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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海上陷阱

第二日清晨,周万锋带领几名老弟子早早准备妥当,找来几只较大的渔船渡海。周万锋对众人说道,“各位师兄弟,这里距离神佛岛约有九百公里,海上风大,恐飞行不易,海上又少有临时栖所,不如行船,我找来五艘渔船,这地方大船不太好找,大家就委屈一下,挤一挤吧。”

八大门的这些弟子深知都是出来办事的,经历的艰辛苦难多了,无人在乎船大船小,唯有几个新入门弟子看那船又旧又破,嘟囔几句有了怨言,那地木门的冯道才听了,教诲道,“这次出门,在神佛岛等待着咱们的,都不知是生是死,大家就不要在这船的事情上吹毛求疵了,都上船吧。”那几个弟子听了,便不作声,乖乖跟着上了船。

祺天、左池相、倪大仙、凉玉晴和赵瀛尘几人,与其他十几名弟子,跟随冯道才上了同一条船。

五艘船起航,向东行驶,离海岸越来越远。周万锋等众人此时身处的是东海海域,海面风浪大,海兽出没多,极是凶险。五艘渔船晃晃悠悠,在海面上不停摇摆,有些不熟悉水性的弟子,此时是面色苍白,身体不适,更有甚者连连作呕欲吐。

祺天与左池相从小住在沐金角的沙白河边,熟识水性,自然不怕,在船上观望海景,很是惬意。倪大仙却从来没见过海,站在海边时,就被那波澜壮阔的美景吸引,连连赞叹,“这是水做的沙漠啊!太美了!”两眼放光,兴奋不已。祺天唯恐他到了海上会晕船难受,提前备好生姜和浓茶。谁知倪大仙漂在海上,如同鱼儿潜水,鸟翔高空,那兴奋劲儿,与下了八大山的一路狂奔丝毫不差,整个人都处在极度的激动状态,一会儿吼道,“祺天大哥!快看!海底有大鱼!”一会儿拍着左池相肩膀喊着,“兄弟快看!前面又出现一个岛屿!”欣喜若狂,情难自禁,惹得同船众人无数鄙视目光。倪大仙不理众人目光,继续远目搜寻好景致,俯瞰海底万千,与祺天等分享所见。其余众人哪里知晓倪大仙千里双目,只道这沙姚族的狂人胡言乱语罢了。

蓝睛族所处海岛便在这东海深处,凉玉晴从小与水为友,与鱼为伍,最了解这海中故事,她听了倪大仙“胡言乱语”几句,便深感惊诧,因为倪大仙所描述的海中情景,那名称虽不太对,但大体却是不错的。此时已航行有段距离,海底深度超过几千米,海水黑暗,哪里看得见那些鲨鱼海兽?凉玉晴悄声问祺天道,“哎!祺天,你那个好兄弟难道看得见海底么?”

祺天微笑回应,“大仙视力极好,远超世人,虽然海底未必能看的清,但这远处海岛、深海鱼兽,他都看得见的。”

凉玉晴听了,吐了吐舌头道,“真看不出来,这大个子还有这般本事。”

凉玉晴回头要跟赵瀛尘说话,一看赵瀛尘面色苍白,头晕目眩的样子,便知道她也晕船了,忙拿出备着的浓茶给她喝下。赵瀛尘吃下姜片,喝了浓凉茶,仍然浑浑噩噩,胃里翻江倒海,头痛欲裂,赵瀛尘强撑着恶心,温柔的声音轻声道,“玉晴妹妹,多谢了,你别忙了,我没事。”说完,又要作呕。

左池相在旁见了,从衣服里怀拿出一个墨绿色的锦香袋,左池相白皙的脸上有点红晕,将锦香袋丢到赵瀛尘身边,道,“这是我妹妹做的香袋,虽然样子丑些,但里面有几十种世间罕见的奇花研磨而成的花粉,闻一闻能提神醒脑,比那草药还要管用。我平日里修习累了,便闻一闻它,立马精神些,要不你也试一试。”

赵瀛尘脸上羞红,纤纤玉手去拿那香袋,见其做工虽然幼稚粗糙,那香袋的布料顺滑柔亮,平整光洁,却是极好的,在锦香袋的底端,还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左”字。赵瀛尘轻轻拿起锦香袋,凑到精致的脸上,浅浅的嗅了一下,一股说不上来的优雅沁香钻入鼻息,直冲脑海,继而又顺着呼吸,沁入心脾,不消一会儿功夫,整个人立马神清气爽,头脑清新。赵瀛尘半身盈盈坐起,向左池相处微微前倾,低声说道,“多谢,我觉得好多了。”玉臂抬起,要将锦香袋还给左池相。

左池相摆了摆手,道,“海上一路颇远,颠颠簸簸的,你先拿着用吧,等上了岸再还我。”

赵瀛尘握着锦香袋,收回手臂,静静将其收好,不再说话。

此时若蓝沙在侧,见此情景,定然又是一番嘲笑奚落,不过可惜蓝沙此刻还在东天门听左耽教诲,无缘得见了。

这一借一还,悄无生气,唯有祺天等几个离得近的看到了,倪大仙见此,忙说道,“左池相兄弟,我怎从没见过你有什么香袋?还当宝贝似的放在衣服里。”

赵瀛尘听了,方知那锦香袋左池相放的极为隐秘,此时他借给了自己,心下更加不好意思起来,脸上灼热,低头不语。

左池相却大咧咧没当回事,说道,“那都是女孩子的东西,我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么拿在大面儿上。我说不要,铃儿非要做一个给我,我拒绝了好几次了,临出家门,那丫头硬塞给我的,我看这个颜色还好些,便收下了。”

倪大仙羡慕道,“你那妹子倒是真心疼你的。”

左池相听大仙夸赞左铃儿,笑着说,“这丫头调皮的很呢。她这锦香袋虽然带着不好看,却真心实用,里面的花料是我爹请天使国有名的几位制香师搜罗来的,据说很是珍贵。那花料清神醒脑,提高记忆,是个好东西,等这次任务结束,我让我爹多弄些来,大家每人一个。”

倪大仙撇嘴道,“那些女娃娃的东西,我才不要。”

祺天、凉玉晴等见倪大仙嫌弃的样子,不禁莞尔。

几人只顾着聊天说话,忽然天空暗了下来,大风忽至,海面上黑色风浪拍打着这几只渔船,波涛翻动汹涌,片刻功夫,狂风席卷,惊涛骇浪。

祺天等见此情景,忙都望向凉玉晴。凉玉晴扶着船缘,四面八方看了几看,判断道,“应该是龙卷风,这东海上的龙卷风最是厉害,说来就来,大家赶快避开风口。”冯道才是这只船上年龄最长者,他德才兼备,又有长者风范,此时自然要挺身而出。他听凉玉晴此言,也认同道,“是龙卷风不错,大家听我指挥,掉转船头,往南边行船,快!”

这会儿功夫,一条犹如直飞入天的龙般水柱席卷,伴随着呼啸翻滚的水潮,自东边飞舞袭来。

五条船只齐向南逃,那边周万锋大声呼喝,“大家快一点!”这边冯道才还稍显沉稳老练,一边指挥大家,一边布阵包围整个船只。眼见龙卷风越来越近,周万锋等人料到此等自然之力众人难敌,布阵即便来得及,也是徒劳无功,反倒会送了性命,于是抓紧时间转头逃离。其中一船中,一青衣弟子眼见灾难即近,哪里顾得了船上别人,弃了船,振翅疾飞,自己朝南猛飞而去。几名弟子见此,也赶紧御风的御风,飞离的飞离。

周万锋也知情急,众人逃生要紧,于风浪中大吼,“各师兄弟携不会飞行者,尽快弃船逃开龙卷风,快!”

众人得了令,两个天使提携一个不会飞的,振翅而去。那御风之术虽同翅膀飞行无异,但自己飞行还可,若带了人,会耗费巨大体力,因此都是天使带人,御风者自飞。倪大仙御风还没学会,左池相与另一个天使弟子携着他逃离渔船,赵瀛尘要携着凉玉晴,凉玉晴皓齿一露,笑道,“瀛尘你不用管我,快逃开,这点儿龙卷风可难不倒我,我自有办法,”说着,推赵瀛尘起飞,自己如一条灵巧的人鱼,跳入水中,不见了踪影。祺天和冯道才垫后,御风飞起。

此时五只渔船被龙卷风的余浪拍打地上下飘荡,众人飞入空中急速逃离,祺天见冯道才已经腾空,自己便要跟随。于风浪之中突然听得身后一人呼喊,“救命啊!还有我!救救我啊!”

祺天回头看去,原来还有一人,被困在另一只船上,人人逃生急迫,恐怕这个弟子是被众人落下的。那人穿着八大门的青衣,不过却很眼生,长得也奇怪。此时千钧一发,命在朝夕,祺天哪里还来得及分析,“赶紧救人!”祺天想到此处,折身而返,御风而飞,冲向那船上弟子。

冯道才也听见喊声,回头一望,见龙卷风近在眼前,祺天却折回船上要救人,冯道才见那船上之人,后脑有一道鳞印,他见多识广,立刻反应过来,大声对奔过去的祺天喊道,“祺天!不要过去!那是……”

祺天没有听到冯道才后来的话,他抓住那弟子胳膊的刹那,手上一滑,犹如捉到一直泥鳅一般,滑滑腻腻。龙卷风狂吼而至,“呼——”地一声,携着巨浪,将祺天吞没!

“祺天————!”冯道才的呼喊,淹没在肆虐的龙卷风中。

大海广博,龙卷风过后,海面恢复平静,几块木板残渣上下漂浮,记录着上一刻的残酷。

众人飞停在空中,沉默……

一个弟子身穿打底衬衣,法门青衣不知所踪,就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是何时被人扒了衣服的。

左池相擎着倪大仙,呆愣半响,眼泪无声流下。

倪大仙大嚎,“祺天大哥!祺天大哥!”哭的无比狼狈。他拼命挣扎,双腿在空中乱蹬,“放开我!放我下去!我要去找祺天大哥!”,左池相和那另一个弟子在空中拽着倪大仙两只胳膊,倪大仙个高体大,本就很重,这一挣扎,那弟子支持不住松掉了手,左池相一人支撑不住倪大仙在空中乱踢乱打,没拽住,倪大仙“扑通”一声掉在水里。

众人大惊,连忙去救。倪大仙在沙漠中长大,不会游泳,连喝了几口海水,被几名天使捞起,气势顿时颓了,呜呜咽咽,口中呢喃,“祺天大哥!呜呜!祺天大哥!”

左池相摸掉满脸眼泪,飞身要入海去寻,被周万锋一把拉住,“你要干什么!”

左池相红着眼睛,道,“滚开!我要去救祺天!”

周万锋厉声大喝,“糊涂!你要去送死吗!”

左池相嘴唇咬出血来,哭道,“我不能看着我兄弟就这么死了!我要去救他!”

周万锋音量不减,“你知道他是被什么带下去的?是鬼冥兽!被那东西缠走,就没有活着回来的!”

左池相吼道,“你胡说!我兄弟不会死的!他机智谨慎,就没有他过不去的!什么鬼冥不鬼冥,我他么不怕!”

冯道才御风到左池相身边,又眼望倪大仙,道,“两位兄弟,先别急!祺天师弟虽身处凶险,此时不知所踪,他吉人天相,这番劫难未必就过不去。鬼冥兽虽然狡诈,咱们这么多人,也能斗得过它。这样吧,现在龙卷风已过,会水又修为好一些的各位师弟,咱们下海去找一找。”

倪大仙和左池相听了,虽然仍是担心,但不再大声嚎哭,点头同意了冯道才的建议。

赵瀛尘姗姗飞近冯道才,道,“冯师兄,玉晴师妹她……”精致的五官上,满是担忧。

冯道才柔声道,“哦,师妹不必担忧,凉玉晴师妹乃是这东海上最熟水性的一族,她不会有事,你放心。”

赵瀛尘静静点头,不再言语,退了下去。

左池相、冯道才等会水的几人潜入海中,搜寻祺天下落,其他众人在海面上飞行俯身寻找。

这么找了近一个时辰,毫无结果。

左池相疯狂寻找,早已筋疲力尽。

海上天气多变,此时狂风忽起,眼看又有变化,周万锋集合众人,说道,“海上颇不安全,此时距离神佛岛约有四百公里,若是平日在陆地上,两个时辰也就到了,只是海上风大,不利飞行,还有几十个弟子不会飞行,要其他弟子携着,这一路,怕是要三四个时辰。此时若不走,大家体力不够,恐怕都要死在这海上了。”周万锋又看着萎靡不振的左池相和被人拎在半空,同样失魂落魄的倪大仙,道,“左师弟,倪师弟,八大门此次任务,原是为找出地傀踪迹,防止天使国又落入地傀之手,陷入末日,你我身为八大门弟子,都该有为天使国牺牲的勇气和准备,祺天师弟此时失踪,我也难过,但我身为八大法门的一名弟子,东天门的天使长,此次任务的负责人,为了继续完成任务,和避免更多的牺牲,我必须要终止搜索,继续前行。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周万锋眼光坚毅,言辞诚恳,左池相和倪大仙听后,深知周万锋此时的决定是最正确的,两人眼泪婆娑,点头同意了。

周万锋整顿清数人数,统领各大门弟子,继续东飞。

左池相心道,“兄弟,我对你不起!待我完成任务回来,定要找到那鬼冥兽,还你一个公道!”

倪大仙被两个天使各握一条手臂,向前飞行,倪大仙吸吸鼻子,满脸眼泪,呜呜念着,“祺天大哥!你不要死!祺天大哥!你好人有好报,定要活着回来啊!……”

冯道才御风,倪大仙见了,抽抽泣泣问道,“冯师兄,那鬼冥兽到底是个什么?”

海水。

无穷无尽的海水。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四面八方的海水朝祺天耳鼻中灌入。

祺天闭气,手指轻动,一道幻水门的离水阵,将海水闭出身体,身围离火门护心阵法,抵抗来自海水压力,保持体温。

刚刚那一阵龙卷风,瞬间将自己吞了进来,祺天随着海水转圈,强大的水力将他搅得七荤八素,头昏眼花,毫无反抗之力。幸亏自己在危险之中不忘布阵自保,才免得与那些渔船硬木相撞,不然此刻早已粉身碎骨,葬身鱼腹了。

祺天无暇回想刚才的险境,他此时身处海水之中,虽有阵法护体,但强大的海水压力根本容不得自己支撑多久,此时若不赶紧游出海面,仍旧是葬身海底的结局。

祺天奋力朝上游去。

突然,一只滑滑腻腻的手,紧紧抓住祺天脚踝,将他向下拉去。

祺天大惊,他回头一看,正是龙卷风中呼喊救命的那个奇怪的青衣弟子。那人在海水中游行如飞,拽着祺天,向海水更深处游去。祺天无力挣扎,口中氧气早已殆尽,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刹那,潜意识地组合一道东天门的普鸿阵法与西天门的困兽之阵,攻向那海中怪人。

也许这一瞬间,便是永恒。

海水很咸,也很冷。

我听到鱼从身边游过的声音。

海底很黑吗?

为什么我能感受到光?

“嘿!死了吗?”

谁在说话?

“哎!说你呢?没死就睁开眼睛,陪我玩儿会儿。”

“咳咳咳咳,”祺天咳嗽一声,喷出一口咸咸的海水。还有满肚子的海水,想要吐出来。

祺天睁开眼睛,一条鲨鱼从身边游过。

一条——鲨鱼——吗!?

“哎?我说,醒了就别装死行吗?”一个不耐烦的声音道。

祺天起身,眼望四周,终于看清自己此时的处境了。

深海,看不到海面,周围却很亮,一道道来自奇怪生物的光照亮周身方圆百米,有鱼从身边的海水有过,但自己却身处海水之外的空气当中。面前的青衣怪人,看着自己。

说他奇怪,是因为他的长相根本不似陆地上的人,他身上泛着鱼鳞般地亮光,眼睛虽然很大,但圆溜溜地睁着,老半天才眨一下,额头很大很饱满,耳骨上尖尖地长着鳞片,后脑上一条青痕直延伸到后背。

祺天看不出他的年纪,若说他年纪小,那浑身散发的精劲强大之气,绝对不是一个孩子能拥有的;若说他年老,此人脸上身上丝毫没有显出老态的痕迹;可他若是个中年人,为何说话的语气又显得青春洋溢?祺天参不透。

这怪人周围虽然偶有鱼类生物游过,但都是小心谨慎,似乎对他很是敬畏。那青衣上的图案是一川流水,但祺天知道,此人绝不是幻水门弟子。

“你,醒啦?”怪人咧嘴笑笑,笑起来虽然有点丑,神情居然很是友善。

“嗯。你,是谁?”祺天直接问道。

“哈哈。有趣儿。”怪人很是高兴。

祺天没有得到答案,便耐着性子等着,脸上一贯平静的样子。

怪人逼近一步道,“你不害怕我吗?”

祺天感到一股无法言明的强大的冲击力袭面而来,这股力量之盛,生平从未遇到过。祺天好奇心更胜,见那怪人毫无恶意,虽然知道自己绝不是此人对手,但仍然摇头道,“不怕”。

怪人听了这答案,竟然极其满意,“好好。我告诉你我的名字,”他眼望着祺天,认真说道,“别人都叫我鬼冥。”

怪人见祺天仍然很平静,颇为惊讶,心道,“人人听闻鬼冥兽而丧胆,这小子却不害怕,有些意思。”

他接着说道,“其实,我真正的名字,叫做冥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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