修士方阵作为那辆礼车的先导,修士们沿路抛洒圣水和白色花瓣,骑兵们在道路两侧列队,手按剑柄昂首挺胸。

礼车在距离马斯顿不到两公里的山坡上停下,威严的圣者从车上下来,他头戴白色圣冠,手持黄金铸造的十字法杖,遥望马斯顿,唱出祈福的圣言。数百面纯白的旗帜簇拥着他,像是一片白色的海洋,每面旗帜上都用金线绣着玫瑰纹章。

城墙上的人们,还有上城区的很多人都能看到那位圣者的身影,他们的住宅位置更高。

礼车上的蒸汽音管吹出庄严的弥撒音乐,仿佛神的祝福从天上降下,落在马斯顿城中每个人的身上。

“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哈利路亚!”沉默了几秒钟之后,人们纵声高呼,他们的声音在群山间回荡。

那辆配备重型装甲的白色礼车名为“阿瓦隆之舟”,是教皇博尔吉亚三世的座驾,教皇博尔吉亚三世亲临马斯顿,正对这座城市施以祝福。

虽说如今是中立国,但马斯顿在历史上一直属于西方国家联盟,马斯顿本地人多半人都是弥撒亚圣教信徒,他们亲耳听到教皇的祷告,倍感殊荣,便半跪下去,在胸前不停地画着十字。

教皇是弥赛亚圣教在宗教意义上的最高领袖,是选举出来的、最虔诚的红衣教主,号称“神之代行者”,这个称号意味着他代行神在人世间的工作。

“哈利路亚!哈利路亚!哈利路亚!”米内也跟着大家一起呼喊。

他倒说不上多么虔诚,可作为一个爱凑热闹的家伙,他觉得喊几嗓子便等于自己加入了这场隆重的祈祷,之后有跟兄弟们吹牛的资本。

每个人的心中都被莫名其秒的宗教热情充斥着,唯有一个人,他虽然也遥望着教皇,却没有跪下。那是西泽尔,他坐在车厢的最后一排,坐得笔直。此时此刻,在这座城市里,唯有这个十八岁的平凡男孩摆出了和教皇平等的姿态。教皇旗帜上的黄金玫瑰纹章映在他的眼睛里,像是金色烈火燃烧在黑暗的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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