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雅已经在一个挂着蛛网招牌的店铺前停住脚步,那就是那只缺德蜘蛛——蛛八蜘的店铺。
店铺里,金黄的灯火下,蛛八蜘从柜台后面的一只巨大的蛛网上抬起自己的人类头颅望着我们,手脚却还在一刻不闲的将嘴里吐出的线不停的扯起,挂在编织一半的捕魂网上。
店铺的天花板上,琳琅满目的挂着一排排颜色不同,形状各异的网,就像从屋顶垂下的一层层帐幕,十分壮观。
阿雅将那两只捕魂网重重的扔在柜台上。
“老板!你的捕魂网不好用,什么也捕不到!”
蛛八蜘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伸长脖子望着那两张网,然后他从网上抬起脑袋。
从头顶白色的有框眼镜后面投来的目光,因为穿过那两片玻璃,于是带上了一种寻根究底的意味。
“怎么可能?谁不知道我是整个妖界最诚实守信、童叟无欺的妖商,不要坏了我的名声!”蛛八蜘说,挥了挥爪子,表示自己的不满,“我的捕魂网从来都结实耐用,价廉物美,这么好的法宝,可遇而不可求!你却说它不好?”
“那为什么我一个魂魄也抓不到?”阿雅叉着腰,朝他喊道。
蛛八蜘沉默,头顶那八只小眼睛都象弹珠一般骨碌碌的乱转。
“除非,”他只说了两个字,就神神秘秘的停住,我们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于是都侧着耳朵去听,“是你自己法力不够!魂魄聚在哪儿,魂魄没有聚在哪儿,你分的清吗?”
阿雅瞪大了眼睛,忽然说不出话。
“就跟打渔一样,总得找个鱼多的地方吧?要不怎么当渔人呢?”
鱼多的地方?
在一个僻静广场上,种着的一棵树旁,好像是有点儿,人类应该很少让自己的魂魄在做梦的时候去那儿吧?
看到被自己说中,那妖怪哈哈大笑,然后开始冷嘲热讽,“修行不到一百年的妖怪,还学人家捕魂,你就是萧峰的徒弟,可也不是萧峰!”
萧峰这个名字一经提到,阿雅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摄魂的脸色本来就苍白,而她的脸色可以说是死白死白,真的要去形容,那也只有葬礼上祭奠用的那种白花的颜色才能与她的脸色相近。
阿雅垂头丧气的走出那家店铺,我跟在她身后。捕魂网忘在了那里,本来应该拿着的,但看她的脸色,我觉我要拿了,她会撕了我。
一个满身疙瘩的噬魂怪站在门口,挡住我们的去路,他的脸好像蟾蜍的后背,眼睛、鼻子和嘴巴,都像是随便在那个蟾蜍后背上选了几个毒腺,随便开的孔。
他的毒腺里藏着的红色眼珠此时恶狠狠的瞪着我们。
“魂魄!”最下面的那只毒腺一张一合,吐出两个字,阴森森的带着一种让人脊背发冷的鬼风。
“没有!”阿雅小声说,低着头,趁他不注意,拉我飞跑至街道对面。
那只噬魂怪并没有追来,应该是感觉到我们身上没有他们要的东西。
路旁一家店子的门口,一只紫色的水晶洞竖在那里。
洞里,不时的浮起一些字:
收购人类魂魄,一百妖钱一个。
阿雅脸上露出几分不甘,如果我们今天抓到几个魂魄,到这里来换,手里也该有几百妖钱了。
“五十个妖钱!”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回过头,看到刚刚那个绿脸的家伙,他举着那根绿色的草,在我面前摇晃,引诱着我。
“看得出来小妖精跟它有缘,”那个绿脸的家伙得意的说,“跳楼泣血,半价出卖,如何?”
可我一分钱也没有,只能收回那只梦游一般伸出去的手。
阿雅那里估计也没有,如果她有,她会拿出来,她虽然时常为生计发愁,但不吝啬。
“不过就是根……”我说,阿雅却叹了口气,整个人都变得沮丧。我不敢继续说下去,她平日歇斯底里准备发火的时候,都是这样的表情。
不过还好,虽然失魂落魄,垂头丧气,但她没有立刻发火。
我提心吊胆的跟在她后面。
她忽然转身,却已经满面怒容,还是发火了。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硬着头皮站在那里。
“我又没什么本事,也挣不到钱,你干嘛还要跟着我,走开,走开了!我不要做你师父了,我不要做你师父了,我不要做任何人师父!”
做她的徒弟,最恐怖的就是要忍受她时不时忽然就变的无法控制的怒火。
她在捡起石头扔我,我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窜至墙角,将后背靠在墙壁上,让她看不见我,看不见她就不会对我发火了。
她骂了一会儿,扔了一会儿石头,找不到我,就摇摇晃晃的往前走了。
我赶忙远远跟在她后面,小心谨慎的观察着,地方她回过身,在扔一块石头给我。
不跟着她还能去哪儿,每一个摄魂都会有一个师父,而她恰好就做了我的师父。摄魂的这种师徒关系,就像人类父母与子女之间的关系,并且更加亲近,徒弟会跟随师父很长时间,长过一个人类的一生,几十年,甚至几百年。
再说,她除了脾气大,也没有其他的缺点,虽然有些懒,虽然有些目中无人。
但她会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只因为我想去吃一顿六百年来都没有吃过的烤鸭。
她也会把自己手腕上的镯子卖掉,为了给我买一条穿在身上能够合身的裙子,虽然裙子照着她的审美,颜色鲜艳,下摆不长,但我已经知足。
变成摄魂,还能够被关心、照顾,已经是一件难得的事情。
我们走出那面照壁,从烤肉的烟火中穿出,又转过几条僻静街道,重新回到人类世界的繁华之中。
冷风从转角一条窄巷里吹来,毫不客气的钻进我的脖颈,让后背变的冷飕飕的。
那种空空无物的感觉,还有随之而来的寒冷,让我越来越烦躁,本来头发很长的人却无奈剪了短发,因为原本的长发经过六百年,脏的洗都洗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