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却一把甩开乌衣的手:“难道你就想你们兄弟之间一直这样误会下去,这一辈子,都是仇人一般?将来路上遇到也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
乌衣一滞,心中却明白,如今自己知道了事情真相,如果他和乌启还像曾经那样恶语相向,至少,他做不到。想了想,乌衣只好颓然地放开梧桐,沉默地坐在一边不再说话。
而梧桐这才转过头看着一脸疑惑的乌启:“我入府那年,恰好是你和四少爷闹僵的那一年。四少爷那时候才只有八岁,说实话,不仅是他,就连我,也根本不知道你为四少爷做的这些。当时你忽然之间被关进了祠堂,大少爷和二少爷都跪在祠堂外为你求情,连韩夫人也把额头磕破了,可是越是这样,族长就越发没法向几个管事和乌刀的父母交代,他们都认为你仗着自己是少爷草菅人命,乌刀的父母一定要你血债血偿。族长只能先将你关进祠堂严加看管,其实根本不是监视,派到祠堂的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就是怕乌刀的父母偷偷溜进祠堂杀了你。最后越闹越大,乌刀的父母煽动了家族中的一小伙人要硬闯祠堂,相信当时的你在祠堂中也听到过一阵骚动。”
乌启点点头,当时自己确实听见外面乱哄哄的,但是当时已经被饿了两日,所以根本听不清外面的人在说些什么,只记得后来好像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后来,是四少爷赶了去,跪在乌刀父母面前用利刃割破了自己的手腕,才算震住了闹得一团糟的人群。你说你从未听见乌衣的声音,但是乌衣就跪在离你一尺之遥的地方,失血过多根本虚弱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乌启完全震惊了,大张着嘴,看着乌衣,眼圈渐渐红了。
梧桐的声音渐渐低下来,隐隐有些哽咽:“就这样,乌刀的父母还是不肯善罢甘休,说是可以饶过你,却要你出来后受他们三日鞭刑,才能抵过乌刀的痛苦。乌刀当时被大家抬到了族长面前,大家同情他,竟然谁都无法拒绝。族长迫于压力答应了,韩夫人就在堂中哭晕了过去。可就在当晚,乌刀和他父母忽然消失了,一同消失的,还有四少爷。”
乌启似乎已经猜想到什么,指着乌衣,声音颤抖得说不出话:“你,你……”
梧桐对乌启点点头:“你应该猜到了,四少爷他去找了乌刀的父母,主动跟他们走,替你承受他们三日的鞭刑。但是,刚刚被打了一天,四少爷就昏死过去了,乌刀的父母把他带回来时,他,他……”
梧桐实在说不下去,捂着嘴小声哭了起来。六年都过去了,她却始终忘不掉乌衣当时被送回来的样子。浑身都是还未来得及结痂的伤口,那样鲜红得要把人的眼睛都生生刺出泪水。乌衣醒过来第一句话竟然是“三哥出来了没?”
等情绪稍微平复一些,梧桐才终于把最后的话说完:“所以,你当时找到院外,不让你进来的确是乌衣的命令,他怕你心疼。”
乌启鼻子一酸,想着当时小小的乌衣鲜血淋漓的身体,他该有多疼啊。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他朝着乌衣伸出手,声音颤抖着:“四弟!”
乌衣也红了眼,上前一把抱住乌启,呜咽着说不出话。
梧桐在旁边看着这对误会了整整六年的兄弟重归于好,那份迟了六年的情感现在看来如此弥足珍贵。
这一夜,乌衣回到房中时,东方已经出现一抹鱼肚白。乌衣倒在床上眯了一会儿眼,就被梧桐叫醒,来到家族的大堂。此时的乌尚和几个重要管事都已经聚集在这里,乌启也坐在一边,脸色还有些苍白,看到乌衣和梧桐进来便点头一笑。
乌尚刚才已经听乌启说了经过,现在看着重归于好的两个儿子,欣慰一笑:“四儿,你和你三哥现在都很危险,时间珍贵,所以我听从梧桐姑娘的建议,你们今天就出发吧!家族里我实在脱不开身,陈管事主动提出和你们一起出发,我就放心多了。另外,我给你介绍两个人。”
说完,乌尚身子一侧,这才露出他身后的两个人。
这两人身量颇高,一人着黑色,一人着白色,都是很简单的长衫,只在中间扎了宽宽的腰带,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装饰。两人都戴着银色的半面面具,遮住了额头和眼睛。
乌尚介绍:“这两位是陈管事请来的高手,穿白衣的叫做山有木,穿黑衣的叫做木有枝,此行就由他们两位护送你们。”
乌衣被这两个名字噎了一下,身边的梧桐脸色却突然一变。
看到乌衣憋着快要笑出来的表情,乌尚急忙喝止:“乌衣,越发没规矩了!还不向两位先生行礼!”
乌尚可是见识了这两人的厉害,昨夜陈管事找到自己,说是有两个人求见,要报昔日乌家的大恩。等到乌尚见到两人时,却怎么问两人都不肯说话,乌尚一怒忍不住出了手。谁知那黑衣人还没有动手,自己刚出了两招就被这白衣人制住了。据此推测,这两人至少是四级灵士的高手啊,在晋城中,还没有这样的高手啊!
就在乌尚慌忙道歉的时候,那黑衣人才冷冷开口:“乌族长大可放心,我二人昔日受乌家大恩,只是如今不便言明。但我们可以帮乌家一个大忙,乌家最近如果有什么难题,请乌族长尽管开口。”
乌尚虽然心头仍然有几分疑惑,但是陈管事在旁说是这样的高手若是要害乌家大可不必费什么周折,乌尚想想也是,何况晋城也再找不出这样的高手,就决定劳动这两位护送乌衣等人。
但是乌尚也不能完全放心他二人,因此一拍手,四个穿着夜行衣的人就悄然出现在大堂中。乌尚看着乌衣惊讶的眼神,笑着解释:“这四人都是我乌家训练十数年的死士,皆是六级灵子的实力,而且精通暗杀之术。你们此行也将他们四人带上,以防万一,他们会绝对效忠于你们。”
乌衣点点头,听懂了乌尚暗有所指的话,不由得看看一边一直沉默站着的黑白两人。哪知这一看,却把自己吓了一跳。
只见两人竟都有些颤抖,从面具上露出的一双眼睛竟仿佛含了泪水。乌衣左看看,又看看,然后心中就有些瘆的慌了,这两人,是在看我吗?
这时的乌尚等人好像也注意到了两人的异常,乌尚向前迈了一步,不动声色地挡在了乌衣身前,隔开了两人的视线。
山有木和木有枝这才猛然醒转,急忙低头调整了一下情绪。等到再抬起头,白衣人这才开了口,声音却仍然有些抑制不住地颤抖:“乌族长,能让我们看看小少爷吗?”
这古怪的称呼让乌尚心头警铃大作,顾不上害怕两人的实力,乌尚的声音带上一丝冷意:“两位先生,我府中没有这样的称呼,犬子排行老四。”
两人仿佛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控,而陈管事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呵呵,族长,不知者不罪,两位先生并不知我们乌家的忌讳啊,只是认为四少爷在几个兄弟里是最小的,就顺口这样称呼了。”
说完,陈管事又附在乌尚耳边低声说:“族长,乌家现在可还得罪不起这样的敌人。”
乌尚突然清醒过来,想到自己刚才的失礼,不由得一身冷汗。幸而两人并没有计较的意思,那白衣人过了一会儿反而率先开口:“失礼之处,还望海涵。乌族长,如果都交代清楚了,我们就出发吧。我二人早日护送两位少爷解决了问题再回来,也好去忙我们的事情。”
乌尚连忙点头,乌衣却是一脸怀疑地看着两人,再看看陈管事。这“小少爷”的称呼背后到底有什么故事……
这个疑问在几人上路后就更加深了。山有木和木有枝不复在乌家的冷漠,而是突然热情地围在乌衣身边。
山有木搓搓手,咳了两声,终于笑着问乌衣:“出了乌家了,就不用计较什么忌讳了,我可不可以叫你小少爷了?”
乌衣有点尴尬地点点头:“当然,当然,都随两位先生。”
木有枝却突然捏了捏乌衣的胳膊,语气颇有些心疼:“怎么这么瘦?是乌家不让你好好吃饭么?”
话到最后,却隐隐透出一股冷意,让乌衣不由得一颤,赶紧抽出自己的胳膊:“没有没有,木先生误会了,我吃的很好,很好。”
“小少爷今年十四岁了吧?”
“小少爷平时最喜欢吃些什么?”
“小少爷,在乌家有没有人欺负你?”
“小少爷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
最后,乌衣实在招架不住两人连珠炮似的问话,还有时不时把他东捏一把,西捏一把,急忙向陈管事投去求助的眼神。
陈管事这才哭笑不得地过来将两人架开:“我说两位先生,我家少爷一向身体不好,你们这样问消耗了少爷的精力,好么?”
最后一句简直完全是威胁的语气啊,乌衣冷汗直冒,父亲出门前偷偷告诉自己这两位的实力了,陈管事啊,你这样向灵士说话,好么?
可是出乎乌衣意料,那两人竟像是丝毫没有生气,反而都干笑着赔礼:“对,对,都是我们不好。少爷身体不好么?那我们背着少爷走吧。”
一边的乌启听着忍不住翻白眼,拜托,这还有一位少爷呢,而且是大病未愈,才是真的需要关心好吗?
乌启不由得跟身旁走着的梧桐抱怨:“我说丑丫头,你家少爷怎么就这么吃香啊?莫名其妙有了你这么个漂亮丫鬟,竟然两个神秘男人都不放过他。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男女通吃?”
等了许久没有回音,乌衣转头一看,竟然发现梧桐死死盯着那两个戴着面具的人,口中无意识地念叨:“山有木,木有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