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十、百、千、万老师”停顿一会,“万老师,给我看一下速写吧?”柳絮每一次称呼宛韶华老师,总会称呼成万老师。刚开始,是因为好记。个,十,百,千自然就“万”了。可是后来就无法改过来了。凡是说道“宛老师”想象蚂蚁排队似的总是会第一个提到“个”。
“奥,你的——速写,线条太死,比例不对。”宛韶华是湖南人,现在说的是普通话,可是柳絮硬是没有听懂一个字。
“什么啊?”柳絮说的也是地方方言。
这地方的方言太接近普通话,发音不分前鼻音后鼻音,翘舌和平舌音,这方言有山西那边的味道也有陕西那边的味儿。老师讲课也是方言里夹杂着普通话,普通话里穿插着方言。
在家乡人面前说普通话,就像讲白话文的现在,突然站出一位身穿长袍头梳大辫子手执戒尺的先生站在讲台上“子曰,子曰”的,咬文嚼字,矫情的像个小姑娘。
“什么?我没听懂”柳絮说。
柳絮喜欢和这个老师讲话,觉得这老师不想其他老师那样的——一本正经。而且他的口音实在是很好听。
“你的——速写,线条——太死,比例——不对。”宛韶华还是一口他家乡音的普通话,但柳絮觉得他还是咵子音,听他说话,就像是上一节英语课。
“怎么才能不死呢?比例不对,我该怎么改呢?呵呵”柳絮说着,说着就想笑。
“那要这样”说着,韶华在她的速写板上画着。
“奥,呵呵。”柳絮说。
“线条,粗线,你的笔,画的时候手劲太大了,这叫——吃纸,这叫——不吃纸。你不是画了三年吗,你的“功”用到哪儿去了?这不像是画了三年的人啊,你素描也是,这几年在干吗呀?你怎么这么不认真呢?”韶华手里铅笔画画停停,看看柳絮,继续说着。“我也学了三年考上美院,也不像你这样啊?”
“奥,以前我都逃课了。”柳絮实在没有想到他今天会这么轰炸自己,不给自己一点作为女生的面子,像是机关枪,哒哒哒的说个没完。不过还是很高兴,这个人总算是开口讲话了。前几次问他他都懒得搭理自己。
“奥”韶华看她回答的这么爽快,一副很坦然的样子,反而倒无话可说了。这种坦然真叫人无奈!
“万老师,你真厉害。你就当我学习了一个月吧。我不是一个好学生。况且我又没打算画一辈子。”
“哎,又不是每一个画画的就得去做画家的,你以为每一个人都是齐白石徐飞鸿吗?”韶华平息了一下语气,语气很缓慢的说:“你可以做设计啊!”
“呵呵,是吗?”柳絮说。
“设计,很有前途的。”韶华说。
“前途,没想过。现在就是想考上大学就是了”停顿了一会又说:“以后?没考虑过?”柳絮摇晃着脑袋眯着眼笑嘻嘻的说着。
韶华也不给她改画了,坐了下来。
柳树又问道:“万老师。不对,又错了。”
韶华盯着他。
柳絮又说道:“你女朋友是哪儿的?”
“湖南的,家乡的。”韶华眼看着对面的那一群人围着佟楚平画画嘻嘻哈哈的笑成一片。想到自己孤身漂泊在外,人生地不熟的,要是自己也在家乡那边是否也会是一样的情景呢?在这里他们的方言多半是听不懂的,自己一腔湖南口音的普通话学生们听得也变扭,自己无意是落单了。
也许自己该回去了!
回过头来看着柳絮语重心长的说道:“我是高补才考上的,所以你自己不要气馁。”
“那你还说我,我反正考上就是了。”柳絮觉得这个老师越来越有趣了,像什么呢?说不清,反正他和这里的人不一样。柳絮双手托着下巴调皮的问:“老师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现在?”韶华有点窘迫。自己是做什么的,自己也不知道,大学越来越让自己迷失了。看着眼前这个白净的女孩子提出一个简单的问题,自己却不想回答也无法回答的上来,只能结巴的说道:“平面设计”但是话出口又觉得不妥,于是又补充道:“现在,我反正没事做可做,现在就暂且来这儿了。等你考上了,就会知道大学课程很轻松的。等你上了,就知道了。”韶华看着柳絮,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激励她,语速平和却带有十足的悲伤感,悲从何来。
“奥,大学里头好玩吗?”柳絮还是很好奇大学生活,也向往着大学,希望那扇门能向自己敞开。
“好玩!有各种社团,你可以报?”柳絮说。
“奥,什么是社团?”柳絮说。
“就是有一些特长的啊,比如,音乐,美术,文学,街舞,献爱心等。反正就是你可以更据你的爱好去报一个或者是几个社团,社团如果有活动,你可参加的,加学分。”韶华兴奋的说着,柳絮也听着入了迷臆想着。也许每一个上过大学的人随着时间推移,都会淡忘当年的头悬梁锥刺股的岁月,也会忘记曾经对大学的渴望。大学就像一级台阶,一座小的山岗,登上的人可以瞭望或者俯视原野,同时也知道还有更高的台阶,更大的山岗,在眼前。可是那些没能上大学的人都和韩冰的父亲一样有着一样一辈子的遗憾,一辈子的想念。可是,对于柳絮来说大学现在就是孩子还没有得到的玩具,或者父母的希望,自己上学的归属地。
“哇,真的啊!”柳絮听的入了迷,想像韶华描述的大学生活一幅一幅的画面在自己脑海里放映。
突然宛老师扭转话题。
“这笔芯太硬太滑不大好用。你还有别的笔吗?”韶华转着手中的笔,大拇指挡在中间,中指向前移动一掰,铅笔绕着转了一圈,又停在原来的地方,然后就这样周而复始的一轮接着一轮的旋转。转完了之后手拿着铅笔在速写板上“嗒嗒”的敲了两下。
“万老师,我刚削好的。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削铅笔了,从小学开始念书,到现在。现在在这儿我觉得我把几年的铅笔的都削在这儿了。”
“你用手摸摸。”韶华说着,铅笔挡在柳絮的眼前。
“嗯。好硬啊!”柳絮说。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有好多人画的好好的,突然拇指一掰,铅笔芯就‘铛’一声,笔芯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原来是这样啊。看来我真是很幸运啊。现在终于碰到了。我一直以为他们钱多烧的。”柳絮看着这个笔尖说道。
“铛”的一声,铅笔笔芯飞走了。
柳絮一惊,“你,吓死我了。”眼睁睁看着一厘米的铅笔芯在她脑袋前画了一个很大的弧度落在地板上蹦到了墙边立着画具里消失的无影无终了。看来断了笔芯的也是要面子的知道自己无用武之地只能找个鼠洞钻了。
“你去削铅笔吧。”韶华一抬手,笔在柳絮的眼前画了大大的一个圈,最后停在离柳絮的鼻子只有一厘米的地方。
柳絮看着“笔”成斗鸡眼状,有点生气的说:“不用了。以后在削笔。我有备用的。”
柳絮盯着他,就像是小狗看到陌生人展开张牙舞爪的架势。
韶华也看着她,笑了,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
心头郁结着的一些闷气也不知什么时候消散了。
就在他两聊得很起劲的时候,却没有察觉这样亲密的情景在另一个人的眼眸里多么的碍眼。
晚风吹过,最后一辉阳光还是停留在大地,不肯离去。天边的火烧云已经烧得没有什么形状了,只留有一片的火海,蔓延在西边的山岗上。
微分呼呼的吹着,吹在人身上凉凉的。
一对丽影在树树荫下漫步。
“你怎么和宛韶华那么熟吗?看你们的聊得很来劲?”韩冰说。
“是吗,还好吧。我就是觉得他很和善啊,人好。而且说话很有趣呀!”柳絮说。
“他有什么好的,我就看他怎么也不顺眼。说话有咵子口音,像以前“换碗”的。
“是呀,我就是觉得他咵子口音的好听。而且还很幽默,风趣。”
“是吗?我怎么感觉他有点神经病。”说话间,很很的吸一口烟,把烟蒂丢在地上,脚使劲的踩下去来回转了30°。
“你才是神经病吧!好端端的,人家找招你了,惹你了,你就在背后放冷炮。你也太过分了!”柳絮没好气的说。
柳絮今天画一张素描,自己很是满意,也觉得自己的进步很多。韶华老师也夸奖了她说她进步很快。柳絮觉得很快乐被老师肯定总算是为自己争了一口气,有种“铁棒磨成针”的快感。如果不是韶华老师的指点她也不会进步这么快,在心里柳絮很是感激他的。
但是韩冰就不一样,有句话话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但是他的桑榆也没有什么好收成。爱情呢在两年前女友不辞而别的去了英国留学,事业呢钱海一手掌握着主动权,他们之间的矛盾就是埋藏在地下的岩浆一样暗流涌动。他也曾有两年离开这儿,想打一片自己的天地。出去之后才发现梦想和现实就像是天和地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他有着去西天取经的决心,却没有去西天取经的毅力。
在韩冰心里,这样的毅力需要“耳根清净”的。
“他是你什么人啊?这么的维护他!”韩冰一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
“老师!一位很好的老师!而且这个人很有意思。”柳絮看着他说着。她这么维护这位老师,也是因为这位老师至少看上去没像别的老师那样的“世故”,而且更重要的一点,他真的在教她画画,而且很认真。
其实她打心眼里就不喜欢这儿,之所以来这儿是又拗不过爸妈。
“奥,是很有趣。他说话你能听的懂吗?声音细的就像喉咙掐着唢呐。”停顿一会儿,又觉得这样说人家,总是一件不大光彩的事情。而且在她面前,有失君子风:“不是,我就是觉得整个画室的人都和他说不上几句话,没有想到你俩聊得那么投机。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说话就这么伤人吗?你不就是有点排外心理嘛!你在外面出差的时候,人家也是这么对你的?”
“不是,你误会了。‘排外’你是怎么会这么认为呢?”韩冰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一向是很会说的。现在,反而越说越不对劲而且跑题了,她怎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两人的代沟就这么深吗?算了,不说韶华了,不然又会东拉西扯出什么来。
“你不觉得我和你在里见过吗?”
“那是因为韶华老师本来就不爱说话,人家是沉默者!”柳絮的耳里直接越过韩冰的问题。脑子又转出他说的一句话“我和你在哪里见过”,柳絮觉得好玩儿。于是大步跨前一步,站到韩冰的面前,挡住他的去路,上下审视着,说道:“一身的‘七匹狼’,‘ASOS真皮德比鞋’”摇着头,“没见过,真没见过。”
“没见过,不可能,肯定见过!在学校里?”韩冰看柳絮上下打量着自己一副胸有成足的样子,心里也像是漾开了花。但是对于她想不起自己的在哪里见过,也有点的小生气。
“是吗?也许吧!没印象了!”柳絮却没有把这儿当回事。心里还在芥蒂她刚才说的韶华老师的事上。突然开口说道:“你这身名牌我在街边店里见过。”
“什么?”
“你不是说你的穿着我在哪里见过吗?”
“我们真的在哪里见过,你好好想想。”韩冰说的很认真。
柳絮见韩冰一脸认真,刚要说什么,听到前面有人说话而且向他们这边走了过来自己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