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正坐在从大西洋彼岸开来的豪华游轮上的周敏知道她答应和杜庭辉的交往是一切麻烦的开始的话,她是否还会答应呢?不过现在的周敏为回家而开心的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她趴在船头闭上眼睛任由咸味的海风穿过每一根发丝细细的品味着海的宽广无际,沉思着或许还有些近乡情更怯的惆怅。
周敏是两年前到美国去留学的,原因是什么她谁也没有告诉,只是悄悄的从广州离开了像是在逃避着什么,这与她初到广州时的喧闹与轰动大不相同。到美国后,她也渐渐地忘却了那逼迫她离开的理由,迷上了自我个性的张扬,向往浪漫主义式的爱情,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她遇到了杜庭辉,这个在任何舞会都毫不逊色的谦谦君子。杜庭辉和周敏一样都是留洋学生,不过周敏来自广州而杜庭辉来自上海,与周敏的相识是在一个舞会上,但在那次舞会上他和周敏都没有邀请对方跳舞,而是一直在看着对方,用他的话说就是凭着直觉就想追到她,后来他也成功地追到了周敏。在杜庭辉求爱的那一刻周敏感觉到了浪漫但她不知道那是不是爱情,在周围人的起哄中她同意了,特别是别人羡慕的目光让她有些得意。
而现在他们正一起回国,在不久后周敏也将把他介绍给自己的家人,然后……杜庭辉望着船头沉醉的周敏,勾勒着美好而又光明的未来,脸上的得意也在了空中洋溢。突然周敏睁开了眼睛用手支着头趴在了栏杆上,或许是她又想起了那剪不断理还乱的过往,不过这一动作让杜庭辉停滞了得意,走上前拦腰抱住了周敏,周敏也把头向他的怀里靠了靠,但彼此都没有说话,看得出来周敏很依赖杜庭辉。周敏的浪漫是否会像被时光擦去尘埃的幻想,现实却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沙一样艰涩,我们不得而知,但现在他们都相信着前方是美好的。
当到达广州码头周敏从游轮上下来后,陌生的看着喧闹的码头似乎没有变化还是那样繁忙,也似乎有了变化仿佛更多了些烟尘,还是本就如此?在疑惑中她听到了身旁的哭泣,只见旁边蹲着一个七八岁凌乱的头发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一边在抹着鼻涕,一边还在捡着不远处散乱着一些火柴,又看到身旁一起的杜庭辉一脸嫌弃的笑。原来是这个卖火柴的小姑娘跑着过马路时与刚从码头走出来的杜庭辉撞了个正着,小姑娘被反弹了出去连带着火柴也撒了一地,小姑娘看了看杜庭辉生生止住了眼眶里的泪水,吸了一下鼻子便爬起来慌乱的捡着火柴。杜庭辉看她脏兮兮的模样就又一脚踢开了她,还打量着自己锃光发亮的皮鞋还有整洁的裤子,看到周敏在看着他,还一脸晦气的笑着说:“这丫头弄脏了我的鞋,踢她算便宜了她!”完全不顾那小姑娘的哭声。
周敏呆滞的看着杜庭辉的一脸嫌弃,有些慌神更有些生气,她撞你又不是故意的!再说她还是个小孩子,值得你用脚踢吗?周敏觉得心里有些堵,撇过了脸没有接杜庭辉的话,本想去扶起那个小姑娘并帮她捡的,刚想弯腰就看到女孩儿那油腻腻的头发还有那张鼻泗横流的脸,就停在那儿不知该怎么办了。身旁过路的人依旧忙碌的走着仿佛没有看到这个地上哭泣的小姑娘儿,也仿佛没有看到刚才的闹剧,还是说习惯了呢?不一会儿小姑娘就捡完了散落的火柴,然后用袖子擦了一把鼻涕就又抱着装火柴的盒子跑了,嘴里还吆喝着:“卖火柴了!卖火柴了……”
周敏很气愤是真的,但她什么也没做,所以这气愤里也包含了对自己的气。走去茶楼的这段路上她什么都没和杜庭辉说,这茶楼的老板和她家的管家九叔是朋友,所以周敏想去那儿等家人来接,两年前周敏去美国的时候去过那里所以还有印象。虽说回国前已经给家里去了信,但具体的日期还是不能确定的,想着与家人朋友的相聚,她又想起了自己那仓促的离开,解释起来想必又是一场麻烦,她的气愤化为了悲愤,因为她想起了王妮娜那张多事儿的脸,更不要说王妮娜还往美国去信问她为什么走那么急。
杜庭辉也知道周敏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不满,就百般的讨好但效果不佳,最后也耸耸肩装作不在意。在茶楼等待家人来接的周敏看着杜庭辉一如既往的故作挑剔的高傲状的纨绔模样突然觉得很反感,当杜庭辉说完了刚上的茶的不正宗和各地茶的优劣,喝了一口茶又要开始说茶碗的毛病时,周敏终于忍无可忍的走了出去。杜庭辉一看也赶忙住嘴追了出去,“怎么了今天?”说着拉住了周敏,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周敏看的更是怒气丛生,“你能不能闭嘴啊,就显得你懂得多?”
杜庭辉一听开始乐了,摸着下巴斜叉着腿一副自恋过剩的模样,“怎么?你是羡慕还是嫉妒?嘿嘿……”
“你!”周敏感觉被他气的浑身颤抖,用手指着他只说了一个字,却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又愤恨的收回了手攥成了拳头,喘着粗气抬头看着天空。杜庭辉笑得更开心了,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意味。
也就在这时,周敏察觉到一辆宛若从七年前开来的纳许车带着春雨过后泥土的芳香稳稳的停在了她的身旁,让她一愣,也仿佛一瞬那些怒气便消散了。紧接着又看到从车上下来一个和从前一样一身黑色长袍外加黑色帽子的中年男子,让周敏的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暖流露出娇羞状,这让杜庭辉紧皱了一下眉。待那人摘下帽子横抱在胸前时,周敏再也抑制不住思念还有感谢,飞奔了过去抱住了来人深情的喊了一声“九叔”,来人“嘿嘿……”的笑着但似乎又有些不好意思直用帽子的边缘擦着头,周敏看到九叔拘谨的样子也欢快的笑了起来,杜庭辉也明白了原来这位就是九叔啊!
茶楼里的伙计看到后也很有眼色的帮着把行李装进了后备箱,九叔满怀笑意的打赏了这个伙计,伙计高兴地看着钱回到了茶楼,只是周敏看到当九叔给那个伙计钱的时候杜庭辉撇了撇嘴,这让周敏心里又有些不舒服。
“小姐,快上车吧,夫人在家等着呢!”陈九的提醒让周敏回过了神,“他是王满春,家里新来的司机。”陈九指着旁边站定的刚刚去锁后备箱的那个人又说。
“小姐叫我小王就行!”那人也适时地添了一句,又看向了周敏身旁站立的杜庭辉。
陈九看出了周敏的娇羞,一拍小王的背说,“还不快去开车!”
小王陪笑着答道“是,是……”就赶忙打开了车门把周敏和杜庭辉迎进了后座,同时陈九也坐进了副驾驶座,小王一路小跑进了驾驶座,有些滑稽的样子引得他们大笑了起来,也活跃了气氛。周敏跟着介绍了杜庭辉和他们认识,而后陈九询问着杜庭辉的家庭情况,互相在聊着,只不过周敏还是提不起精神来,那种状态一如当初她离开广州时的样子,她闭上眼睛想避开沉默的尴尬,但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迷迷糊糊地睡了。
在梦里周敏仿佛又坐回了七年前这辆车行驶在从嘉兴到广州的路途上,那个时候她记得刚好是谷雨时节,空气中泛滥着泥土的清新,雾气渐渐迷蒙了远去的老家,苍白的天空遮不住那点点绿色,她激动地向往着广州的生活,向往着大城市不同于老家的活力,可是现实缺如一团麻,现在是否还如同当年一样,现实不会如心所想?她紧闭着眼睛皱着眉头,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强迫着竟真的熟睡的过去。
七年前周敏被安定下来的父亲从老家嘉兴接到了广州,那个时候就是这个一身黑色长袍的男子去接周敏的,那也是周敏第一次见到陈九,九叔,初见时,周敏觉得他很吓人,特别是他身上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匪气,后来周敏了解到他真的当过土匪,不过那个时候周敏已经不害怕这个真性情的汉子了。
当周敏被叫醒时,觉得头更沉了,疲惫的看了看树荫下斑驳的日光,站了出来,强打起精神被杜廷辉扶着,等司机王满春把车开走后,跟在九叔的后面向那栋白的有些阴冷的别墅走去,园子里的仆人也一个个的向周敏问好,只不过她疲倦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当意识到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扶到了床上。
正在帮她盖被子的喜儿看到她睁开了眼睛温情的看着自己,竟然哭了“小姐,喜儿可终于又见到您了。”她这一哭弄得周敏也想哭了,抬手拍在了她的头上“小姐我回来了,你哭什么啊,应该高兴!”
“是,是,喜儿很高兴。”说着眼泪还是成串的往下滴。周敏颇为无奈的看着喜儿,心里想着“我真的回来了!”甜甜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