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回忆的镜头拉到青春的第一个倒数计时板上,毋庸置疑那便是高考。这就好像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宿命,无论你是谁,都不可免俗的为了同一目标努力,不管痛苦也好,辛酸也罢,时间从不停息。青春的脚步也随波逐流,慢慢地被岁月一口口吞噬,最后刻画在脸上,变成一道道皱纹,提醒着我们最好的年华终将逝去。
哥哥的婚礼排场并不大,这是哥哥一贯的低调作风,但是婚礼现场气氛很好,所有亲朋的祝福都给了这对新人。看着哥哥激动的流下眼泪,我也跟着酸了鼻子。我突然想起我们小时候,一起嬉戏玩耍的日子,可转眼间,我们都长大了,告别了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建立起自己的家庭,开始背负作为大人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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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院的这一天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先是两家因为我吵架并且动了手,邱哲无意中看见典雅父亲行驶证上的车牌后,突然记起那天的肇事车。然后典雅的父亲被警察带走,再然后我父亲回来告诉我,典雅的父亲真的就是邱哲他家事故的肇事者,父亲还告诉我,当典雅的父亲亲口承认自己是事故肇事者的时候,邱哲好像疯了一样撕扯典雅的父亲,我可以想象出那个场景,邱哲的恨在心里已经积聚了太久了,他的爆发绝不是偶然。
我从出院到现在,还没见到母亲和邱哲,我觉得这样更好,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邱哲。而带着伤去学校的我也毫无精神,典雅的座位空空,我的心也空空的。
中午放学的时候,我回到家里,看到母亲疲惫地躺在沙发上,我走到母亲面前问她:
“邱哲怎么样了?”
“邱哲现在情绪不是很好,让他自己在卧室里待会吧,你的伤好点儿了吗?”
“我没事……那个……典雅他爸怎么样了?”我用了好大的勇气才问出这句话。
“你还有时间关心那个杀人犯?”我母亲激动的说。
“不是……我……”我结结巴巴的不知怎么接话。
“你还惦记那姓典的闺女儿呀?我告诉你想都别想,别说你现在不能,就是以后也不行,那是咱家的仇人,以后你都不准和他家人有什么来往……”母亲的话说的很重,我的情绪也激动起来,我对母亲说:
“犯错的是典雅的爸爸,也不是典雅,典雅哪里错了?”
“你还替她说话,你想想邱哲,邱哲一家人怎么死的你都忘了?你要他天天面对仇人的孩子吗?”母亲站起来,指着我大声吼道。这时邱哲卧室的门突然打开了,我和母亲看见邱哲后都不再说话,母亲坐到沙发上生闷气,而我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
高考还有半个多月,在所有考生都准备最后冲刺和选择报考学校的时候,我们一家却因这场意外拖延了时间,所以我和邱哲的准备略显仓促,母亲一面忙着向法院递交邱哲家的事故材料,一面帮着我和邱哲办理必要的身份证件,而邱哲的身份证办起来还真是挺麻烦的,还好母亲的办事效率一直很高,再棘手的问题也难不倒她。
但是针对我和邱哲对未来大学的选择,我们一家五口分歧很大。大哥建议我留在省内,可我的目标是几个月前和典雅商量好的,我们想考到省外的一所大学。而邱哲四次摸底考试的成绩都在650分以上,大哥认为考上清华还是不成问题的,所以建议邱哲去北京。但是邱哲却想留在省内读医。母亲比较支持大哥的想法,父亲比较支持我的决定,但是邱哲的想法却是除我之外无一人赞同的,连邱哲的班主任都觉得他这样选择太可惜了。可只有我知道,邱哲选择留在省内学医的原因,第一,他不喜欢坐车,所以不能离家太远;第二,他想做医生,这是他家出事后,他最坚持的理想。
后来报考的结果是这样的,邱哲报了省内很出名的医科大学,如果录取则本硕连读一共七年。而我也按自己的想法报了省外的那所大学,二三志愿只是随便的填了两个省内的大学做候补。
典雅从她家出事之后就一直没来上学,很多人都问我她的去向,我都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在报考的当天我看到了好久不见的典雅,那天她穿了一件长裙,头发披在肩上,紫色的发卡恰到好处的箍住头顶的碎发。她有些憔悴,很明显要比之前瘦了很多,我看到她之后,快步走到她的面前:
“你还好吧?”
“你觉得会好吗?”典雅看到我之后,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她很难过的对我说出这几个字,声音中有一丝丝的怨恨。
“对不起,我真的没有想到会这样。”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我只知道这一刻,我不敢看她。典雅不再说话,草草地交了她的报考志愿表,就离开了教室。这是我们在这个学校里呆的最后一天,我们交上志愿表,一起到操场上照了毕业照片,在照片里典雅和我分站在第一排和最后一排,我们都把面无表情的影像留在这高中的最后一张照片上。
照完毕业照片之后,我看到典雅将要离去的背影,我长吁了一口气,然后快步赶到典雅面前。
“你等等……”我截住了已经走到校门口的典雅。
“你还有什么事儿吗?”典雅的声音很冷漠。
“我有话对你说。”
“说吧。”
“我们可不可以换个地方?”
“好。”
我领着典雅又来到那个废弃的工厂,但是此刻我觉得这里不再是我们幸福的约会地点,而是无数伤心回忆聚集的地方,我看着典雅,很久才问了一句:
“你爸爸现在怎么样了?”
“下个月末开庭,肇事逃逸,会被判刑。你大可不必问我,你爸妈和邱哲应该很清楚吧。”典雅的话好像带着刺一样,说的我很难受。
“我只是想关心你一下,你没必要跟我这样,是你爸肇事伤人在先。”
“然后呢,你想告诉我,我爸是杀人犯,我是杀人犯的孩子。”典雅对着我大声说道。
“你别这样好吗?这不是你的错。”我看着抓狂的典雅说道。
“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爸爸不会被发现,不会坐牢,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典雅的声音颤抖起来,她哭了。
“我说了不是你的错,你爸做错事就应该要承担后果,你怎么不想想邱哲,他又失去了多少?”我也激动起来,说话的分贝大的惊人。典雅流着眼泪看着我。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不相信我爸爸是这样的人,我不想他坐牢。”典雅坐在地上,开始撕心裂肺的哭泣,我站在她身边,不知怎样才好。
“典雅,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我慢慢地蹲在地上,试图把她搂在怀里,但是我刚凑近她的身体,她就把我推开。
“李默,你走开,我不想见到你,我没有办法面对你。”
“典雅,我不走,我会陪着你的,你忘了吗?我们不是还要一起上大学吗?我报了我们最想去的城市,我们好好地行吗?”我的眼泪慢慢地流了下来,典雅看着我,突然平静了,认识典雅这么久了,这是我第一次在她面前掉泪。
“李默,我们分手吧。”典雅的话好像一把千金的铁锤,狠狠地撞击着我的心脏,我麻木的忘了什么是疼,这也是我意料之中的结果,所以除了痛感,还有解脱。我呆呆地看着她,然后任由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过了好久我才说出那个字:
“好!”典雅听到这个字之后,又再次哭出了声,但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去哄她。我站起来,背对着典雅,闭上了眼睛。
时间在我们的沉默中慢慢流走,我对典雅说,我要送她回家,她点点头,随我离开了工厂。路上,我们不再像从前一样并肩前行,她走在前头,我跟在后面,第一次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那么遥远,远到我看不见她的面容,她也感觉不到我的存在。
在典雅家楼下分别的那一刻,典雅没有跟我道别,头也不回地走上楼。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大声的在楼下喊着:
“大美女,你要好好的。”典雅从二楼的缓台上看着我,她捂着嘴巴,颤抖着身体。而我却在此时转身离开。
和典雅分手的这段时间,我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高考的前一天,母亲为我和邱哲做了一桌的饭菜,可是我却一口也吃不下,母亲担心我的身体,她多少也知道我这样茶饭不思的原因,她试图劝我,却不得其法,最后总要落个不欢而散。
晚上,我一个人躺在卧室床上发呆,此时邱哲走进来对我说:
“二哥,睡了吗?”
“还没!”从典雅的父亲被警察带走那天开始,我和邱哲的沟通就几乎变成了零,我们都不愿面对彼此,我初恋女友的父亲,是撞死我父母养子家人的凶手,我和女友分了手,我家和典家结了仇。我的简单世界突然复杂到我理不清头绪,我本不想再提这让我头痛的事情,但是只要看到邱哲,我就没有办法忘记,所以现在我努力回避他,也不愿面对自己。
“明天就高考了,你这几天不在状态。”邱哲对我说。
“我没事儿,你先回去睡吧。”我敷衍了一句。
“二哥,我知道你心里有事儿,有什么话说出来就好了。”
“我没什么可说的,你快回去睡吧。”我依然不想和邱哲搭话。
“你和典雅……”
“别跟我提她,我现在不想提。”不知为何,我听到典雅的名字,人就变得敏感了。
“我知道,但是你现在不吃不睡,徐姨很担心。”邱哲说。
“那你要我怎么样?就像什么都没发生,对不起我做不到。”我又开始无端的激动起来,邱哲倒是很沉得住气,继续平静地说着他的想法。
“我知道是因为她爸爸,典雅和你掰了,我觉得很对不起你,这件事本来跟你没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我和典雅在一起两个月,我们说好的要一起上大学,我很喜欢她你知道吗?现在什么都不可能了,什么都没有了,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我很难过的说出这些话,语气好像在埋怨谁,但是我究竟能埋怨谁呢?
“你很怨我是吧?”
“没有,我怨不着你,我只能怨我自己,为什么命不好,是你的兄弟,还得因为你放弃我喜欢的人。”邱哲听完我的话,低下头,不再说话。我知道自己没有理由怨邱哲,因为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就是邱哲,他因为典雅的父亲失去了最亲近的家人,而我不仅不能替他分担伤痛,还在这个时候把我的痛苦加注在他身上,但是我不想道歉,因为我也压抑了很久,我的痛苦谁来分担?
“二哥,你休息吧,我走了。”本来以为邱哲会开口说我自私,但是他没有,他把一切都承担下来,那一刻,我才清醒了一点,我在心里骂自己,我怎么可以这样自私,这样伤害邱哲。
炎热的7月,本来应以慵懒的状态迎接,可是偏偏在这最热的时节,我们高考。很多家长从孩子进入考场开始,就守在考场外面,那个时候我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重要。两天的考试很快就结束了,有人欢喜,有人失落,但是与我而言都已不再重要,我不关心我的成绩,甚至不理会父母的追问,我觉得我需要的是一场旅行,可以让我被禁锢了很久的灵魂得到自由,哪怕这自由只是短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