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情况下,巡考是为了防止考生作弊设立,并不能直接参与考评。
九品厨师资格评定即使在翡翠镇这样的小地方也是每个月举办两次,每次请来一位主考坐镇。
七品及以上的评定间隔更长,更为复杂,参与评定的人更多,徇私舞弊的可能性更小,到了五品级别的考核则需要更权威的人。
轩辕灶当初也只被特许评定五品厨师,可想而知,越往上走,考评的难度越是如同登天。
每一位三品厨师的产生都会昭告天下,可以说在江湖中横着走也不为过,自然是所有厨师仰望的目标。
相比之下,因为九品厨师评定仅需要一位主考,造成其中所含水分极大,近些年来在不少地方隐隐约约听闻九品厨师的资格竟然已被当做交易买卖,实在令轩辕灶痛心疾首。
阮鸿宇正是打着这个主意,翡翠镇的巡考与他是老相识,绝不愿意得罪这样一个酒楼的大老板,更遑论其本身就是七品厨师,在得到引路小童的暗示以及阮鸿宇送来的几锭银子后自然明白应该如何去做。
更何况……就他自身而言,也实在不认为这盘雪里红能通过考试。
就算是九品厨师资格评定,也不是谁都能过的。
轻手轻脚走入屏风后的巡考,将手中青瓷圆盘轻轻放在桌上,满面笑容地垂首站到一旁。
屏风后的小桌上放着一碗清水,几双木筷。
在每一次品尝菜式前,主考都会以清水漱口,保证口腔清爽,舌尖不会残余上一道菜的口感。
巡考毕恭毕敬地等在一旁,全然没有对待考生的倨傲,因为这一次主考的身份,不同寻常。
坐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打扮特异的女子,如瀑长发高高束起,戴着男子才会戴的方冠,上挑的凤眼含着英气,全然没有寻常女儿的娇柔。
正是曾经去过独孤求菜酒楼的西门冷雪,她看了看眼前的雪里红,面对几乎不可能出现在考核中的菜式,竟然恍若未觉,连眉梢也不曾抬高或降低半分,如玉的右手拿起一双新的木筷,以最为标准的食客姿态将一块番茄送入口中。
咕嘟。
巡考喉结吞咽,若非阮鸿宇许下重贿,他也不敢算计眼前这个女人,即使他所做的也不过是将一把盐借着袖子的遮掩偷偷洒在盘中。
糖混着盐,再加上番茄原本的酸甜滋味,可想而知这道雪里红多么地挑战味觉,巡考已然做好对方将口中食物吐出甚至掀桌的准备,西门冷雪却只是顿了顿,而后吞了下去,面色也不曾变一变。
这定性也太好了吧,还是应该说不愧是西门家的人呢。
巡考心中泛着嘀咕,那边的乔二筒已然结束考核,磨磨蹭蹭地走到独孤小楼身旁,谄媚地笑着:“掌柜的……”
独孤小楼冷觑一眼,拍了拍乔二筒的肚子:“我厨房的东西都吃哪去了?这么简单的题目怎么就把我们乔大厨难倒了。”
饶是乔二筒脸皮再厚也羞愧地低下了头,尴尬道:“我这不是一时没想起来嘛。”
阮鸿宇在一旁忍不住冷哼:“就算给你再多时辰也未必想的起来吧,你这样的厨子还真是我平生仅见,若是在我的酒楼中,早就被丢出去了。”
独孤小楼却调转枪头看着阮鸿宇,淡淡道:“我们酒楼的事不劳烦阮掌柜操心。”
轩辕灶看着正欲发怒的阮鸿宇,忽然说道:“若是我适才没看错,巡考在乔二筒盘中撒了一把盐。”
阮鸿宇面上渐渐浮现讥诮的笑容,一手掸了掸衣袖,漫不经心道:“不愧是天下第一筷,眼力倒是不错。”
轩辕灶虽然失却味觉,但却是老江湖,又是从最底层爬上来的,拥有寻常人不能比拟的阅历,早在阮鸿宇与引路小童低声交谈时,轩辕灶就注意到了他。
乔二筒做出雪里红后他发现对方的表情虽然稍有吃惊,却也气定神闲,自然猜到内有蹊跷,略微观察就发现巡考做的手脚了。
只是对方动作极快,压根不给他叫破的时间,这种事但凡没抓到现行,都可以来个抵死不认,再加上主考和巡考通常都是认识的,心有偏向当然不会对他们有利。
叹息之下,轩辕灶也只能认了,财大势大果然是能将黑的变成白的。
“小楼,回去准备准备吧。”
轩辕灶没有说准备什么,但在场的人却没有不明白他意思的,就连乔二筒也在慕容冰低声解释后,知道因为自己的疏忽,捅了多大的篓子。
“师弟,愿赌服输嘛,作为男人有什么玩不起的呢?”阮鸿宇冷笑着想要拍上独孤小楼的肩膀。
独孤小楼深深吸一口气,侧身让开对方的手掌。
是啊,愿赌服输,独孤家族的执念已经在自己身上缠绕太久,看似不在意,但其实自己骨子里未尝不想恢复曾经的荣耀。
玄铁菜刀没了,那份执念,也会从此消失吧。
独孤小楼唇畔的苦笑一闪而过,再次抬头,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阮鸿宇,既然如此……”
屏风内却骤然出现一道声音,打断了独孤小楼未完的话语。
“通过!”
众人全都怔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端再次传来话语:“乔二筒,通过。”
乔二筒目光涣散,只觉得一股不知从哪里来的气体顶着脑门,又像是谁狠狠在他脑袋上打了一拳似的,让他整个人都昏昏沉沉,不知身在何处。
“掌、掌柜的……”乔二筒嘴唇哆嗦着,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你是不是做梦呢,你掐我一下吧。”
乔二筒只觉得自己如坠梦中,阮鸿宇却真觉得这特么是再荒谬不过的白日梦,他三两步走到屏风前,几乎是从牙缝中发出声音。
“通过,怎么可能通过?”
别说他在内里做了手脚,事实上就算真的把乔二筒所做原汁原味的雪里红端上去,也未必能通过,他咬牙切齿,连巡考惊愕的眼神都顾不得了。
“阮掌柜,愿赌服输嘛,作为男人有什么玩不起的呢?”独孤小楼笑着将对方适才的话语还了回去,阮鸿宇却顾不得与他多说。
就差一步,距离多年的梦想只差一步,这种从云端落入地府的感觉几乎将阮鸿宇逼疯。
然而当他看清从屏风后缓缓走出的身影后,面色骤然变了,变得满面通红,仿佛全身的血液倒流通通涌到脸上似的……
怎么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