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太子府,已经是深夜时分,巴图尔背着奎尼回到房间。玛依莎看到奎尼后背上两支长箭,正中后心。他侧躺在床上,二目紧闭,脸色惨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气若游丝。玛依莎不觉悲从中来,泪落如雨。回头看见巴图尔呆站在一旁,大家的目光都在看着她。
她转身说道:“太子身负重伤,此事关系重大,任何人不得外传。侍卫,马上去往王宫,速速将此事禀报于国王。另外,巴图尔,你马上去请耆婆(医师兼巫师),不得有误!”
巴图尔和侍卫们离去,留下侍女们照顾太子,玛依莎回房更衣。当她再次回到房间,见奎尼太子依然昏迷着,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趴在床边,失声痛哭,摇着奎尼的手臂叫道:“奎尼,奎尼,你快醒醒啊!我是玛依莎,你快睁开眼睛吧!”
奎尼一直闭着眼睛,仍在深度昏迷状态。玛依莎从来没有觉得,她是如此的依恋眼前的这个英俊青年,如果可以,她恨不得躺在床上的是她自己。她心如刀绞,大叫:“太子啊,是我太莽撞,是我害死了你呀……”
这时,国王和王后匆匆赶来,巴图尔也找来了耆婆。
王后拉起奎尼的手,哭个不停。国王大喝道:“耆婆,你必须救回太子性命!如若不然,你就死在太子府吧!”
国王猛地回转身,又喝道:“其他人,全部到院子里去!”
国王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吼道:“巴图尔,你是太子的贴身侍卫,现在太子生命垂危,我要你给我一个交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巴图尔跪在院子当中,回禀道:“启禀陛下,因为古丽苏如合将要被押往匈奴,我多年倾心于她,所以私自出城,独闯匈奴军营,前去搭救。我和古丽逃回的途中,被匈奴巡逻队发现,眼看着就要死在乱刀之下。这时,太子率兵来救,我们在回城时,匈奴大军紧追不舍,太子身中两箭。古丽跳下马背,又被匈奴追兵带了回去。这全都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了太子,巴图尔愿以死谢罪!”
说罢,巴图尔抽出佩剑,就要自刎。
国王喝道:“你这鲁莽生事的奴才!如今太子性命难保,楼兰国将失王储,匈奴大军刚要撤退,你又去生事,一旦战火再起,是你一死就能解决得了的吗?来啊,给我绑了,押入死囚牢,等候发落!”
玛依莎急忙也跪了下来,磕头道:“启禀陛下,去救古丽的事,是我和巴图尔共同商量的,我也和巴图尔一起出了城,去了匈奴军营。奴婢自知鲁莽,连累太子性命,纵然万死,也难以挽回。我愿与巴图尔一起,听凭陛下发落!”
“好一个大胆的丫头,你仗着王后和太子喜爱于你,你竟敢做出这样的事来!”国王怒骂着,怒火难耐。
他又略微停顿了一下,说道“你个黄毛丫头,量你也跑不了,现在太子重伤,身边不能没有人,你先去服侍太子。如果太子一睡不醒,我要你一同陪葬!”
国王把目光转向其他人,“你们要给我小心服侍太子,如果太子死了,我连同你们一块埋了!”
国王说罢,仍然满面怒容,拂袖转身进了屋。
三天来,国王和王后每日必到太子府,又加派了多名郎中贴身侍候。玛依莎更是衣带不解,昼夜守候在床边,她已经别无他念,只是一心盼望着奎尼早日醒来。
这一天下午,太子仍沉沉地昏睡着,玛依莎拉着他的手,静坐在床边。她追悔莫急,是自己太过任性,太急于去救古丽,才会酿成如此塌天大祸。急于救古丽的,岂止是自己和巴图尔,奎尼太子更加想要救她,只是他身为楼兰太子,不能轻举枉动。一旦奎尼太子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不但愧对太子,愧对国王和王后,更愧对全城的楼兰百姓。楼兰国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从战火中解脱出来。奎尼太子率兵死守城池,也是数次死里逃生,竟然因为自己的任性,就要命归九泉。真是千忏万悔,也悔不过自己犯下的错啊!
这只是她内心独白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则让她自己也感到非常奇怪。她几次询问自己的内心,自己盼望着奎尼早日醒来,难道是自己怕死吗?不是,她是那样的依恋着这个人,就连他身上的体味,也变得令自己难以割舍。看着他紧闭着的双眼,她多么希望再看一眼他那如水的目光,哪怕只有一眼,也是死而无憾的。摸摸他的脉搏,虽然微弱,却依然还在。她就这样一直握着他的手腕脉搏处,好像自己一松手,这细细的水流便会断流。
这样的感觉只有过一次,就是在爷爷心脏病突发住院的时候。那时候自己还很小,也没有考虑过生死的问题,只是觉得爷爷万一旦睁不开眼睛,他将会永远地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那感觉实在可怕,可怕得如同天要塌下来一般。
如今,这种感觉再次袭来,令她浑身发冷,头晕目眩,甚至没有了思考的能力。她想,如果这个人永远地闭上双眼了,自己将会怎么样呢?或许他的离去,便也带走了自己的生命。
玛依莎思虑着,不觉眼泪又夺眶而出。
哭泣间,她觉得自己的手里微微一动,是奎尼的手在动?她拉紧奎尼的手,大声叫道:“奎尼!奎尼太子!”
奎尼太子的头略摇了几下,好像是在挣扎,听到玛依莎的叫声,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看到奎尼醒了过来,玛依莎满脸泪痕,起身大叫:“快来人啊!太子醒了!”
奎尼太子苏醒以后,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国王和王后更是乐得合不上嘴,玛依莎也才觉得自己刚刚活了过来。
几天之后,奎尼太子已经可以微微坐起,也能说些话了,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脸色依然很差,人也很虚弱。玛依莎仍然不离左右,每天只睡一两个时辰,所以也削瘦了很多。
太子醒了,楼兰王的怒气也消了大半,所以巴图尔也已经回到了太子府,时刻不离奎尼的左右。
吃完早饭后,玛依莎巴图尔把奎尼太子扶靠在床头上。巴图尔出去熬药,玛依莎搬来了凳子,坐在床边。
“玛依莎,你瘦多了”,奎尼的眼神依然含情脉脉。
他这样的眼神看着玛依莎,也并非初次,玛依莎早已经有些习惯了,只是感觉这次与众不同。她多么希望,奎尼和自己就这样对视下去,哪怕没有话语。他就像自己的亲人,像自己的一段手臂,片刻也离不了的。无论玛依莎承认与不承认,这感受一直都在。如今再次看到奎尼向着自己微笑,玛依莎觉得,全世界的花都开了。
玛依莎笑笑说道:“还说我瘦了,你自己比我还瘦呢!瘦得就像一只小耗子。”
奎尼微微咧咧了嘴角,虚弱地说:“天底下有我这么大的耗子吗?”
看到他已经有力量开玩笑了,玛依莎也笑得合不拢嘴。
奎尼太子伸出手,拉住玛依莎的手,说道:“玛依莎,你知道我为什么能醒过来吗?”
玛依沙摇了摇头说:“我又不在你的脑子里,当然不知道。”
“你就在我的脑子里”,奎尼十分认真地对她说。
“我梦见自己钻进了一片很大很大的胡杨林,好像是去找你。找了好长时间,终于看见了你的背影,可是你走得太快,我一直追不上你,喊你也不答应,也不回头。我就一直追,感觉特别地累。追到半山坡的时候,我突然被什么东西拌了一跤,等我起来的时候,你就不见了。这个时候,我好像又被挂在了一个悬崖边上,手里只抓着一根藤。我低头一看,脚下不远处是一片大海,大得看不到边。海水翻滚着黑色的浪花,还有三条张牙舞爪的龙。我不敢往下看,赶紧抬起了头。又看见两只小老鼠正在啃我手里的藤,眼看就要啃断了,我心想,这下死定了。这时候,你突然出现在了悬崖顶上,喊着我的名字,把我从悬崖边拉了上来。我睁开眼一看,你果然在我的身边,呵呵呵。”
奎尼说完他的梦,稍微紧握了一下玛依莎的手,玛依莎也抓紧了他的手。两个人就这样笑望着,紧紧拉着手,仿佛两颗心也紧紧地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