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鱼看见自己在哭，为什么哭呢？许鱼想伸手摸蜷缩在角落里小小的许鱼，手却是穿过身体，碰不到，原来，在回忆里啊。
许鱼就看着自己被一群小孩子堵在角落，他们有人拿小石子扔到许鱼身上，许鱼记得，很疼，那时候自己身上都是青紫的於痕，那些小孩子一边扔，一边嘴里骂着：“杀人犯！”
哦，想起来了，这是余余一家搬走以后不久，许鱼去余余以前住的地方找她。
余余出车祸那天晚上，吵闹声吸引了很多邻居，他们把自己看到的，一传十，十传百，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张嘴，也不知道被多少人有心或者无心的添油加醋，等传到许鱼生活的地方的时候，这消息已经是穿越大半个城区，作为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许鱼走在街上，学校里，总会被人在身后指指点点，说：“就是她。”对，就是她，就是她，就是她害了许余。同学不再靠近她，因为有天她听到班上的女生说：“许鱼是巫婆，我妈说是她害许余被车撞，谁靠近她就会倒大霉的......”女生见到她进来，给她让开一条宽敞的路，没有人愿意接近她。男生们欺负她，以前许余在，会帮她收拾那些欺负她的人，可是，许余不在了。
老师也不愿意再叫她回答问题，甚至把她的座位调到最后的角落里，那里是放垃圾桶和扫帚这些打扫卫生工具的地方。后来他们扔垃圾从不看垃圾桶，只是朝那里扔，也不管打没打到许鱼，仍没扔进去。尽管许鱼很努力，学习一直靠前甚至后来成为了全班第一，可是老师，到最后却连试卷都不愿给她改。
她有天甚至听到老师说她没良心，害了别人一点愧疚感都没有，完全不受影响，成绩还越来越好......许鱼不想去学校，不想出门，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一闭上眼，就看见身边环绕着漆黑的世界，只剩下好多双眼睛，就这样盯着她，她听到他们在说：“就是她。”“杀人犯。”就是她，杀人犯。
许鱼整夜整夜的做恶梦，许余满身是血的躺在她的不远处，可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许余，却迈不动步子。不管怎么嘶喊，都听不到她的声音。她看见自己满手都是血，红色的，梦里漫天的红，突然黑了，许鱼看见黑色的世界睁开一只眼睛，然后两只，三只......最后眼光触及的地方都是眼睛，她拼命地跑，拼命地跑，叫着爸爸妈妈，没有人回答她，没有尽头的黑夜，到处都是眼睛，都在低低的说，就是她，杀人犯。
许鱼妈妈半夜起床去厨房喝水，就看到了正要割腕的许鱼。许鱼从学校里退学了，许鱼妈妈辞去工作陪许鱼来往于医院和家之间，两点一线，突然，一夜之间，许鱼一家搬走，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而随着许鱼的消失，那些茶余饭后的谈资也跟着变化，最后随着时间的消逝，人们在繁忙中逐渐麻痹，许鱼和许余，到最后也就像枯萎的树叶，碎成灰，消失在空气中，多年后，谁也不会记得。
人总是爱自以为是，总以为自己是站在了道德的顶端批判别人，而跟风者也不甘示弱，不探究起因缘由，不问其个中变化，强加着个人的怨恨和不满，把那些所谓的不堪，熬煮成一锅腐烂的秽物，带着事不关己的冷笑，全部扣在别人身上，从未想过会带给别人怎样的后果，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些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是怎样的绝望和难过。
许鱼患上了抑郁症，许鱼爸妈为了治好许鱼，没有告诉任何人，搬到许鱼妈妈的老家。许鱼不愿开口说话，也不愿出门，整日里就呆在窗前望着远处的山，一动不动，像个瓷娃娃，没有丝毫生气。许鱼妈妈看着这样的许鱼愁白了头发，她不敢提及以前的点点滴滴，总害怕一个不小心，就牵动那条神经，让她往更深处陷进去。
那两年过得胆战心惊，小心翼翼，许鱼父母一直在寻找治疗许鱼的办法。来往穿梭于各大省市医院之间，却是半点疗效都没有。
许鱼9岁那年，许鱼父母听说有个外国专家来旁边市里开讲座，就带着她连夜赶过去，在去的路上，突降暴雨，他们的车与运钢筋的货车相撞，许鱼妈妈死死抱住许鱼，用身体挡住冲击，才保住许鱼一条命。
妈妈临死前趴在许鱼耳边告诉许鱼，保护你的人都是因为爱你，所以，不要让爱你的人保护得不值得。许鱼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把这许久以来的痛苦和委屈全部发泄出来，抱着母亲逐渐冷却的身体哭到晕过去。许鱼醒来之后，医生告诉她，自己被检查出有心脏病，许鱼笑了，余余，我们这下，一样了。
许鱼被邻居孙婆婆收养了。孙婆婆年轻的时候是军医，后来怀孕就退了下来，丈夫早年参加抗美援朝后来死在那里，孙婆婆收到战死通知不信，哭着要去找结果摔掉了孩子，后来一个人守在原地说是要等丈夫回来，一生没有改嫁也没有儿女。听说许鱼一家出车祸只剩个姑娘，就找到镇长，想要收养她。镇长说，孙婆婆啊，这姑娘查出有心脏病，你老人家怎么经得起她折腾啊。孙婆婆也不管，说：那镇长，你就让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和小不死的做个伴儿吧。镇长叹了口气，想着许鱼这样的情况也没人愿意养，送到福利院也可怜，最后干脆就找关系把收养手续办了。
许鱼之后就跟着孙婆婆生活，卖掉了父母的房子，许鱼想，真的，应该和过去，说再见了。孙婆婆找来很多书，也问了许多医生，许鱼也跟着学，跟着听，一老一小，就这样互相搀扶，走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那段时光，许鱼觉得，算是自己有限的生命里无限的快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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