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忙进忙出呈上热菜,依着尊卑次序先摆太后的膳桌,然后是皇帝,再次是皇后,最后才是其他人等,菜品丰俭也按着位次减等。只见太后桌上先满满的摆齐了各色精致的酒膳,有火腿菌菇汤一品,燕窝鸡丝香蕈丝火熏丝镶平安果一品,芽韭炒鹿脯丝一品,三鲜一品,燕窝鸭子火熏片一品,白菜镶鸡翅肚子香蕈一品,肥鸡白菜一品,炖吊子一品,托汤烂鸭子一品,野鸡丝酸菜丝一品,锅塌鸡晾羊肉攒盘,群仙炙一品,缕肉羹一品,太平毕罗一品,酥油豆面一品,桂花萝卜一品,菠菜一品。
皇帝见云昭媛的宴席上没有那一道燕窝三丝,便对杜若仪笑道:“云云最爱吃这个,把朕的这份拿去给她吧。”话语亲昵,当着满殿之人也不避嫌疑,听得太后蹙起了眉头。
云昭媛笑容如三月里软醉的云烟,含情凝睇道:“谢陛下。”
因着谙熟宓国宫廷礼节,是以今日是金萱在婉柔身边布菜伺候。筵前歌舞曼妙,檐下乐声细细,众人都自在饮食说笑。金萱先将一幅黄缎绣暗八仙祝寿怀挡方巾替婉柔掩在胸前,以防沾污衣物。见桌上先摆上了一碗火腿菌菇汤,便用青玉碗盛了一小碗放在婉柔面前。原来这里素日的规矩,先饮热汤,能开胃生津,婉柔用调羹慢慢喝了,又见面前的芽韭炒鹿脯丝十分诱人,金萱善伺人意,早已挟了来放在碗中。菜过三味,金萱才替婉柔斟上桑落酒来,为的是不伤脾胃。这酒清甜可口,也不甚醉人,婉柔不禁连饮三杯,再放下杯时,却不见斟上,不由奇怪。
金萱却笑道:“这酒虽浅,后劲却大,若再饮时,酒晕便该上脸了,便是现成的酒晕妆了。”
婉柔平日里自恣行事,不爱听丫鬟的劝,此时听金萱说得很有道理,就住了酒杯,心里觉得这个丫头举止落落大方而又谦卑有礼,说话做事并不一味承顺却很有分寸,不由多瞧了她一眼,只见她嘴角始终盈盈一弧清浅笑意,似乎并没有把之前岑婕妤一番奚落话放在心上。
宴将终席,太后笑道:“云昭媛掌管徽政院(官署名,掌皇后财赋、营造、供给。),处分后宫中诸事,素来勤勉,哀家很是省心。如今皇后终于大安了,一切终还该交还给正主才是。”
云昭媛盈盈笑着,接口道:“正该如此,臣妾也早有此心,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皇后笑向云昭媛道:“臣妾尚未谙熟宫中事物,一切还请妹妹多加协助。”
皇帝出声道:“母后福泽深厚,何不让六宫都沾沾喜气?”
太后道:“依你说,该赏赐些什么才好?”
皇帝道:“诸妃都可进位一级。至于云珠儿,贵、淑、德、贤四妃位都还空缺着,只是这四字太俗,不足以喻其嘉质。朕已经替她想了个极好的封号,就封作宸妃,虽同为一品,但位当在诸妃之上。如今崇光殿、华春宫两宫已修成,华春宫就赐名为流云殿,云兴霞蔚正是吉祥之景,仍由宸妃居住。崇光殿更名作云阳殿,祥云绕日,同映万川,正是一派好气象。”
太后不悦,沉声道:“本朝从未有什么‘宸妃’这个位分,贵淑德贤还不好?不拘挑个什么封也就罢了。皇帝岂可自出胸臆,变乱祖宗之法?”
皇帝朗声道:“朕如今已经亲政,难道后宫这点小事都不能自主?况且法就该应时而变,一味拘泥,只能固步自封。‘宸’,北极星也。皇后之下最尊贵的位置,用这个字最是恰当,以示朕唯一所爱钟。”
这一番话说出来,座中人都变了颜色,皇帝如此抬举云氏,以卑下逼凌尊上,却不知要将皇后置于何地。
太后心中恼怒,怎奈皇帝这套说辞冠冕堂皇,一时倒难以辩驳,又当着满殿这么多人,少不得按捺了怒气,道:“皇帝虽是至尊,但这是内命妇的事,自然该后宫之主皇后来决定,即便是皇帝也不该干涉。”
皇帝便迫视皇后婉柔道:“皇后,你以为如何?”
众人见皇帝这样问着皇后,都要瞧皇后将如何自处。有的人不由幸灾乐祸,更有许多人心里暗暗同情。
皇后面上颜色未改分毫,只款款深拜道:“陛下所言极是。如此六宫咸被恩泽,不胜感激,今后更当勤谨自省,修福修德。臣妾先替诸位姐妹谢过太后皇上了。”
太后见不想皇后如此柔弱,对皇帝所要行之事毫无异议,大失所望,只得摇头叹气。
皇帝不禁一愣,准备好的一番辩驳之词竟无从发挥,像挥出一拳却打到了棉花之上,心中反倒空落落的,深深注视着她静如止水的面容,迟了一晌才道:“皇后深识大体,那册妃礼就交由你好好安排吧。”
一旁的内侍杜若仪禀道:“下月的二十一日正是吉日。”
皇帝颔首道:“很好,就选这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