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是躲不过,裴学年坐下没多久却突然说道。
“卢子澜,你看在座大部分人都是怀着这样目的前来的,你在长安可是很出名的,如果不是带着真才实学前来,我建议你明天就回越州去。”尉迟宝林在我耳边半开玩笑的低声说着。
“子澜,这也没什么,长安大小宴席上会有各式各样的行酒令,其实也是变着法门展示才能而已,在长安以后会碰到很多这样的场面。”程怀亮却在一旁鼓励着说:“藏着掖着也不是个办法,子澜今个儿那些小技能让他们见识见识就是。”
我撇撇嘴。行酒令!我在临安也玩这个,还是领军人物呢!不过……
刚步入这个环境发觉已经全然与临安的圈子大不相同,以前在临安结交的一众纨绔子弟那个不是或多或少的为逢迎如家的大势而来。不是在这里没有了靠山,而是那点的靠山根本不够看。
我微笑着起来走到香榭亭台下面向众人拱手道:“在下今初到长安,今夜承蒙各位才子佳人高看前来与宴。今晚为表感谢在下不才献一拙艺以为各位助兴。”其实助兴的应该不会是我的什么才能,如果能出点臭估计更为让人觉得高兴。
然而在这么多人的关注下我敢出什么差错的话,我想最高兴的应该是我爹——卢少荣,因为王夫子一定会让人把我打包拎回临安去,然后把我化掉扔回娘胎里回炉。
很快有侍童在我示意下准备好了文房四宝和一张雪香绢铺平在字案上抬了上来。
还没开始怀简表哥和尉迟宝林程怀亮仨个就担心的围拢了过来。
我不以为意的笑笑,今日且让人见识见识越州士子的才艺吧!把他们打发下去后我走到凭栏处微笑着定神往筵席上看去。众人一开始都有点不明所以,很是莫名的回望过来,继而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台下筵席上有人说我在故弄玄虚,有人说我不自量力,但最让我觉得可笑的是说我虚有其表的。最让我觉得心暖的是向我微笑着竖起大拇指的卢荇玥,不知道到她打哪来的对我的绝对信心。还有就是段怀简,尉迟宝林他们担忧且期待的目光。
待我一一看过去筵席中的众人服饰形态,案卓上的鼎器酒杯,杯中的美酒玉浆。侍女穿梭,灯笼辉映,花石迷离已然一一在胸。
转身走回画案边再向着亭台上的长辈行了一礼。
提起笔抬头闭上眼,脑海里回放的之前的场景,再睁眼时正好看见皎月高挂,星子希落,凉夏的晚风微微吹过,胸臆一片清明。
再低头时已经只剩脑海的映像了,身外的一切都影响不了我。老师曾经说过,工笔墨画也可以画出别人看不到的色彩。画花画鸟只是比较简单的,更为难的是画人,既要写人形也要写人神。形态各有不同,神态则是人的个性表现。
后面的宴席上一开始静得好像众人都已成了摆设。但是当我左右双手一并提笔时就好像突然打开了的水闸,哗然一片。
通常我作画时都是不管何时何地,全情投入,也不管时间过去多久,不完成作品时不会收笔的。然这次我却在心里一再提醒自己要快,只要一气呵成完成这幅画我就可以离开这被人用各种眼光窥见的场地。
维持着微微弯腰的动作不知道有多久,反正等我慢慢直起身子的时候只觉得腰酸腿疼头晕眼花,差点就倒下去了,我连忙用手扶着画案,闭眼缓息。
如此过来几息感觉好些了,却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转过身来时,台下众人也回过神来,纷纷往台前涌来。但是最快来到的却是尉迟宝林三个和卢荇玥,他们都向我投来带着担心又惊讶的目光然后都走向我身后的画案边上去。
只有卢荇玥直接向我走过来,暗揪着我的手臂微带着怒意道:“要出风头也不要拼命好么,看你这连我都比不上的身子骨,用那样奇怪的动作站那么久我都以为你变成石头了。”
“嘶!”我吃痛暗叫着“有你这样关心弟弟的么,我都已经快要站不稳了,不扶一把还来雪上加霜。”
听我这样说她马上就放开了我,然后用一种很委屈欲哭的眼神看着我。哈哈,看这丫头的表情感情受累了的是她不是我。
我心里觉得好笑,但是又觉得这卢荇玥这样的倒是有十分的女子该有的神韵。所以赶紧整色道:“骗你的啦,以往作画常常都比现在用的时间长,也没什么,只是腰酸脚酸,一会就好了。”
“嗯!”她见四周越来越多的人走过来也就不再矫情。
我释然笑笑,回头却见裴学年站在一边看向我,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目光却很是深沉,见我看向他就走了过来。
“两年不见,卢公子的才情依然让人惊绝。”这个人就好像闹别扭一样死执拗那些尖酸的称谓。如果真的不待见我,今夜又何必前来赚取膈应。
我无奈地笑了笑说:“裴大哥难道还不了解么,我那些都是障人耳目的东西,实际上就是游手好闲捣腾出来的。”
“裴大哥?”他眯眼看着我重复着那个裴大哥。
我有点尴尬,以为他还要钻牛角尖说酸话来挖苦几句。但是他那渐渐勾起的嘴角却已经出卖了他,“你还知道叫我裴大哥呢,我以为我们那些交情都已成过眼云烟了。”他还真的还来。
“小弟哪敢啊,大哥在我上京前还叮嘱我要向裴大哥您问好呢!刚刚不是因为人多才不敢叫你‘裴大哥’怕灭了你威风么。”反正都已经说开了就干脆顺便质问道:“哪想你这么小心眼,倒是先来为难我了。”
说完就觉得语气不对,装过头了!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像在撒娇。
“子澜,你难道不懂么?我这是不想叫人把你小看了去,如果今晚你在外租舅舅庇护之下什么都不做那以后……”裴学年急欲解释道。
“我懂我懂,裴大哥都是知道我的斤两才挑什么才思要我献艺的么,若是裴大哥要我做别的的话那我就真不懂了。”看他用哄劝的话语说话我不得不中途打断,不想再纠结这个话题:“总之今夜就多得裴大哥成全了!”
哪知道裴学年却压低了声音问道:“那子澜现在可是好点了?可有累着?”
这一问问得我精神抖擞,问得一旁的卢荇玥也一面莫名。
“哈哈,哈哈!没事,没事!习惯了,习惯了!”我努力的想改变气氛,却语无伦次了起来。
我失态了,裴学年倒是淡定了,示意我走回画案边。我却被卢荇玥扯着落后两步直接就问道:“你什么时候跟裴大公子这么熟悉的?”
我一愣,转过头来眨眨眼低声揶揄道:“怎么样?是很熟,要我帮你穿针引线么?”
这样一说成功的止住了卢荇玥的问话,他佯怒着转过头去哼了一声。
当靠过去尉迟宝林就重重的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一面兴奋的说:“嘿!看不出你真有一手,虽然我画工不怎么样,但是你这幅画我却能看清楚那个画的是我呢!”
“子澜的画工真是了得,把宴会在场的人物和神态都画活了,最了得的是用的是工笔写形都能如此。”不知道什么时候小舅舅也走了过来。
不知道谁又接了一句:“哪里啊!最了得的是这画竟然是左右手并用画成的!”
“是啊,是啊,卢公子还把自己望月的提笔动作都画了下来,真是神奇!”
这些话不管是不是真心的赞美,还是别有深意,但是我今后的形象绝对不会是个草包。即使别人说我装腔作势也好,故弄玄虚也好!
就好似老师曾经说过的一样:在一个虚伪的圈子里与其低人一等还不如装也要装得不同凡响。在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会有人对你吐口水的话,与其无声湮灭还不如风光死去。
在一众啧啧称赞声中,我却收敛了心神。
人们还在端详着画,小舅舅段瑛却说:“画是确实不错,但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段瑛这话是什么意思时,却有人会心一笑。裴学年站前去,侧首看向我笑着说:“如若子澜不嫌弃,可容为兄题诗一首?”
“那会,只怕屈尊了裴大哥宝墨了!”我客套着。
其实我是想好了要题的诗,但是既然有人代劳何乐而不为。
见状众人都推开了一圈,只剩小舅舅站在案首与其相对着为其在研墨。这两人都是俊美无匹之人,长身玉立在案前叫众人都看醉了去。“子澜,你究竟与裴大公子相熟到什么程度?”程怀亮疑惑的望了我一眼又望了望裴学年:“方才你作画时他其实一直在台榭下面看着。”
“哦,他与我兄长是为知交,早在临安我便与裴大公子相识。”我避重就轻的解释了一下。
怀简表哥也看了看我没有说话。
过了一刻题诗已成,大家又一次想围拢过来,我们边上几人也走前去观看。
皎皎纱印,子落庭径,素墨清身,误落凡尘!
皎皎纱印,子落亭台,月华玉质,如露朝花!
子乐于宴,懿姿清扬,星辰落客,粉黛色惶!
楼台花榭,流光婉转,月波微漾,驰风将去!
因为作画之时全部景物都比较写实,只有自画那部分是属于抽象画法,但是当上面的诗句落下,主次对调了,反而更显得突出。
我直觉是:那诗句跑题了。
就看了一眼,小舅舅已经快所有宾客一步叫一旁侍童把画抬了下去。
我们都没有反应过来一时愣在场上。裴学年很快意识到诗词的问题,但是目光倒是十分坦然,转过头看了看我。然后再看向小舅舅说:“叔父莫怪,小侄孟浪了。”
小舅舅却只是点点头作回应,神情有点严肃。
裴学年欲言又止再看了看我,大家观其反应都觉得莫名奇妙。
“好了,好了,各位请继续,我们今晚还请来了景红院的著名琴师柳如媚姑娘为大家助兴操曲,还请各位尽兴。”小舅舅虽然话是说得好听,但是却无不显出一股强势之意。但是在座又有几人不被这样的有礼而强势的话语而折镇。
而我在长安所参加的宴会就见识了这里的人这里的事都透着与越州不同的是,他们都有很过硬的立场,每一个家族,每一个肱骨大臣他们都有着他们硬气的资本,从而那些家族到家族的每一个人,他们的立场不容别人轻易打乱。
回到宴席上裴学年就告辞了,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但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直到他走后我顿时松了口气。
但是他才一离开,尉迟宝林就马上附在我耳边说:“卢子澜,那诗我看真切了,如果你是个姑娘我敢打包票裴大公子是爱慕着你的,你不知道你在上面作画时裴大公子看你那眼神真的好像怕你乘风飞了一样。”
“乱说什么呀,裴大哥今晚算是来给我助阵的啦。”我装着淡然的笑着。
“卢子澜,你真虚伪!”他白了我一眼继续说:“不管你有没有感觉到,但是别说我没提醒你,这个裴大公子呀确实有那么一点不明取向,你自己当心了!”
我心里觉得甚是好笑,他倒是真敢讲,也不怕我真的与裴学年交情有多深厚,不过他说中了一点,我是真心的虚伪!他是真心傻帽!这样看来这个人倒确实坦诚相待,值得深交。
但是再细想他说的话,裴学年若真有什么取向怪癖那可真的要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