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野哈哈大笑道：“樊兄果然快人快语，我深夜独自一人漂流，是因为这泰城没有我的朋友。”
“这是为何呢？”樊云不禁问道。
马野神色一肃，缓缓道：“实不相瞒，我已经独自一人十年了。”
“十年？”采儿震惊道，樊云也看向马野。
“不错。”马野严肃道，“马某本是宣城之人，十年之前便离开家乡，在外漂泊。”说着，马野目光远眺，望着天边，喃喃道：“十年啊，已经十年了，我的妻儿还好吗？”
樊云问道：“马兄，十年前何故要离开家乡呢？”
马野收回目光，转而对樊云道：“我与樊兄一见如故，便实话实说。”
樊云点头，郑重道：“请讲！”
“樊兄，想必你也是练武之人，你可知道练武之人的最高境界？”马野忽然问起这个问题。
樊云并未接话，而是略一沉吟道：“请马兄赐教。”
马野声音拔高：“练武之人，追求的是快意恩仇，除暴安良。想当年，马某在宣城之中也略有薄名，人称铁剑马野。”
马野磨裟着剑鞘，语气轻缓道：“我的剑已经十年没有出鞘了。”
樊云闻言，恍然道：“马兄离开家乡，莫非是追求更高的武道？”
马野大笑道：“樊兄果然是知己。不错，十年之前马某离家出走，是因为遇到一个人。”
樊云心中一动，采儿也竖起耳朵。
“十年之前，我本是宣城城卫军统领，自认为武功天下第一。有一次，我在城外散步，忽然看见一道长虹从我眼前飘过。我定睛一看，竟然是一个人凌空飞行。那人还淡淡扫了我一眼，我以为是自己眼花，连忙返回城中，把我看见的景象告诉城主。”
马野神色激动，继续道：“城主告诉我，那是仙人，并非眼花。自那以后，我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人，移山填海，无所不能。那不就是武者所应追求的至高境界吗？”
“我追问城主，怎样可以成为仙人，城主颇为不屑，还劝我不要好高骛远，说那不是我应该考虑的。”
“我自然不服，当天夜里，我就悄悄离开宣城。当时，我在城门外暗暗发誓，不找到仙人绝不回家。”
“离开宣城以后，我才发现以前的自己是多么无知，犹如井底之蛙。从宣城出发，我翻越高山，穿越河流，不分昼夜。冷了穿的是兽皮，饿了吃的是野果，累了就露天休息。”
“这一路艰辛无比，但这些都不足为道。我心中越来越震惊，越来越诧异，我慢慢发现，宣城不过是沧海一粟，这天地究竟有多大？”
“最让我绝望的是，我不停地走，走了很久都没有再见到仙人，甚至就连普通凡人都很少。”
河水无声流淌，小船随波前行。
“正在我无比绝望的时候，我终于遥遥看到一座城池，这自然便是泰城。”
“我几天前才进入泰城，十年了，走了十年我才见到第二座城池，这意味着什么？这世上有多少座城池？”
马野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人是多么渺小呀！”说完，他又恳切地望着樊云：“樊兄，你能理解我所说的吗？”
樊云与采儿对视一眼，心中震惊。
马野乃是练武之人，十年至少走了数万里，而这不过是两座城池之间的距离。那这天地是有多大？
“马兄，这十年之中你都没再见到一个仙人，你还相信有仙人吗？”樊云问道。
“当然，十年之前那一幕是我亲眼所见，我毕生都不会忘记。”马野沉声道。
“传说之中，这世上有无数的仙人，只是他们与世隔绝，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仙人都是高高在上，我们这些凡人与之相比，犹如蝼蚁。”他眼中露出向往之色。
樊云当然知道这世上有仙人，只是没想到凡人跟仙人如天地之隔，绝大多数人还不知道有仙人的存在。
一时间，船上寂静无声，三人不再说话。
良久，樊云才举起酒壶，道：“马兄求道之心坚若磐石，在下佩服。来，喝酒！”
马野谢过，二人咕噜噜喝了几大口酒。
“马兄，接下来你作何打算？”樊云随意问道。
“我要回家，到现在我终于明白，仙人只是我的一个梦，一个珍藏在心底的梦。人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与家人团聚，可我却抛弃他们十年了。”马野眼睛湿润。
“不去找仙人了吗？”樊云问道。
“不找了。”马野摇头道。
樊云心有所感，也回想起自己之前经历种种，气氛渐渐安静下来。
采儿看樊云一眼，伸出小手抱着樊云胳膊，把头靠在他肩上。
马野带着几许醉意，笑呵呵道：“樊兄，我真羡慕你，可以跟家人长久相伴，你可要珍惜呀！”
樊云知道马野有些误解，却并未解释。
忽然，马野问道：“樊兄，我看你也非寻常之人，但是姓樊，这姓氏在城中很是少见呀？”
樊云回过神来，笑道：“马兄，实际上我也并非泰城之人，而是山中猎户，瞻仰城中武学，这才来到泰城的。”
采儿抿嘴偷乐。樊云不是有意欺骗，而是自己来历实在太过神奇，不能对外人讲的。
马野诧异道：“山中猎户？我不信。”说着他还看看两人装扮。
樊云笑道：“马兄，实不相瞒，在下自幼习武，不过只练了祖上传下来的轻功，这才侥幸采到一株极品灵芝，就来城中换了些银两。”
马野也是直爽之人，并未多疑，接口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樊兄轻功如此精妙。”
樊云看着马野身旁铁剑，问道：“马兄是练剑之人？”
马野打个哈哈道：“我的剑术马马虎虎，樊兄，我知道你心中好奇。但是，所有家族的武学都是严禁外传的，莫非樊兄的轻功身法可以外传？”
樊云略一沉吟，微笑道：“原来如此，在下山野村夫，孤陋寡闻，让马兄见笑了。”
马野摆摆手道：“无妨，我看樊兄也是直爽性子，而且气度不凡，不像猎人，反而比世家公子还世家公子呀！”
樊云笑而不语，采儿也是巧笑嫣然。
已经是深夜了，四周还热闹无比。樊云仔细打量四周，四周高大船只川流不息，灯火绚烂，一派繁华景象。
正在这时，上游快速驶来一艘高大楼船，上面灯火通明，精致无比。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大船。
片刻后，楼船靠近马野小船，只因小船上并无灯火，那大船竟然径直撞来。
虽然小船上并无灯火，但河面上的景象还是看得见的。樊云还看到船头一个护卫模样的人淡淡扫了小船一眼。
樊云并未作声，而是转头看向马野。
马野眉毛一掀，大怒道：“老子没找你麻烦，你偏要自己撞上来。”说着，他对樊云道：“樊兄稍等，我先打发了这群奴才，免得坏了兴致。”
樊云与采儿面面相觑，没想到马野转眼之间变得如此粗犷。
言罢，马野左手抄起铁剑，右脚一点小船，顿时如离弦之箭，在河面上几个起落，上了大船。
“什么人？”几名护卫抽出长刀，拦住马野。
“你们莫非瞎了狗眼，没看到我的船在前面？”马野声如洪钟，滚滚如雷。
为首一名护卫大声道：“你们现在闪开还来得及，不会撞上的。”
马野大怒道：“让老子给你让？赶快转向，不要把老子逼急了！”
那护卫闻言也是大怒：“嘴巴里放干净些，这是王府王公子出游，还不快快退让！”
“让你妹！”马野说着，剑鞘震动，便要出剑。
“退下！”正在这时，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传来。只见船中走出一个年轻公子，相貌堂堂，正是王天一。见王天一出来，几名护卫当即退后。
“原来是马兄！下人不懂事，冒犯了马兄，我这便送几坛美酒给马兄赔罪。”王天一眼睛一亮道，又示意一个护卫进船取酒。
“王天一，原来是你，你的船要撞上我的船了。”马野这才收剑，冷冷道。
“马兄恕罪，之前邀请马兄到王府暂住，可惜马兄太忙，只是没想到马兄在此游玩。相见不如偶遇，不如现在到船上一聚，我为马兄接风洗尘。”王天一抱拳笑道。
“没空，我还要招待贵客。”马野脸色稍缓。
王天一闻言，向小船上看去，顿时看见樊云和采儿。樊云也淡淡扫了王天一一眼。
王天一心中咯噔一声，脸色一变。就在刚刚，家主已经紧急下令，停止一切对樊云二人的行动。
王天一心中一动，大声喝道：“停船！”
几名护卫面面相觑，王天一又大喊一声：“停船！没长耳朵吗？”几名护卫这才急急忙忙钻进楼船。
马野以为是王天一给自己面子，脸上有了笑容。
原来，几天前马野进入泰城时，王天一正好碰见。马野气势逼人，一看就是武学高手，王天一当即便想结交马野，不过被马野拒绝了。
而在聚仙楼的时候，王天一远远看到樊云二人一眼，所以一眼就认了出来。不过他也心中疑惑，那人真的是独身一人，出入黄府如无人之境的绝顶高手吗？
楼船在小船不远处堪堪停住，王天一当即抱拳，朗声笑道：“前面可是云公子和采儿姑娘？”
樊云和采儿一愣，马野也是震惊，难道王天一认识樊云和采儿？
樊云见王天一望来，抱拳道：“正是，阁下是？”
王天一心中一惊，暗道果然如此。不过他看樊云年纪轻轻，一点也没有绝顶高手的样子，倒是采儿如传言般貌若天仙。
他心中转念，脸色却丝毫不变，而是笑道：“在下王天一，在聚仙楼时得见公子和采儿姑娘，不过当时云公子并未注意在下。”
“聚仙楼？樊兄，原来你这么有钱，你可得请我去吃！”马野哈哈大笑道，“对了，王天一怎么叫你云公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