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潘姑娘名叫潘如凤。十九年前,扬州城西有一户人家,男主叫潘广盛,平常做些走街串巷的修补生意,有一妻潘氏,也是做些帮别人缝缝补补的细活养家。这夫妻俩做的是小本经营,日子过得清苦,怎奈夫妻二人年近四十,膝下竟无所出。夫妻二人做梦也想要个孩子。某日,潘广盛外出归来,到家门口的时候,忽的看见家门口竟放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女婴,这女婴尚在襁褓之中,脸红扑扑粉嫩嫩的,煞是可爱。
这潘广盛已是年近四十,却无子嗣,见了这女婴,竟不由得满心欢喜,心想应该是个弃婴,便把她抱了进屋,这女婴啼哭不止,潘广盛便不住哄她,又弄了些吃的予她,这女婴果然不再哭,破涕为笑。那潘广盛见这女婴笑得天真无邪,心下竟是大为感动,又想到自己无子无嗣,此女或是老天爷送予自己,便暗下决心,要把她当作亲生女儿一般抚养成人。却说这潘氏回来,潘广盛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其妻,那潘氏心想自己无所出,天上又掉下来一个女儿,也就答应了。潘广盛便给这女婴起了一个名字,叫潘如凤。
头几年日子倒是和和美美,只是过得几年,这女娃渐渐长大,那潘氏便有些不耐烦起来。这潘家本来日子清苦,现下又多了一张口,生活更是拮据。这女儿毕竟不是自己亲生,何苦便要委屈了自己?有几次那潘氏提出要将这女娃送人,潘广盛却是说什么也不肯,更是说什么要是想把这女娃送人,除非他死。这潘广盛对潘如凤疼爱有加,更甚潘氏,真是比亲生女儿还亲。有什么好吃的,便是首先想到这女娃,有时逢年过节,潘广盛便拿出积蓄给这女娃添置一件新衣裳,冷落了潘氏。虽然潘广盛也不曾亏待潘氏,但潘氏总觉得有这女娃在,自己仿佛倒是成了这个家多余的人。
这潘家的日子便是这样一天天在清贫中过去。三年前,潘广盛得了重病,几个月后便一命呜呼,剩下这潘氏和潘如凤,同在一个屋檐下。那潘氏早看潘如凤不顺眼,巴不得她早点嫁出去,好耳根清静。却说这长大后的潘如凤,出落得玉立婷婷,竟是十分标致,扬州不少有钱人家的公子都想娶她为妻为妾,上门说亲的人更是踏破了门槛,带来的彩礼也是一个比一个多。那潘氏见这潘如凤瞬间竟变成了一颗摇钱树,昔日的付出总算是有了回报,便整日围着潘如凤笑眯眯的合不拢嘴。倘若潘如凤拒绝说亲,那潘氏便又拉下一副嘴脸,不给她好脸色。潘如凤对她这副模样极是厌恶,禁不住她软硬兼施,亦巴不得早点离开她,便随口应下了一门亲事,一个月后嫁给城东一个有钱人家的纨绔子弟为妾。不想正逢展清来了扬州,扬州知府薛归忙着为展清选美,是以闹了方才的这一出。
单天赐听她说完,不想这位如花似玉的姑娘竟有如此遭遇,又是同情,又是怜爱,道:“潘姑娘,那你可曾知晓你的亲生父母是谁?”潘如凤道:“我不满周岁,便离开了我的亲生父母,又如何会有印象?”说道这里,潘如凤似乎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物,却是半块方帕,潘如凤端详着这方帕,说道:“这是我养父母在捡到我时,就在我身上找到这半块手帕。”单天赐接过那半块方帕,但见上面绣着一幅画,画上是一条河流,河流上有一座石桥,河边上杨柳垂条,远处空中大雁南飞,似是江南景致。只是方帕只有半块,是以这幅画也是残缺不全,不知另一半在何处,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潘如凤道:“这半块方帕便是我亲生父母给我,日后留做相认凭证之物。只可惜我被养父母收养时,不过才周岁,虽有锦帕在身,但天下之大,如何才能寻得我亲生父母?”想到昔日疼爱自己的养父去世,又不知自己亲生父母在哪里,天地虽大,人海茫茫,不由得又伤心地哭起来。单天赐轻言安慰几句,过得一阵,潘如凤哭声渐轻,心想自从养父去世,三年来备受养母潘氏冷眼相待,如今单天赐不但救了自己,还对自己十分关心,心下大为感动,心想与其再留在家里受养母潘氏冷落,或是嫁给一个纨绔子弟,日后定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倒不如跟单天赐浪迹天涯的好。想到这里,她便又恳求单天赐收留自己。
单天赐看着潘如凤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自己,心下大为怜惜,说道:“潘姑娘,可怜你好好一个善良姑娘,竟遭受这般对待,老天真是对你不公。只是在下居无定所,四海为家到处漂泊,你若跟了在下只怕委屈了你。况且你又是女儿之身,恐怕多有不便。”潘如凤道:“凤儿不怕,今日若不是大侠相救,凤儿清白已遭人玷污。如今再回去,我那养母也难容我,一个月后也是要嫁给城东张员外的儿子,凤儿不嫁。凤儿愿跟随大侠,大侠去哪里,凤儿便跟去哪里。”单天赐见他一介女流,说这话时却是斩钉截铁,知她心意甚坚,便道:“既如此,也好。我便收了你罢。”潘如凤闻言大为感动,连声说道:“多谢大侠!”她激动之极,语音竟是有些发颤。
单天赐道:“只是你是女儿之身,若是随我而行,多有不便。你若肯拜我为师,你我以师徒名义结伴而行方可。潘姑娘,你可愿意拜我为师?”潘如凤喜道:“愿意愿意。大侠武功高强,凤儿早就钦佩之至,若大侠能教凤儿武功,那真是凤儿的福分。”单天赐见她语气诚恳,心想自己一身武功,如今收了徒弟,也算是有了传人。潘如凤又道:“大侠,凤儿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单天赐道:“什么要求?”潘如凤道:“希望大侠以后叫我凤儿就好啦!不要再叫我什么潘姑娘。”单天赐看着她善良单纯模样,哈哈大笑,当即叫潘如凤行了拜师之礼。潘如凤嘻嘻一笑,心里高兴之极,左一个“师父”右一个“师父”叫个不停。
单天赐温言道:“你既拜了师,我便把本门之事告诉你,日后别人问了你,你可别一问三不知。”潘如凤嘻嘻应了声是。单天赐道:“我们这个门派名叫‘七宝拳门’,我的名字叫单天赐,江湖人称‘铁拳神臂’,兵器乃是一对重锤,我的师父叫穆剑白。”潘如凤道:“师父,我们这个门派为什么叫‘七宝拳门’,却不叫‘六宝拳门’、‘八宝拳门’?”
单天赐一怔,想不到这个姑娘会问出这样古怪的问题,笑道:“七宝乃是取天上三宝:日、月、星,人身三宝:精、气、神,以及侠义二字。习武者,首先也学会做人,要以侠义为先,否则纵然有一身武功,不能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习武又有何用?凡我门人,不得做出违背武林正义之事,你须谨记。”潘如凤连连点头,道:“凤儿记住啦。”又问道:“师父,你打算下一步去哪里?”单天赐道:“我要去一趟京师,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你明天便随我一起去,到时候我会将你安顿好,待我办完事情再来找你。来日方长,日后我再慢慢教你功夫罢。”潘如凤笑道:“好,师父去哪里,凤儿便跟师父去哪里。”
单天赐道:“现下时辰不早,你先回家罢。也好收拾了行李,明早随我一同前去。”潘如凤忽然神色黯然,道:“我那养母一心要把我嫁给那张员外的儿子,她定不会让我跟你走。”单天赐道:“既如此,明天一早我去找你罢。只怕到时由不得她。”潘如凤破涕为笑,说道:“一言为定!”
此时已是戌亥之交,为时不早,潘如凤便离了客栈回家去了。第二天一早,潘如凤早已收拾好包裹行李,等着单天赐。单天赐问清了路,果然来接潘如凤。那潘氏乃是一个五十余岁的妇人,好端端的,怎会便让潘如凤这颗摇钱树便跑了?只是见那单天赐英气逼人,一副江湖侠客打扮,心知惹他不起。潘氏本没见过什么世面,被单天赐喝了几句,哪里还敢不从?潘如凤大喜,便背了包裹便走。她又去了潘广盛墓前拜祭,想到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心中万般不舍,在潘广盛墓前挥泪而别。
师徒二人向北走去,不多时便出了扬州地界。过了数日,便进了山东,又过了数日,已到达直隶境内。潘如凤本是寻常人家女儿,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这一出来,心中不免有些不安,好在单天赐陪在她身边,潘如凤便觉心里踏实了许多。在她眼里,出了这扬州地界,单天赐便是她的一片天。潘如凤一路陪着单天赐有说有笑,这单天赐本来一个人浪迹江湖惯了,如今多了这么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徒弟,莺声燕语,整日在面前说个不停,倒也畅怀不少。这一路上,潘如凤也是对单天赐照顾有加,单天赐一代豪侠,不免也体会到了少女的温柔旖旎。二人虽是师徒名分,却似多了一份胜似师徒的的亲情。
却说这日,二人已经到了京师。京师是大明朝国都所在,处处但见亭台楼阁,雕栏画栋,富丽堂皇,何等气派,又商贾云集,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奇珍异货,潘如凤哪里见过这等世面?只看得眼花缭乱,她东逛西逛,左顾右盼,只觉尽是稀奇。单天赐见这女徒弟天真活泼,不由笑道:“凤儿,不要看花了眼才好。”此时已是傍晚十分,师徒二人进了一间客栈,点了几样上等的小菜和两斤白酒。
不多时,早有店小二将酒菜端上来,师徒二人边吃边聊。潘如凤没有来过京城,在她眼里,京城的一切都是最好的,于是边吃边大赞好吃。单天赐看着她单纯的模样,不由微微一笑,道:“凤儿,师父这几日有要事要办,你这段时间便住在这里,白天去四处逛逛,好好游览这京城风光。师父办好了事,自会来接你。”其实这大半个月以来,单天赐和潘如凤虽是形影不离,但始终没有将自己来京城的目的告诉潘如凤。
潘如凤瞪着大眼睛不解问道:“师父,你有什么事要办?凤儿不能跟着你么?”单天赐不想她参合进来,便道:“此事复杂,师父以后再跟你说,只是这件事你还是不要参合的好。”他心想此事或涉及京中的高手,局势复杂,潘如凤一个小姑娘,又不会武功,如若参合进来到时候不但帮不上忙,反而要照顾她。潘如凤“哦”了一声,嘻嘻笑道:“凤儿听师父的话,师父说怎么就是怎么。”单天赐见她乖巧伶俐的模样,心中大为怜惜,温言道:“凤儿,你多吃点。”潘如凤见他关心自己,心下一暖,笑道:“师父,你也多吃点,这京城的菜可好吃啦。”
二人吃过晚饭,便要了两间客房,潘如凤睡在单天赐隔间,二人一路赶到京城,均已疲惫,是以早早便躺倒床上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