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字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以我见过兰君的字,又是看着爸爸潇洒的字长大的眼来说,它很象女人写的,但是,我没看几句就猜到它来自思思的爸爸。
得知别人的秘密,总会无端惹来许多烦恼,就好像秋红一事。那种沉甸甸的伤,不可能被时间淡化掉,如果想要受感动,我宁愿去看戏剧,再也不想置身戏剧中。但是为了思思,我还是看完了!
原来,思思的爸爸妈妈最近不大好。思思妈妈周末总是带着思思和王叔叔一起去玩的事,被她爸爸悄悄地知道了,他又苦闷,又恨怒,不知道怎样决择。
思思很乖巧,看我在沉思,竟然安静地在一旁用纸折起大雁来,我们的眼神不小心撞上时,她就赶紧嘻嘻地笑。看着她傻兮兮的模样,我决定再动一次心计。
不管是七年之痒还是十年之痒,像他们这样一对璧人,竟然也难以免俗,老天啊,任何人都不肯饶过!思思的父亲又高大又英俊,工作又安稳又顾家;她的妈妈也高大漂亮,但是两人站在一起,仍然显得女人过于粗壮了些,尤其那时候国家刚刚开放不久,固然引进了些实用但相当昂贵的电子电脑等先进的玩艺,但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混了进来,思思妈妈就很不幸中招了,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被用靛青生硬地纹了一圈,不但涂掉了原本的润泽与温良,还凭空增加了一些凶狠,一旦岁月将她脸上的光华褪去,那生硬将会变成更明显的败笔,毁坏着她的容貌。本来以为他们俩如果出状况,也应该是爸爸。谁曾想竟然是妈妈。
我必须帮思思的爸爸赢。虽然难度相当大,我要不动声色,还不能拖泥带水,即不能给自己带来麻烦,还能让思思妈妈从此后不管再出现什么李叔叔王叔叔,都死心塌地的把心收回来,再也不被外面诱惑。还有个难题,就是我无法了解敌人的情况!
思思显然被蒙蔽了,她无邪的心灵一点儿也不知道她即将面临怎样的危机。我轻描淡写的询问里,只知道那个王叔叔对她非常好!至于别的,我不想再深入,毕竟无知是最大的幸福,我宁愿思思长大后关于此事,只是一个美好的回忆,总是被旁人问来问去会加深印象,最后变成迷茫的阴影。我唯一可以动用的力量就是思思的爸爸,然而我们却绝不能因为此事直接沟通,那可能会惹来意想不到的坏影响。
已经不动心计很久了,自从秋红的爸爸一语点中我,说我是个复杂的人以后,我一直在追求无为简单。很幸运这样我也竟能安然无恙。
我比思思还小几岁的时候,我的父母亲也曾天天时时刻刻吵得不可开交。我沉默的心,虽然不言,却感到了他们之间的决绝,莫大的恐惧笼罩着我,常常他们吵累了,睡去了,我还在暗夜里无声泪流到天明。那些时刻我是有些神经质的,每天回到家,如果竟是安静的,我就会很焦急地寻找他们俩。一般能够马上看见父亲正垂头坐在堂屋他的椅子上,一只早就裂过缝的碗常常或扣着或靠在门边墙根那儿,碗的后面一般拖着一条长长的饭迹,打着弯从父亲脚边沿伸过来。这大概是爸对妈妈发的最大火气,就是把正吃饭的碗其实要摔在地上,但是他又不舍得那碗真碎掉,于是摔换成了滚,饶是这样小心,闹得次数多了,他专用的大粗碗也多了几条缝缝。实在要裂开了,就等上街补盆补碗的人,花2分钱用钢钜子钜过了再用;我不敢理会因为刚刚震怒过而显的相当沉默的父亲,急忙冲进里屋,一眼能看到母亲正坐在床上默默垂泪,这才放下心来。他们俩我谁也不敢劝。唯一的办法就是大着胆量掀起妈妈的手,顺势扎进她的怀抱,默默地等她饮泣停止。一只老母鸡不管是否刚刚发生过什么战火,总会适时地跳进屋里,吃那些地上的碎饭,完了还会探头里屋门口瞧瞧,拉长声音叫几声,摆动脑袋看几看,才悠悠嗒嗒地出去。妈妈不哭了,就会无声地下床来,带着我出去收拾一下,并且刷锅刷碗。我也赶紧帮忙,也因此早早学会收拾家务。
其实,我真害怕猛然一天他们俩有一个突然不见了,伴随消失的还有弟弟。如果把我留给爸爸,当爸爸急了对我瞪眼睛,我要是哭了,没有妈妈温暖的怀抱,我怎么才能止住哭声?如果我跟妈妈走了,那么谁能在分馒头的时候,故意把前面分的一边大,却把后面斜着偏转了,然后,故意诱惑弟弟选那个前面看着大一点,实际上却要小很多的那块,而把真正大的留给我;还有我半夜要是闹病了,除了爸爸,还有许能立马背上我去找医生?换作妈妈就只会不一会就弄来鸡蛋羹,一遍又一遍地劝没有一点胃口的我吃。再没别的招数,眼看着我越拖越厉害,之后就只有掉泪的本领。多次验证以后,我竟然变成只有看到爸爸,病才能好一半!爸虽然脾气大,我却离不了他!
并且,我父亲七岁时就落在后娘手里,比他大四岁的大爷都很难自保,别说更年幼的他了。有时候他不小心讲到的旧事,情景比童话里还要震憾,主要离我太近,并且真实,所以更加恐怖!我决对不能陷入那种状况,所以我要想尽办法,让他们合好,只有这样我才安全!
那也是一场看不见敌人的没有任何助力的战争,我唯一能利用的就是他们对我的牵挂与不舍。那些时候我表现的相当懂事乖巧,希望能够借此平息他们的战火,还要小心不要把战火惹到我身上。所以我不敢多说话,我怕我饱涵泪水的声音,一旦发出,却说不成句,反而坏了大事。千言万语催动我的笔,错別字加上拼音,化成厚厚十几页的书信。我在里面写了爸爸的好,妈妈的好。背后亲朋邻里羡慕妈妈时,妈妈多么以爸爸为骄傲。虽然你们吵架互相攻击毫不相让,虽然在外在内妈妈一直那么柔弱,但是旁人谁若敢说一点儿爸爸不好,妈妈绝然不答应,那强硬的态度,就像换过一个人。还有妈妈每次吵架总是刚开头就长泪不止,爸爸却常拿此事耻笑妈妈,却不知正是因为妈妈太在乎爸爸太委屈太伤心才那样控制不住!爸爸心太粗,不应指责而应该珍惜!还有妈妈总是抱怨爸爸脾气暴躁,也不好。毕竟爸爸是个巧手的男人,不管男人的重活还是女人针线,他都能架轻就熟,放下这件拿起那件,就好像上满发条的机器人一样,干得又快又好。有爸爸这样能干,妈妈少吃多少苦头?比起别家那些男人,不能干,急了还动手的来,只是喜欢吼两句有什么?妈妈应该会凑趣,拍手赞美父亲就好,自己还落个清闲。偏偏较起真来,拿自己的短和人家的长比个什么劲儿?再说,一家人,比来比去怒了,全耽误了,吵得更凶!
哭哭笑笑一篇长文写完,我还要仔细着不让泪痕留在纸上,叠到最后一折的时候,都压不下去,免强塞进信封里,鼓鼓的。
其实以我那时的心智,虽然也尽量两边劝,但是我话里话外还是偏向爸爸多些,明摆着,爸爸干得多又好,就是太骄傲了点儿,我觉得他有骄傲的资本。但是妈妈也厉害,农活从来没有退缩过,这点比兰君妈强多了。尤其妈妈一点儿也不像旁人那样爱背后说人闲话,很不俗了。
信写完了却并不敢直接交给他们,我怕父亲会因为轻视我直接把信打飞,或者当面呵责我,说我乱管大人的事。更不敢交给妈妈,凭心而论,那是一封拉偏手的信,我想不出母亲有什么和父亲旗鼓相当的优势来,怕妈妈看后会不喜欢,再说我也怕母亲看到这样一封对父亲充满美誉的信,会更恼怒。那样的结局是不可想象的。在家里转来转去好几圈,终于决定把那封信扔进粮食缸上面的纸箱子里,还用几件乱东西埋上。这才如释重负,至于他们能否看见它,只有交给老天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