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站之后立马给夏彤姐打电话,她们搬到这以后我从没来过。
夏彤姐说让方绪来接我,方绪是她老公,说过一次但我早忘记了。我在车站门口等,大概过了将近二十分钟
手机响了,对方问了我的位置。
我见到的是个长相憨厚的朴实人样,个子比我高些,完全是小跑着过来,一过来就问我:“等很久了吗?
街上人多,我不敢开快。”表情老实到让你觉得不好意思。
不论是气质还是外形都超出了我的预想,但夏彤姐的眼光不会有问题,我相信,所以对待方绪我很平和。
“没有,车停在外面吗?我们过去吧。”
“对,在外面,不让往里面开,好,我们走。”
路上方绪跟我讲了沿路的建设、商业圈,连新建的小区都不放过,只要他看见的随口就讲了。他不停地说
没有提前去接很不好意思,如果不是因为他看起来实在憨厚,我简直以为他是故意扮唐僧。
他们很热情,夏彤姐、方绪和方绪的家人,这个城市是方绪的根,夏彤和夏姨随着夏彤的出嫁而迁移。方绪
直接带我回到他们的房子,夏姨没有住在医院。
我到的时候,方绪的母亲正在做晚饭,夏彤在里间屋子照顾夏姨,还有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在外边屋子跑着
转圈。方绪跟我说,那是他的儿子,叫方方,大名方建成。孩子不认生,看见父亲带了客人来,主动跑过来,纯黑色小眼睛直盯着我看。
“方方,叫舅舅。”方绪走上前把他抱在怀里。
方方只是看我,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方绪又教了一遍他还是没有开口。
方绪把孩子放下,边转身往屋里走边说:“进来吧,妈在里屋。”
我们直接到了夏姨住的房间,夏彤姐听到声音回头看我们。当她的目光移到我身上的时候,突然闪着亮光:“
小米!”一瞬间好像所有的支撑全部消散,她跑过来扑到我身上抱住我,胸前被什么东西印湿了,夏彤姐埋在我
怀里没有声音,只是身子不断地在抽噎,我渐渐伸手抱住她,轻轻拍打她的背。
哭了一阵,她起身不好意思地看着我,手在脸上抹了一抹。
“看你,小米好不容易来了一次,你还哭成花脸猫。”方绪边说着边把夏彤拉到身前,伸手替她擦脸上的泪印,
然后搂在怀里轻轻拍了几下。他眼里的怜爱和心疼让人一眼能看出,果然,她选择了一个可靠的未来。
“来,小米,你过来看看妈。”夏彤姐从方绪怀里挣脱,拉起我的手往床边走。
看到夏姨的一瞬间,我想起阿松的母亲,那位一辈子为了儿子受苦担忧的母亲,她们此刻恍惚重叠。夏姨的身
体虽然一直算偏瘦,可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整个人除了塌陷,再看不出其他的形容词。
被子被掖到腋下,肩膀两端撑不起衣服,松松的贴在枕巾上,脖子上咽喉管高高地突起,将旁边的皮肤衬得陷
落得格外深。但她眼睛闭着睡得安稳,哪怕下巴已经削尖到无形,仍看不出狼狈,仍可见仿若那年的凌厉。
我怕见到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从以前就是,她的眼神,我承载不了,视你于无物的眼神。
“妈刚吃过药睡着,一时半会儿还醒不了。”夏彤姐小声在我耳边说。
我回头看她,她靠着我耳边,贴近了说道:“她现在睡眠很少,都是靠药物才能多睡一会儿。有时候...有时候
就直接昏迷。”
我一直觉得没什么能打倒床上躺着的这个人,她那么的强硬,永远的不服输,从骨子里透出的那股劲,就是不
服输。可是这样脆弱的一面又深深摆在我眼前,让我不得不相信。
时间毫不留情,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他人。也许,我们该认命。
“饭好了,先出来吃饭吧。”方绪的母亲进来,轻声跟我们说。
我被他们引着去了偏厅,屋子里只有我们几人,方绪的父亲不在。大概是我巡视的眼神让方绪的母亲看到了,她
解释说:“娃儿他爸在地里边,不跟我们在街上住。”我这才知道方绪家里仍旧在种地,他在城镇上班,父母在
乡下务农。虽然几次说接过来一起住,但他的父母离不开那片土地和熟悉的环境。
“我们自己又能干活,还能把自己养活喽,活得轻松,不觉得有多类。哪里要像到街上来这么闲慌慌的遭罪受,
看看娃还行啊。”方母边说边摸摸方方的头,给他把碗和筷子摆上,往里面夹菜。
夏彤姐和方绪的脸上尽是无奈,看来老人家是次次说不动,他们毫无办法。当初阿松的母亲也是如此,阿松几
次要把她接过身边方便照顾,可她坚持要在那里呆,她说她离不开,什么地方都不想去。她已经习惯了那个地方,
再让她花二三十年去习惯另外一个地方,她做不到。
方母不停地给我夹菜,让我不要客气尽管吃,她自己在一旁专心喂着方方,几乎没吃几口。
“妈,我来吧,我吃完了,你自己吃吧。”夏彤姐很快吃饭完把方母手中的碗接过来。
方方是个很乖的孩子,不像其他小孩吃饭的时候总会闹,或者边吃边玩。基本上一直坐着,给他喂饭吃他就张
口,偶尔指着盘子里的菜,让大人夹给他吃。
夏彤姐的神色很疲惫,我知道这段时间她一定十分担心,精神紧张,所以我跟她商量轮流着来照顾夏姨。她犹豫
着,看我又不敢说什么。我明白,大概是我和夏姨之间的关系让她担心,可是那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只是一个需要
受照顾的长辈和一个尽孝太晚的晚辈。
“没关系,我会好好照顾阿姨,你放心。”我跟她保证。
“不是的,不是,我...我知道,我相信你。”夏彤姐显然急于否认她对我照顾夏姨一事没有担心,那么她担心
的便是夏姨的态度。
“我知道,我会处理好。你也很累了,自己不好好休息,怎么能把阿姨照顾好。”最终决定我和她轮流来照看,方绪因为要上班,只能在周末的时候帮忙,并且有时候要加班,大多数时间都是夏彤一人在照顾。方母还带着方方,
以及兼顾家务、做饭等杂事,其实整个家里都忙成了一团,每个人都很疲惫了。
“嗯,那好,你也...你也不用太累了。”
其实照顾阿姨并没有多辛苦,基本上她清醒的时候就很难进入睡眠,可是不像一般的老人会烦躁提出诸多要求,
她只是让夏彤姐推着她出去晒太阳,或者在附近额地方稍微走走。有时候下雨天,她仍旧坚持在屋子外面能遮雨
的地方呆一会,她不喜欢困在屋子里。
夏姨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天黑了有一会儿。我刚好从厨房里端了还热着的粥放在桌子上,夏彤姐
说夏姨差不多这时候要进食,估计也快醒了。
放下碗转身去看床上的人,一拧头对上一道目光,我和她都没有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