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不会是你杀的吧?”站在我身旁的人冷不征得说,我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逗你玩呢,看把你吓成这样,”他一脸得意的说。
我忽然发现,他离我很近,几乎将下巴搁在我肩头,于是伸手将他推至一旁,谁也不会喜欢被一个陌生的家伙靠的那么近,况且还是一个人类。
“我没有恶意!真的!”他瞪大眼睛,努力要证实自己嘴里的话真实可信,可惜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我就更不相信他说的话。
于是他不注意,我冲进一条陌生的巷道。
“对了,你在哪儿住,我送你回去吧!大晚上你一个女孩……”那个人类在我身后追我,不停的絮叨,最后终于气喘吁吁的停下。
我又朝前跑了好久,从一条巷道到另一条巷道,再又一条巷道,就像一只惊慌失措的老鼠。
路上的人类逐渐减少,两旁的商店陆续打烊,熄灭了横在门楣上或者立在门框前的黄色或者白色的灯箱。
四周逐渐变的安静,寂寞的路灯,冷白的光线,在漆黑的夜色中划出一道道模糊的光带。
一个全身漆黑的家伙出现在我面前。
我确定在我刚刚朝那里看的时候,他不在那里,但当我喘了一口气,再朝那里看的时候,他就出现在那里了。
他很高,好像一根柱子,杵在那里,背对着我。
在他手中托着一团火焰一般的蓝色,那是一团魂魄。
我还没有来得及从震惊中回过神,他就消失了,那团魂魄出现在我面前。
这对我来说,简直是从天上掉下的馅饼,但魂魄很小,只有不到一半。
是那个死去人类的魂魄,他不仅取走了剩下的魂魄,还顺便结束了他的生命,他是同类!但未免出手过于残忍。
有一个东西从天而降,落在我面前,将我吓了一大跳,是一个醉醺醺的人类,我仰起头朝四下张望,除了静寂的天空和伫立在夜色之中的高高低低屋檐,什么也没有。
但我毫不怀疑,是那个同类,他想帮我,一个刚入妖道的小妖。
手掌下渐渐聚集起一团蓝色,我心里也放松下来,一晚上的奔波终于可以结束,我也终于可以回到那个坟墓前面的小屋里,躺在软软的床铺上,安安心心的睡上一觉。
两道耀眼的光芒毫不留情的打在我面前的醉汉身上,我被吓了一跳,蓝色的魂魄就像云雾一般的散去,无数道光芒重新涌入那人口鼻,回到了那人身体里。
醉汉有些清醒,他睁开一双浑浊的眼睛,胆怯的朝我,朝四周望着。
“喂!110!”在我身后,一个人在打电话,那口吻好像在自己家里一般。
醉汉听了那几个字,忽然惊醒,脸上涌起恐惧,好像被狼追逐的动物,一下子窜入漆黑的夜色之中。
我的猎物,就这么跑掉了,我都没有来得及伸手去拉他。
……
我咬牙启齿的转身,却被两道强光耀花了眼睛,连忙用手挡住眼睛,好半天才终于看清,两道光是出自两只车灯,车灯旁,那个叫邹严的人类,他正将双手插进口袋,靠在车门上,眯起眼睛,望着面前藏在黑夜中的墙壁,不知道在想什么。
难道他是追捕我的那些人中间的一个?
“你去哪儿?”当我准备趁他不注意,也像那个醉鬼一样,冲进黑暗。
他挡住我。
我吓了一跳,悄悄握紧拳头。
他用一种让我很不舒服的眼神望着我,“如果你想脸上留下一道疤……”他说,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我的脸,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竟然有血,那只箭刚刚划破了我脸上的皮肤,在疼。我一直以为是我太紧张,才会有那种奇怪的感觉,没怎么在意。
站在我面前的人类,脸上表情严肃,好像一个修表师父。
他歪着头,眼睛严肃的望我,距离我不到半米,或者更近一些,因为我看到他口鼻里呼出的那些带着魂魄碎片的蓝色气体,在我眼前不停的摇晃,就像有许多只手在不停的招引着旅途中困顿不堪的旅客。
“如果你没有地方可去的话,可以去我那儿!”他将手中的消毒棉棒甩手扔向路旁的垃圾桶,看都没看一眼。
因为他的眼睛望着我的脸,不知道我脸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会引起他的注意。
……
他住的地方,就在附近一个公寓,距离那条巷子不到三百米。
“我都带你回家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他走进门,一边弯腰脱鞋,一边问我。
我将那个对别人一直说起的名字告诉他。
白色的墙壁,灰色的地板,黑色的家具,没有阿雅的房间那种被色彩充满的喧嚣,显得十分安静。
走廊尽头的墙壁上,挂了一副油画,一个头戴花冠的希腊女神,站在秋日金黄的树林之中,被群鸟簇拥,脚下却不知道为什么燃起熊熊烈火。
“你也喜欢这幅画啊,这是我爸的一个朋友送我的,是某某的画,”他说出一个人类画家的名字。
女神的眼睛里没有痛苦,没有喜悦,也没有期望,只有一种面对眼前世界的茫然。
“我喜欢她的眼睛,”他望着我,“就像你的眼睛一样,虚无缥缈。”
从他嘴唇快速涌出的那些气体,跳跃出更多蔚蓝的光芒,涌过来,几乎落在我唇边,却又立刻返回,转到它刚刚离去的地方。
……
我的嘴唇触到他的嘴唇,无数道浅蓝色的光芒从他双眼和鼻孔中涌出。
取了他的魂魄,就可以不用去妖川。
“如果你想脸上留下一道疤……”
他的后背撞在对面的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那声音让我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哆嗦。
因为我没有料道一个人类的身体会这样脆弱,只是用力一推,就会象鸟一样飞出去。
“你干什么?”他扶着墙壁挣扎着爬起,用一只手按着后背,好像被伤到,走起路也变一瘸一拐。
我扭过头尽量不去看他,看着他周围散出的那些魂魄的碎片,我会忍不住想要冲上去,拿走那些的魂魄。
他为什么要说,“如果你想脸上留下一道疤痕?”又为什么要把几只消毒棉棒随身塞进口袋。
“你要钱?是吗?”他又站在我面前了,一只手撑着墙壁,一边低头望我,脸上是恍然大悟的表情,背却不像刚刚那样弯着,好像不疼了。
那些蓝色的光芒又涌来,我连忙低头,不去看他,如果再找不到拿走他魂魄的理由,我可能一直都不敢去看他。
他的手伸进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只钱包,另一只手就从钱包里拿了一沓人类的钱币,接着那只手张开,钱币从他的手中散出,纷纷扬扬的落在灰色的地板上。
“看见了,”他说,变戏法似得,说话声音大了许多,我想起那两只买朱草的妖怪。
好像他要我成为他手中的朱草。
而他也是那样做的,就像那两只妖怪一样。
我在他用双手拢成的牢笼里,竟然动弹不得,他的力气忽然变大了。
他将脑袋歪着,如果不是我用尽全身力气躲闪,他的嘴唇应该会触到我。
……
我是妖,他是人,妖会被人逼迫,想想都觉得郁闷。
“再这样,我真的要拿走你的魂魄!”但我终于找到了能够拿走他魂魄的理由。
“好啊,来嘛!”他的脸向我凑来,好像一个无赖,嬉皮笑脸。
我从他的胳膊下抽出一只手,抬起,对准他的脸,再不想有怜悯之心,妖对人有怜悯之心,本来就是错的。
好半天,都没有蓝色的光芒在我掌下汇聚。
那些本该从他眼睛和口鼻里涌出的蓝色光芒,忽然不见了!
他的脸比刚刚干净,没有蓝色的光芒,在他面前一闪一闪的飘过。
不是他的力气变大了,而是我的妖力消失了,莫名奇妙的消失了。
那声尖叫冲上天花板,是从我喉咙里发出的。
一只妖如果失去妖力,就像一个人类失去双手一般可怕。
那个人类被我吓了一跳,从我面前跳开,一脸吃惊的望着我。
是应该哭,还是应该歇斯底里,好像都没有用了,我的妖力……我望着自己的双手,大脑一片空白。
虽然不算太强,但起码那些妖力,还能证明我是一只妖。
没有一点头绪,要去哪儿找?我都不知道;怎么丢失的,我也不知道;可能还没有妖怪,会丢失自己与生俱来的能力。
“不要去做那个了,好好一个姑娘,干嘛糟蹋自己,不如,我给你找份工作吧!”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和我一样靠在墙壁上,他的两只手指在扯着我裙子一侧的肩袖,为了将那只肩袖拉回肩头,只是肩袖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掉下去呢?
我用了自己最凶狠的目光瞪着他,他心怀鬼胎的侧过头,躲开我的眼睛。
“是你要跟我回家的,孤男寡女难免……”
是在他面前丢失妖力的,这样一个轻薄之徒,我要杀了他。
……
一串清脆的铃声,这时从窗外传来,似乎有摧枯拉朽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