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故乡，生长的地方
直到回到浩倡学院，林栖才知道，原来这次去的几位学院老师，竟也死了一个，而浩倡学院的学生，则死了三个。这真是近年来最严重的事件，还不知其他两所学院的伤亡人数。至于还没有回来的李遂古，则是加入了追捕南黎人的行列，毕竟在大隋境内，在学院老师的眼皮子底下杀了这么多学生，换成谁也是不能忍的。
此时，在始安郡与苍梧郡的交界处，山头上的一座破庙里，那名受伤的南黎女子躺在草堆上，面巾已经拿下，露出一张姣好容颜，只是此刻这张脸上布满痛苦之色，苍白得有如白纸。
她蜷缩在地上，身体似乎承受着极大痛苦，浑身已让冷汗湿透，却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黑衣人从破庙外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闻到强烈药味的女子睁开眼睛，看到黑衣人手里端着的药后，又轻轻闭上。黑衣人一手将她扶起来，将药碗送到她嘴边，女子轻轻撇开。
“阿那珠，听话，把药喝了。”黑衣人的声音很温柔，动作也很温柔。
阿那珠再次慢慢睁开眼睛，虚弱地看着黑衣人，眼神是一片死寂，“哥哥，喝药已经没有用了，你何必再浪费时间。”
那辛摇了摇头，望着怀里妹妹的样子眼神有些悲哀，“阿那珠，你会好起来的。”
阿那珠似被他的眼神触动，将头侧过，沉默良久后，轻轻开口，“喝了这么多年的药，我的身体早就已经不行了，来这里之前，心里便已有打算。哥哥，你走吧，是你一个人的话，还是可以离开大隋的。”
“不，阿那珠，我们既然一起来的，就要一起回去。”
阿那珠望着外面萧瑟的景物，心里觉得安宁极了，“哥哥，我想留在这里，留在大隋。”
那辛身体微震，痛心地望向她，“阿那珠，你，还是忘不了他？”
“是啊，怎么能忘得了呢？”阿那珠的声音轻得有如梦呓，脸上的表情变得不再痛苦，梦幻起来。
那辛的手在抖，他克制着自己的声音，极力镇定地说道：“他不值得，阿那珠，他不值得。他欺骗了你，他娶了别的女人！”
阿那珠有好一会儿没说话，脸上闪过一片痛苦之色，过了片刻，轻声开口，语气却已经很平淡，“他也是没办法，他阿爹阿娘要他这样做，他也是没办法。哥哥，你走吧，杻阳部就剩你了，或许，我们不该来大隋，不该……”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睛慢慢闭上，那辛颤抖着双手，声音里的痛苦再也压制不住，“阿那珠，阿那珠，不要离开我，阿爹阿娘走了，你也要走么？”
“杻阳，我生长的地方，若我一直没离开过那里，多好——”放在身上的手倏然滑落，那辛紧紧地闭上眼，良久之后，泪水自紧闭的眼中流出。
大火腾空而起，热浪席卷着周围的空气，那辛站在燃烧的破庙前，神情已经恢复平静。这场火埋葬了他最后的亲人，从此后，他就只有自己，无家，无族。
“你追了我这么久，无非就是想知道，那批灵兵是经了谁的手，又流往何方。”
那辛望着熊熊大火，忽然开口对着空气说话，他的身后是一片荒凉的野地，只有几片半塌的土墙。随着他话音落下，一个人影从土墙后慢慢走了出来。
“那么，那批灵兵现在何处？”霍渊站在那辛身后，眼神平静地问道。
那辛没有转过身，依然背对着他，闻言讽刺地一笑，“你们大隋人自己制造的武器，却来问我一个亡族之人，不觉可笑吗？”
“那批灵兵，足以灭掉南黎一个中型部族，南黎名义上十八部族，实际有几部你比我更清楚。那些被吞并，被灭掉的部族，有多少起于南黎内乱，全部归咎于大隋，才是真的可笑。”
那辛沉默片刻，慢慢转过身，与霍渊的视线对上，“他们背离离火之神的意志，早晚会得到惩罚。”
霍渊表情冷漠地摇头，“这是你们的事，我不关心，我关心的是那批灵兵是谁卖给你们的，又运到了哪里？”
那辛同样冷漠地看着他，“就算我知道，我又凭什么告诉你，大隋皇帝的走狗。”
霍渊完全不为所动，语调平静地没有一丝起伏，“就算你不说，我照样能查得到，只是时间早晚而已。而如果你说了，我可以当作今天没看到你。”
那辛低头沉思片刻，回头看了看火势渐渐小下去的破庙，他不想有人打扰他妹妹的安眠，在烈火中化为灰烬，这是南黎部族回归离火之神怀抱的唯一方法。
他从怀里取出了一把匕首，丢给霍渊，“你知道的，我们手里也有一些灵兵。”
霍渊皱着眉头将那把匕首翻看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印记，于是抬头仔细听。
那辛看着他继续说道：“只是试验品，我想你手里也缴获了一点，我不知道那批灵兵最终运到哪里，但至少现在已经到了边境。交接的时候我只负责外场护卫，对方离开时我看了一眼，是个戴着面具的高大男人。”说着看了看霍渊，眼神颇为复杂，“你说那批灵兵足以灭掉一个中型部族，或许事实确实如此，但我可以告诉你，买下这批灵兵的，绝非南黎任何一个部族。”
霍渊皱眉，问：“为何？”
那辛冷笑一声，“南黎人对大隋的仇恨，连大隋种出的粮食都不愿吃，又怎么可能让自己变得依赖敌人制造出来的武器，更何况，这些武器对我们来说，未必有多大用处。”
霍渊想起那柄注灵的弓，没有说话。
“所以，不管是卖东西的还是买东西的，都可能是你们大隋人。”那辛总结道，说到这里似乎觉得有些解气，嘴角嘲讽的弧度拉高，“其实不管怎样，最后我都会告诉你的，还有什么比看着自己仇人狗咬狗更开心的事。”说着抛给霍渊一样东西，“这是从那个面具人身上带着的令牌拓下来的，或许能让你找出他是谁。”
霍渊接过在手里展开，白色的绢布上有一个小小图案。
身后的大火已经快要熄灭，那辛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没有再说话，转身快步离开。
霍渊并没有阻止他的离去，他再看了眼绢布上的图案，微微皱起眉。
“大人，就这么让他离开吗？”不知何时霍渊身后出现了四名黑衣人，其中一人望着那辛离去的方向问道。
霍渊收起绢布，脸上冷冷的没有表情，看着那辛离去的方向，淡淡道：“我说过今天当没见过他。”
“可是大人，他是南黎杻阳部的人。”
霍渊淡淡看他一眼，那人立马噤声低下头，霍渊收回目光看向远方，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道：“我们要追查的，从来不是什么南黎人。更何况，我只今天放他一马，能不能活着离开大隋，也要看他自己的本事。”
他手下的人不是很明白，却没再敢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