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客圭哥哥……”叠星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这还是那个澄静如水的客圭哥哥吗？
眼前的客圭像个濒死之人般衰弱，眼中尽是执念，他不甘地望着续楼，“神君，结界中人数众多，我只求他们一两年的修为，就能救得丽嫆，对修行者而言，一两年……应该无碍的……”
续楼俯视客圭，神色如常，“不管多少，盗取他人修为，终究是罪。”然后他一挥衣袍，汇聚在小屋外的魔力如退潮般消散，回到他们主人身上。
“不！”客圭歇斯底里地呼喊着，“神君大人！你能救客圭一条贱命为何不肯救丽嫆一次呢！”绝望地跪倒在续楼脚下。
“续楼现在就是后悔之前救你一命，扰得花界的缪寺大会都不能好好进行。”言毕，续楼转身欲走。
“不破坏他的阵吗？”昼微对续楼的背影说道，“他这般执念，我们走以后还会再启动的吧。”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启动了……”叠星冲到客圭身边扶住他，对续楼喊道，“你们怎么能这样呢！帮帮客圭哥哥好吗！”转眼望向客圭：“客圭哥哥，你为什么这么虚弱，怎么会这样？”话没说完，就哭得不成样子，因为他灰白的印堂，是将死之相。
“哭什么呢，他就要死了，你哭也没用。”昼微轻描淡写地说出叠星的担忧，让本就哭得不行的叠星更加悲恸。
巨大的云漂浮而来，将明媚的天光遮蔽，投下阴影，叠星就在云的影子里，小小的身子颤抖着，原本灵动的双眼哭得红肿，她垂着头小声哀求着：“客圭哥哥，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好不好……”
那一刹那，续楼觉得有种不可言说的感情袭上心头，让他的心有些微麻痹，恍然间他还以为自己中了什么咒术，他宽大的手掌覆上胸口，刚刚那是什么？悲悯之心？
见此情景，昼微也有些闷闷的，拍了拍续楼的肩膀：“让他们呆会吧。”
身边客圭虚脱般倚在叠星身上，叠星慌张地扶住他，止住哭声，抽噎道：“客圭哥哥，叠星该怎么做才好呢？”
“谢谢你，星妹。”客圭吐气般说完，阖上眼，艰难地呼吸。
“客圭哥哥！别……”看着客圭在她怀里静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回想年少，他的温柔照料，悉心呵护，凭这份青梅竹马的情意，她怎么也不能眼睁睁看他就这样死去，她必须试试！
叠星将客圭轻轻放在地上，追上续楼，“神君大人，”叠星喊着，生疏又礼貌，“求求你救救客圭哥哥，他其实是个再温柔不过的人，他只是一时糊涂，他一定是很爱很爱那个人……才会犯下这等错事！他以后再也不犯了！求求你给他次机会！”
“续楼本就不该插手凡事。之前救他已是万万不该。”续楼淡淡说道，他不能妥协，万物的生死本就是命数。此前他出手相救已经坏了规矩，才导致花界出了这等事，想来天界遵守的因果律也不会允许他再次插手了。
“你是神啊，神还有不该插手的事吗？之前能救他，为什么现在就不能呢？”叠星不死心，继续追问。
“叠星，这是他的命。”续楼面色平静无波，垂眼看她。叠星觉得那似乎是和往日一样的温和眼神，但仔细去辨别就会看到其中的淡漠和无情。
叠星心一凉，痴痴问道：“神明都是这样无情吗？不是会悲悯苍生吗？”
续楼闻言微怔，想起刚刚那股莫名的感情，或许真是悲悯之心，却又猛然记起，神明的特征之一，不就是没有感情吗，而他非佛神，又何来怜悯？
他红唇轻启，淡笑道：“所谓神明，本就没有情，何来无情之说？”
见叠星怔怔望着他，续楼又道：“而且慈悲与续楼无关，悲悯是佛神的神性。”
本就没有情，何来无情之说？
暮春时节，和风煦日，却冷得叠星瑟瑟发抖。
指甲掐在掌心入肉三分，叠星露出可爱的笑脸：“续楼说什么呢，作为神明救个人有何不可？他的错误待他好了慢慢弥补，如果他死了，他欠下的债，谁来还呢！”
昼微眉梢一挑，有些讶异地看着叠星，她既然笑出来了。
“叠星，同一个错误，续楼不会犯两次。”续楼垂下眼睑不看她，他此生第一次逃避一个人的眼睛。
“求求你！”叠星苦苦哀求。
“他因执念堕落，叠星你也要执念吗？”续楼问道，属于神祗的威严，让叠星寒意乍起，颤颤地后退两步。
见她害怕地后退，续楼心中一动，他不想看到她难过，却不知该对叠星说些什么好让她放弃。他的立场不会动摇，也不会再救客圭。
三人静默，昼微打破沉默，“叠星，神明也有神明的原则。”转眼对续楼道：“我们走吧。”
叠星杵在原地，看着他漠然的背影渐行渐远，心像被人紧紧地捏着，连呼吸都困难。
回身看见在痛苦中挣扎的客圭，无力感从心底如野火般蔓延，叠星眼泪扑簌簌掉下来，“客圭哥哥，对不起，叠星这么没用……但是，叠星会努力到最后……”说着，抬手唤出月戟，点了点星石，星石瞬间脱落，落在她手心。
将星石轻轻贴在客圭额上，吟唱起古老的海魔祭文，客圭慢慢从痛苦中冷静下来，睁开眼，“星妹，够了……”
叠星不停，她只想至少最后，客圭哥哥不要那么难受。
一阵烈香袭来，粉衣女子踏花而至，轻飘飘落在他们身边。
竟是岫莨。
岫莨勾唇一笑，冷冷道：“客圭，想不到你为了那个贱人，竟然弄得自己快死了。”
客圭吃力地转脸看她，神色温和：“香儿……”
“别叫我香儿，我都觉得恶心！”岫莨突然被激怒，全无之前的半点温婉。
“你这么精神，那就好，最后还能见到你，”客圭虚弱地笑起来，满足又安心：“真好。”
听他这样说，岫莨更气，俯身一个巴掌甩在客圭脸上：“你还在做梦吗！那个贱人就那么好？要你把命都搭上！你这个傻子！你为她付出这么多，值吗！你有没有想过我呢！”说到最后，竟哽咽起来。
客圭垂下眼，“对不起。”
岫莨蹲下身抬起客圭的脸：“道歉有用吗？你欠我的道歉不够，我要你还给我！活着还给我！”
客圭触到岫莨的眼神，灼伤般移开：“欠你的，只能下辈子还了。”说完剧烈咳嗽起来。
叠星说：“岫莨，不管你和客圭哥哥有过什么恩怨，他都这样了，你就别纠缠了。”
岫莨若有所思地看了叠星一眼，纤细的手指捏住客圭的脉搏，眉头紧锁，蓦地起身，走进身后的小屋，片刻又出来，叠星已经用星石让客圭平静下来。
“叠星，你想不想救你客圭哥哥？”岫莨遥遥地问道。
“当然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