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第二天清早，叶兰和骆青驾车来到惠德修道院。
在一栋小楼前，叶兰停下了脚步，她轻轻对骆青说：“等我一会儿。”就推开门迈了进去。
一个头发斑白的老人背对着叶兰坐着，轻轻地问：“谁呀？”
叶兰快步上前，蒙住了老人的眼睛，深情地叫：“妈妈！”
老人的脸绽开了笑容，抓住了叶兰的手，问：“是兰儿吗？”
“是的，”叶兰说，“妈妈，我回来看您来了。”
“你这一去已经快二十年了吧？”
“是的妈妈，要不是陪庭宇回来，不知道我们还要等多久才能见上一面。”
“这次回来就好好的呆呆吧，妈妈也很想你，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妈妈，我也有好多话想跟您说，可是，我真的不能呆很久。”叶兰有些难过地说。
老人疑惑地看着叶兰，问道：“为什么？”
“明天……，我就要回美国了。”
“哦？这么快？”老人有些许感伤。
“这些年，您好吗？”叶兰关切地说。
“好好……”
“您看您的头发……”叶兰一边说一边轻轻抚摸着老人那斑白的头发，心疼地说：“您可得多注意身体啊！？”
“放心吧！这么多年来，我都是一个人，哎……”老人长长地叹了口气，“也习惯了，不知道孩子你在外面过得怎么样？”
“我很好……”叶兰终于还是忍不住地流下泪来。
老人将叶兰揽进怀里，就像当年搂着那个襁褓中的婴儿似的。
“妈妈，您还是跟我一起走吧？”叶兰试探地问道。
“不，孩子，妈妈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再说了，院里的这些孩子，我也放心不下呀！”老人说起那些孩子，脸上的笑容就绽了开来。
“妈妈……”叶兰哽咽着。
“孩子，人生在世，不如意的事很多，只要保持一颗平常心去善待它，不要去刻意强求，你就会开心起来的。”
“我知道了，妈妈，这次一走，不知道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来看您，您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呀。”叶兰紧紧地搂着老人，好怕失去她。
“兰儿，你有事就先走吧，我这儿您尽管放心好了，院里面那么多的孩子，他们都会照顾我的，你不用担心。”老人善解人意地说，然后掏出一块丝绢为叶兰拭着眼泪。
“好吧，妈妈，”叶兰起身，朝着老人深深地鞠了个躬，“您多保重！”然后一步一回头地转身离去。
“小晴，我要走了，这次回来，没有好好陪你，你不会怪我吧？”叶兰坐在花园里的长凳上为小晴削着苹果。
“你放学了？你吃饭没有？”小晴天真地问道，尽管年龄已经不小了，可她依然活在那个充满了爱与青春的时期里。
“小晴，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叶兰呀！”
“啊！你是妈妈呀？我很快就要结婚了，你一定要来参加我的婚礼哦！我的丈夫是个大律师，你们见到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小晴拉着叶兰的手使劲地摇着。
叶兰望着小晴那张天真的脸，她不知道忘掉一切对于小晴来说是幸还是不幸？可怜的小晴到现在依然记得吴律师，那段美好的过去让小晴活得很快乐，叶兰难过地这样想着，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小晴。
小晴接过苹果正要吃，突然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骆青，顿时失色地狂叫了起来：“啊……”然后就扔掉苹果没命地乱跑了起来。
“怎么了？小晴，你怎么了？小晴……”叶兰六神无主地拔腿便追。
“救命啊！救命啊！来人啊！杀人了！”小晴一边狂奔着，嘴里还在不停地喊叫着，惊动了医院里的每一个人。
“小晴，你别跑，小晴……”叶兰跑得快透不过气来了，还是没有追上小晴。这时，她看见有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冲到小晴面前，三下五除二的就把小晴按在了地上。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想干什么？你们这群魔鬼……”小晴的唇角已经被她自己咬破了，鲜红的血顺着唇角流下来，像一朵朵罂粟花，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叶兰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好，她只能无声地摇着头，泪水涌出眼眶。
天色渐渐晚了，叶兰依然呆呆的站在吴律师的墓前，到这儿已经近一个小时了，她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风把墓地里的落叶卷了起来，像是一个个沉重的生命朝着叶兰挥舞着双手。叶兰突然觉得有些冷，她抱紧了双肩，转身对骆青说：“我们走吧！”
一路上，两人无声地走着，谁也不想说话，最后，还是叶兰先开了口：“明天我就要走了，可飞儿他……”想起袁飞那张冷酷的脸，叶兰的心里万剑穿心般痛苦。
骆青依然没有说话。
“念恩，你哥哥他……就托给你照顾了……”叶兰用期盼的眼神望着骆青。
过了半天，骆青才回答：“不行！”
“为什么？他毕竟是你哥哥！”叶兰难过地说。
“明天我就要走了。”骆青不想多说什么。
“什么？明天你也要走？去哪里？”叶兰好惊讶。
“护送你和陆庭宇回美国！”骆青轻轻地吐出这几个字。
（五十）
许菁象前两天一样，很早就来到了海达集团的秘书办公室。她是一年前来到海达集团，做了罗学仁的秘书。因为他的事务很多，做他的秘书很累，不过他对自己真的很好，而且她也觉得学到了很多东西，所以她很感激罗学仁，也很满意自己这份工作。可自从袁飞告诉自己，罗学仁就是杀父仇人后，每次看到他时，自己就会情不自禁的紧张起来。这两天，她通过观察，知道罗学仁将很重要的文件和帐本都锁在他办公室的保险柜里，而保险柜的钥匙他从来都是随时携带。这两天，她总是在寻找机会得到那把钥匙。
上午，罗学仁象往常一样来到办公室，开始一天的工作。临近十点时，罗学仁突然打电话叫许菁进来。
“罗总，您有何吩咐？”许菁一边问，一边发现罗学仁的脸色很是难看。
“罗总，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头痛了？”许菁关心问。
罗学仁痛苦地点点头。
罗学仁的头过几天总会剧烈的痛一次，而每次都是她给他取药并端上。于是，她连忙说“罗总，您等一下，我给你拿药！”说着就要拉他桌子的屉子。
这一次他没有点头，而是用力摇摇头。
“怎么？您不吃药？”许菁有些奇怪。
罗学仁用手指了指保险柜，又指了指桌上的钥匙，示意她去开保险柜。
许菁疑惑地拿过钥匙，来到保险柜前。
“密码16968547在第一个小柜里面有一种新药！”罗学仁艰难地说。
许菁的心跳得很厉害，几天来一直想得到的保险柜钥匙和密码，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不禁一阵狂喜。她一边轻轻地打开柜门，一边小心地从兜里掏出一个装有橡皮泥的盒子，将钥匙放在里面，用力地夹了一下，放进兜里。然后镇定地从第一个小柜里取出了一瓶药问“罗总，是这瓶吗？”
罗学仁点了点头，示意她拿来。
在关保险柜前，许菁用最短的时间扫视了一下保险柜，在其底部整齐地放着各种帐本和一些不知道记着什么的本子。她生怕引起罗学仁的怀疑，不敢多看，迅速关好门，将药和水放到他桌上，心跳加速地看着他。
罗学仁似乎没有留心她的小动作，对她说：“谢谢你！菁儿，你忙你的去吧。”
许菁像得了赦令似的，飞快跑回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中午，许菁利用午饭时间去锁店配完钥匙后，就一直等着罗学仁离开办公室，可罗学仁一直到下午五点才从办公室出来，对她说：“我今天不舒服先回家了，你也不要忙得太晚了。”然后就离开了。
许菁耐心地等了几分钟，见罗学仁不再返回，就钻进了他的办公室，来到保险柜前。
钥匙一下就插进去了，可是密码却不对了。许菁以为自己记错了密码，就用其他相似的密码反复地试着。
正当她忙得满头大汗的时候，一个声音在她的耳后响起：“要我帮忙吗？”
“啊！”许菁一声惊呼，慌忙回过头来，发现罗学仁他正微笑着站在自己面前，许菁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在忙什么？”罗学仁的笑好可怕。
“我……我……我……”许菁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你不会是在帮我修保险柜吧？”说着，罗学仁抢过许菁手中的钥匙，“不错嘛，你很聪明！”
“罗总，不，罗叔，我……我……”许菁不知该怎样为自己辨护。
“这些天来，你一直挺关心我的保险柜的，怎么？你怕它丢了？还是……”罗学仁故意不把话说完，用玩味的眼神望着惊慌失措的许菁，就好像望着一只惊慌失措的兔子一样，然后，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支注满绿色液体的针筒，缓缓地朝着许菁走去。
“不，你不要过来，罗叔，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许菁一边企求着，一边往后退着。
“不用怕，这可是好东西，只需要一点点，就可以让你忘记很多烦恼，来，罗叔会很小心地，你不会觉得疼的。”说完，一把抓过许菁的手臂，狠狠地扎了进去，然后恶毒地笑着说：“它会让你很兴奋，你会知道什么叫做疯狂。”
“啊！”随着一声惨叫，许菁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倒在地上，很快便失去了知觉。
“菁儿，你怎么了？”看到一脸憔悴，眼神怪异的许菁，张雪柔有些担忧地问。
许菁没有理她，径直往楼上自己的卧室走去。进屋后，许菁就像行尸走肉一样，悄无声息地瘫坐在地上。
不一会儿，传来敲门声。许菁没有作答。
“吃饭了！”是可儿的声音。
许菁仍旧没有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门被打开了，可儿的好奇心又上来了，她以为姐姐不在屋里，就想顺便看一看许菁的屋子，哪知刚一推开门，就发现姐姐正瘫坐在地上，目光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可儿心里害怕极了，语无伦次地说：“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想要进来的……是妈咪让我来叫你吃饭的……”
可儿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像风一般扑上来的许菁挟住了喉咙，那双失去理智的手挟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姐……姐……你……”可儿的声音越来越弱。
“菁儿，吃饭了，我让可儿叫你，怎么半天也不下去？”张雪柔边说边推门进来，顿时被屋里的景象吓呆了，她尖声叫了起来：“啊……你在干什么？你放开她，菁儿，她是你的妹妹呀！菁儿……你放手……”张雪柔努力地扳着许菁的手，可是，许菁的手像是两把钳子一样，怎么也扳不开。
终于，可儿的头搭拉了下来。
张雪柔快疯了，她哭叫着捶打着许菁：“你这个神经病，她是你妹妹呀，你杀死了你的妹妹呀……”紧接着，便晕死过去。
“死了？哈……”许菁一阵狂笑：“她死了？哈……”许菁像只发情的狮子一样从地上一蹦而起，然后夺门往楼下奔去。
许菁疯疯颠颠地站在马路中央，朝着过往的车辆跳着脱衣舞，突然，一辆救护车呼啸而来，许菁神情专注地望着救护车上那盏闪动着的救护灯，喃喃地说道：“你来找我吗？”
就在救护车即将穿过许菁身边的时候，她突然发狂地奔向救护车。
救护车在拉出两条长长血线的同时，“吱”的一声停下，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路人都傻傻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谁都没有想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儿就在一瞬间离开了人世，她走的时候似乎没有一点痛苦，因为人们都没有听到来自她的惨叫声。
（五十一）
一个身材槐梧，面无表情的男人来到许菁和许可儿的墓前，半天过去了，他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没有动过。
许菁的墓前放着一束开得很泛的鲜花，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当天的报纸，在头版上的大标题异常醒目——《黑社会老大罗学仁昨日被人击毙》
罗罗拿着一束鲜花从远处走来，男人听到声音后，想转身离去，哪知刚迈开两步，就听到罗罗说：“袁飞，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多呆会儿？”
“你？”男人很惊讶地回过头，果然是袁飞。
“很奇怪我怎么会知道是你,对吗？”罗罗淡淡地说。
袁飞无声地点了点头。
“我没想到，你回来就是想杀我的父亲……”
“罗罗，我……”
“你不用说了，”罗罗摇摇头：“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报父仇……”
“你？”袁飞很惊讶，“你是怎么知道的？”
罗罗苦笑了一下，“是骆青告诉我的。”
“对不起！”除此之外，袁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不！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罗罗朝着许菁的墓地鞠了个躬，说道：“许菁，这个躬是代我爸爸向你鞠的，许菁，对不起！”说完这句话，罗罗已经泣不成声。
“罗罗……”袁飞试图安慰她一下，他伸出双手扶住了罗罗的双肩。
罗罗轻轻地甩开了袁飞的手，转身离去，走时留下两个字：“保重！”
罗罗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着窗外。
一群孩子在不远处玩着足球。虽然，他们的技术很是差劲，不时就有人摔倒，可这帮孩子一点也不觉得疼，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奔跑。在这帮男孩旁边，伫立了好几个漂亮的小女孩，她们正在为他们的“英雄”呐喊、加油、兴奋和雀跃。
“小时侯真好，要是可以，我愿永远生活在童年！”罗罗一边看一边想，童年的美好记忆浮了上来，罗罗甜蜜地笑了。
突然，罗罗感觉眼前一片混乱，定睛一看，原来有一个男孩受伤了，瘫倒在地上，疼得四处打着滚。孩子把他围成了一团，却没有人敢上前，只有一个微微显胖的男孩懊悔地蹲在地上，显然他明白错了。
两个小女孩拨开人墙，冲到了男孩面前。男孩依旧在地上打滚，不小心就撞到了其中一个女孩的脚，女孩没站稳，趴到了男孩身上。
男孩立马停止了滚动，咬着牙扶着女孩坐了起来，然后就开始两两相望。
“原来感情就是这样悄悄种下的！”罗罗痛苦地闭上眼，双手拼命地挠着头发，全然不晓一头秀发已凌乱不堪。
“谁能救我？！谁能救我？！谁也救不了我……”她无助地倒在床上。
一个月后，惠德修道院。
“为什么要这样做？”袁飞痛苦地问罗罗。
“不为什么，这本来就是我的归宿。”一身修女服的罗罗淡淡地回答。
“难道就不能有其他的选择？”
“你能让时光倒流吗？”罗罗反问道。
袁飞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骆青呢？”罗罗问。
“在外面，你想见他？”
“不，代我向他问声好，告诉他，有他这样一个弟弟，我很幸福！”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罗罗感觉好疲惫。
“我会告诉他的，”袁飞望着罗罗的眼睛，“你……真的不想……跟我走吗？”
罗罗惨然地一笑，没有说话。
袁飞知道，一切都已无法再挽回了，他与罗罗之间的这道鸿沟，永远也弥合不了了。
“好吧，我会再来看你的。”袁飞哽咽着说。
“你最好不要再来了，见面也只是徒增伤感而已……”罗罗的泪水在眼里打转，她不想让袁飞看见，便把头扭到了一边。
袁飞终于走了，望着他的背影，罗罗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孩子……”老院长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罗罗的身后，她的脸上始终挂着慈祥的笑容。
罗罗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一头扑在了老院长的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