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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望江楼

这沐琚是征南将军黔国公沐琮的堂弟本家排行老六,他跟峨眉派的白眉老和尚学过武艺也曾闯荡过江湖。沐琚后来娶了外戚孙璘的妹妹为妻,在他的主持下黔国公府创立了闻名遐迩的德森号。这商号十几年间迅速成为了西南最大的商行与货栈,它垄断着云南地区锡、铜、木、药的贸易并牢牢控制着西南最大最强的马帮金马帮。成化十四年初,徐达在屠芝的引见下在南京结识了沐琚,他们因为翠玉轩的原因做起了宝石买卖来往多频繁。在沐琚关照下徐达拿到了缅甸宝石的承销并因此捞到了大钱,成化十五年中徐达投靠万通之后不仅扩大了宝石贸易还背着万通做起了铜锡、木料买卖且越做越大。徐达背靠万通依托沐琚,通过承销德森号在南北两京的各种货物积累了巨额的财富,然后才有成化十七年年底与韦眷合作组建船队下西洋的壮举。这些事情先不说却说这位沐六爷与金家还真有些钱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二十多年前沐六爷曾经与金敏的妹妹金钏儿相爱过。因为沐琚遵从家族利益与外戚孙家的大小姐结婚所以金钏儿愤而自缢身亡,金敏为此仗剑从江南杀到北京并在沐琚身上留下了两个窟窿眼。沐琚命大没有死掉也没有追究金敏也算是有个了断了,这么许多年沐琚对金钏儿总有深深的愧疚并常常想到金钏儿的坟前看看。这次既然得知了金敏的消息,他决心去恳请金敏告知金钏儿埋在何处,于是沐琚就来到了吉祥戏院拜访二十年未见的故人。沐琚在戏院门口竟然看见了徐达,两人相视愕然异口同声问对方怎么在这里。徐达道:吉祥戏班的顾姑娘生病了,我来看望看望,您老人家呢?沐琚道:金敏是我年以前的旧相识。徐达笑问:义父,你这个旧相识是何意?沐琚叹了口气道:为父多年以前与金敏的妹妹有过一段交往,你说的这个顾姑娘是金敏的什么人?徐达道:是金敏大姐的小女儿顾真妃。沐琚道:是顾大哥的女儿呀。

他不禁再次回想起了二十年初来江南游历的往事,自然而然的想起了金敏与她的妹妹金钏儿金家班的金家三姐妹。沐琚当时对于金家三姑娘金钏儿一见钟情,未料他的这段感情遭到家族激烈的反对,他不得已遵从家族的利益与会昌侯府的小姐在北京完婚。金钏儿因此自杀了,这是沐琚心中永远的疼痛,从那以后他便与金家人形同陌路断了联系。沐琚请徐达代为通报金敏,金敏勃然大怒提着剑冲出来刺杀沐琚。沐琚拿出自己身后的金笛招架金敏,沐琚自幼习武久走江湖外号逍遥客这功夫也不是花架子,两个人从客厅里过招一直打到院子里引起了骚动大家都走了出来。冯济与陈近山见他们越打越激烈就一人抱一个拉开来,金敏咬牙切齿道:你这无耻淫徒,二十年了还敢前来祸害我们,今日不杀了你我誓不为人。沐琚道:二十年不见了,我只是想去金钏儿的坟头看一看,怎么也没有祸害你们的打算,你如此厌恶沐某人,沐某人就此别过,金敏已经挣脱开冯济再次扑向沐琚,只听见有人道:姨妈,不要,您杀了他伤了他,您要是被治罪,我就没有姨妈了。金敏戛然而止,她看见徐达扶着顾真妃走了出来,金敏沉默了一会扔掉了手中的剑走过去推开徐达。顾真妃望着徐达,金敏扶着她道:进屋吧,你才好一些,不能见风。沐琚望着顾真妃愣在当场,因为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子与他逝去的女儿有七八分相像。但顾真妃肯定不是他的女儿,他与金钏儿自始至终都没有过越礼的行为。徐达咳了咳拉着沐琚往外走道:六爷,你先回去。沐琚随徐达出了门,两个人在戏院旁边的茶社坐下来,沐琚沉默了很久突然问:那个女孩儿就是顾秉忠与金灵的女儿顾真妃?徐达点头,沐琚问:多大了?徐达道:是先帝驾崩那年生的吧,今年十九了。沐琚喃喃道:是了,是了,那就不会错了。徐达问:什么呀?沐琚道:你不知道,我怀疑这个丫头是五爷与金敏的女儿。徐达笑了起来道:六爷,你真会胡扯,还五爷呢。沐琚认真道:你不知道,十九年前,金敏追杀我到北京受了伤,是孙纯宗搭救的她,两个人有过那么一段来往。徐达有点信了不禁问:六爷是听谁说的呀?沐琚道:六爷我与孙纯宗那是拜把子的兄弟,他的什么事儿我不知道,五爷那时候老婆死了一年多正是自怨自艾的时候,为了金敏五爷都去找他大哥谈婚论嫁了。徐达问:结果呢?沐琚叹了口气道:孙老头根本不同意,五爷就带着金敏跑了。一手带大五爷的嫂娘董夫人因此气病了奄奄一息,五爷不得已回去接受了另一门亲事,金敏气的冲进会昌侯府在五爷身上扎了三剑之后抹脖子。幸好金敏被孙家人按倒抓了起来,五爷也没有死掉。徐达问:后来呢?沐琚道:金敏被关进了顺天府大牢,没关几天就给放了,金敏也就与五爷断绝了联系。五爷原来按照他大哥的安排要续弦,那聘妻却在迎亲前几天被鸡骨头卡住咽喉卡死了,你说这是什么事儿。徐达道:那也不能说顾真妃就是五爷的女儿呀。沐琚道:我夫人是五爷的侄女,她给我生了三个女儿,最漂亮的是小女儿紫衣,这可怜的孩子活着的时候音容笑貌与顾真妃有七八分相像。天下没有那么神奇的事情,不会那么巧合,只因为顾真妃是孙纯宗与金敏的女儿所以才会那么像。徐达将信将疑道:可是五爷也是见过顾真妃的,怎么会没认出来呢。沐琚道:五爷没有见过我小女儿紫衣,他要是见过就一定会恍然大悟,嗯,我得给五爷报个信去。徐达心思千回百转,如果顾真妃真的是孙纯宗的女儿那么也就是孙家大小姐了,哪怕是私生女这门第身份突然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自古以来婚姻讲的都是门当户对,从来没有听说过哪门子跨越门第的婚姻能有好果子的。五爷是个豁达爽快的人,但是五爷那是会昌侯府的五爷身份尊贵,他是当今万岁的亲舅爷皇亲国戚里找不出比他身份更尊贵的人了。他们父女两若是相认,顾真妃认祖归宗,那么自己还够得着顾真妃的裙角吗?如此最有利于徐佐这厮,他就是属于这意外情况的最大得利者,但凡做父亲的总是看徐佐这种名门大少更加顺眼。不过郭万清那门婚事也肯定要一笔勾销了,自己再不济也是朝廷的锦衣卫副千户而郭万清也就是一个江湖亡命之徒,如果五爷出来勾销郭万清与顾真妃的婚事那么自己就可以放手大干一场了。自己不好跟郭万清去争女人但却完全不在乎其他人,只要那份婚约先解除了自己就没什么顾虑了。若是能娶到五爷的女儿自己岂不也成了皇亲国戚?将来太子继了位要是清算起万家谋害他母亲的血债,这份姻亲岂不就是比什么都有用的护身符吗?沐琚看着徐达在那里神不守舍低头喝了口茶问:你喜欢顾真妃?徐达咳咳道:六爷这么一猜顾真妃的身世,我还有什么希望,不如早早断掉这点念想吧。沐琚道:你不是这么想的吧。徐达笑了笑道:六爷这话是怎么说的。沐琚道:不过以我对金敏的了解,她是一定不会承认这件事情的。所以我再怎么认定也没有用,总得五爷自己来问金敏。这样吧,我写一封信,你带去给五爷,让五爷自己决定吧。但是这件事你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包括顾真妃本人,让五爷自己来决定认不认这个女儿吧。金敏也挺可怜的,她们母女若这样相依为命不也挺好的,父女相认之时只怕又有一番悲欢离合。徐达点点头,沐琚道:今晚我在望江楼宴客与南京亲友告辞,你来,到时候我把信给你。沐琚走了,徐达回戏院去找顾真妃。他也要与顾真妃告辞了,皇帝刚刚派来了梁德催促徐达尽快北返。顾真妃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头,她的秀发乌黑油亮如瀑布一样,徐达站在窗前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顾真妃转过脸来看见徐达嫣然一笑,徐达咳了咳道:顾姑娘,我可以进来吗?顾真妃点点头扎起了头发,徐达走进顾真妃的房间坐下来道:刚才也没来得及与你说正事儿,明个我就要回京城了。顾真妃有些失望的低下了头,徐达道:皇上派了梁胖子来催我回去,我也是没有办法。顾真妃道:忠于王事,理所应当。徐达思量着一定得给顾真妃些希望叫她抵抗与郭万清的婚约,于是他低声道:你了以往锦衣卫给我写信,让你舅舅寄给我,我也会给你回信。顾真妃点点头叹了口气喃喃道:也不知此去何日再相见。徐达怦然心动忍不住道:不知你会不会等我,但我一定会等着与你相见。顾真妃咬着嘴唇道:我一定会与郭大哥说清楚的,可是你要告诉我,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呀。徐达道:我今生除你之外再也不会喜欢把别的女人了,除非你先嫁给别人。顾真妃望着徐达道:我不会的,死也不会的。徐达还要说什么,外边传来脚步声只见金敏端着饭菜走了进来。金敏看见徐达皱起眉头道:你怎么又回来了。徐达伸了伸腰道:我要回北京了,刚才乱糟糟的也没有与顾姑娘说,特意回来说一下。金敏道:孤男寡女独处一室成何体统,说过了,就走吧。徐达起身道:好吧,伯母,真妃,我就此告辞了。顾真妃从枕头下取出一个香囊道:夏天来了,我给你做了一个香囊,可以祛除蚊虫。徐达接过来挂在腰带上道:正想求你做一个没想你这么体贴。金敏道:走吧走吧。徐达对顾真妃道:保重身体,不要在这样糟践自己,好吗?顾真妃含着泪道:我知道,你也要保重。徐达忍不住鼻子发酸急急忙忙走了,等他出了戏院竟然真的流出了眼泪。哎,多少年了,也未尝这样动过感情。

徐达闷闷不乐的返回驿站,梁德与吴伟都在堂屋里等他,原来皇帝又派来了锦衣卫百户李辅前来传旨。这个梁德前半个月被皇帝派来江南,说是督促协助徐达尽快完成搜罗字画使命其实是特意为了梁家的生意探路的。万通死后大草包万喜一个人搞不定万家翡翠楼的生意于是就与梁芳合作,他将翡翠楼里边四成的股份拿出来给挂在梁芳亲信驣骧左卫指挥使张纪的小舅子王通名下,这个王通一直是梁芳最信任的师爷梁家半数的生意都挂在他的名下也就是梁家的化身。以前万通吃独食赚的钱车载斗量,梁芳早就红眼了但是一直不敢去争,现在万通死了万喜又拉他合作所以梁芳就像吃了春药一样发起了春。他特意叫梁德带着精挑细选的管事冯谦南下接管翡翠楼南京分号与万永盐号,还让梁德一路上关注两淮盐业经营准备伺机进军两淮食盐生意。早先在梁芳的运作下他的死党之一钱能做了南京协同守备,他又说服万达夫妻两人将万家另一项产业万永盐号四城的股份也送给他。梁芳可是个牛人权倾一时声势熏天,他要是插手两淮食盐谁都干不过他。梁德到了江南之后,徐达见他们厉害就把自己手里的三万引两淮盐卖给了万永盐号怂恿他试水。这三万引是皇帝私下里给徐达用来搜罗马夏真迹所用的,但是平江伯陈锐害怕出事不敢再出动兵船运盐,于是梁德干脆叫钱能从南京放空船到扬州去拉盐公然声称御用。梁德在南京整天鼓捣这些事情,听由徐达四处转悠也不催促,现在皇帝又派来了李辅口谕训斥命徐达、吴伟、梁德即可返京限十日抵达。李辅是襄城候李瑾的公子,他传了万岁爷口谕之后又传诏命。皇帝命徐达于中途前往山东济宁会同地方官护送长生老人王士宁进京陛见。徐达与梁德拜接圣旨后李辅堆起笑脸道:几位哥哥在江南逍遥自在,乐不思蜀,万岁可在那巴巴等着马夏名画呢。梁芳道:奇了怪了,这外差怎么会派到你头上呢,毛都没长齐呢。徐达叹了口气道:是来看新娘子的吧,他聘了魏国公的大女儿,是来看看未婚妻的吧。李辅红着脸道:我还没到过江南,也是想借机回来看看开开眼界,结了婚之后也许再也来不了了呢。徐达道:了解了解,那个,那个,雷豹,你带李辅去玩,他时间紧,明天见了魏国公恐怕就不好出来玩了。梁德道:咱们一起去不好吗?徐达道:你跟我去给沐六爷践行,他今晚宴客明早也要离开南京。李辅道:不好吧,二哥,这样不好吧。徐达道:你个败家子儿,你一来我就知道你想干什么,去吧,别替你二哥省银子。雷豹,你叫赵胜、李兴、李旺他们一起去。等他们走了,徐达问梁德:王士宁是谁?我只知道山东无极门有个王士能,外号长生老人。梁德道:那么我估计是万岁爷笔误吧,算是个赐名吧。这老家伙听说一百多岁了,你用点心思,看看是不是真有什么长生的秘方给兄弟们弄一些来。徐达笑道:你还真信呀。梁德道:那你说他怎么就一百多岁还不死。徐达道:老不死太多了,山东我老家乡下一百多岁的哪个村都有,鸟都不拉屎的地方人还特别能活。梁德笑道:扯淡。两人正在说笑,左镇原走了进来,他看见梁德就傻站在那里。徐达道:六师兄有话就说,胖子不是外人。左镇原道:胡家派人在外边要我把赛姑娘交出去。徐达愕然问:哪个胡家?左镇原道:就是隆福盐号胡忠全家。徐达道:你打上去就打,打的他们屁股尿流,下次就不敢来了。左镇原问:打?徐达道:瞧你那点出息,跟我出去,谁带头来你打谁。徐达梁德与左镇原走到驿站门口,之间外边有十几个手拿棍棒的黑衣大汉。为首的是两个人,一个是油头粉面的公子哥一个是满脸横肉的恶霸。徐达问:你们谁呀?谁说话算数。公子哥道:本少爷胡忠全,你是干嘛的。徐达道:你都不认识我就赶到这里来找我兄弟闹事,我跟你讲,我叫梁德,当今梁太监是我亲哥。梁德瞪了徐达一眼,胡忠全道:什么狗屁梁太监,少爷不认得,我跟你讲,我姨娘是当今王皇后。徐达笑道:奥,难怪这么猖狂,那你走吧,王清也是我兄弟,前两天还在一起喝酒呢。我不难为你,恕你无知无罪。胡忠全呸道:少胡扯,今天不把赛牡丹交出来,管你姓温姓梁老子一块儿收拾。徐达笑了起来,梁德有些恼怒道:你作死呀,王清也不敢跟爷爷我这样说话。徐达知道这小子是个棒槌不知天高地厚,于是他咳了咳道:这样吧,那个胡少爷,赛牡丹呢你们家是先放毒蛇咬,然后丢掷野外,想来也是不想要了,你看你花了多少钱,我给你,放他一条生路吧。胡忠全道:少爷有的是钱,今天就要人,给座金山都不要。那恶霸模样汉子道:少废话,赶快把人交出来。徐达问:你是谁?那人道:老子是三山帮的郝老三,外号铁脚三,苏文龙是我老大。徐达道:这样,你跟我兄弟打,你要是把他趴下他你就把人带走。郝老三看看胡忠全,胡忠全道:我带了这么多人,他要是一个人能打这么多,我就走人。徐达大声道:南京的老少爷们,今个隆福盐号的少东家胡忠全说了,他用十二个人打我兄弟左镇原一个,如果左镇原把他们打趴下就把赛牡丹留给左镇原做老婆,大家做个见证。好事的都叫好起来,胡忠全道:打死我可不赔一文钱。徐达笑道:好呀,就叫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对你日后的成长那是大有好处。左镇原那是崆峒派第三代第一高手,只是他不爱抛投露面招惹是非所以少有人知,他走进那十二个彪形大汉抱拳道:得罪了。郝老三挥起棒子道:弟兄们给我打。那是个汉子还没有举起棒子只见左镇原已经打倒三四个,其余人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又倒下了三个,剩下的连忙挥棒子去打左镇原又被打的鬼哭狼嚎。也就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十二个大汉连同郝老三全都倒在了地上,郝老三一条腿被打折了整个小腿都走形了整个人蜷缩在地上痛苦万分。徐达道:好啦,愿赌服输,你们走吧,要是不服就到北京来找八卦门的左镇原与锦衣卫的梁德。胡忠全掉头就跑,他气喘吁吁的跑回家越想越气,于是他叫了马车去泰和镖局找帮手去寻仇。泰和镖局里高手如云,胡忠全思量着只要肯出钱一定会找到像样的打手去出气,镖局坐镇管事的副总镖头唐养吾安静的听完胡忠全的诉求点头道:实在可恶,北京的竟然跑到南京来闹事,这样,我去看看总镖头在不在后面,要是在就叫他亲自去,金陵剑客那在江湖上可是赫赫有名的,否则别人去了也镇不住呀。胡忠全点头道:你快去看看吧,我在这等你,太欺负人了。唐养吾不动声色进到内堂,陈近山刚才在屏风后已经听了个大概,他苦笑道:胡德宝辛苦大半辈子创下隆福盐号这么大产业,那么八面玲珑的人怎么就生出来这么个败家子儿,听说他的病越来越重几个亲兄弟虎视眈眈这小子还在这里瞎搞,我看隆福盐号时日不多了。老胡一死,小胡几个叔叔就会把他给活吃了,傻蛋一个呀。大哥您给敷衍走,我从后门走,晚上六爷望京楼宴会,咱们西南镖路能不能走就看今晚了。唐养吾道:你去吧,这儿有我呢。陈近山叹了口气道:你回来就好了,我是心力憔悴呀,几百口子兄弟吃喝拉撒我实在太累了,以后镖局庶务全托兄台,我得出去找路子呀不然大家全得去要饭了。

陈近山从镖局后门离开前往望江楼赴宴,据说沐六爷宴开两席一桌子是官员一桌子是朋友。沐六爷是西南江湖一方霸主,但凡想到西南讨生活的江湖朋友总是要拜一拜这尊佛的。沐六爷说你可以在西南混饭了就可以去混饭,他说你不行你在西南那就是寸步难行。陈近山来到望江楼,门前有两个人迎客,一个是沐琚的侄子锦衣卫千户沐祥一个是金马帮帮主段永基。金马帮是西南第一大马帮也是第一大帮会,从云贵川到缅甸安南乃至天竺国共三十六水陆分舵九千弟子,段永基执掌金马帮十三年在江湖之上声名显赫人称穿云箭为西南江湖霸主。段永基的儿子娶了沐琚的女儿,段永基帮会的本钱大半出自沐琚,虽然沐琚并不过问金马帮事务但是主仆名分早定世人皆知。陈近山与段永基寒暄客套然后上楼,他被领进一间豪华大包厢包厢中间有竹帘分隔两桌,这一桌子可以坐十人此刻已经坐了几人其中就有漕帮少帮主罗忠、船帮帮主号称船王的张琏,说到张琏那可是湖广一带响当当的大佬倒是少见,陈近山与他见礼动问:张帮主向来深居简出,怎么会来到了南京呢?张琏道:家兄漕运总督张瓒卒于任上,我是前往淮安奔丧护灵的。陈近山嘴上说节哀顺变心里却思量开来,船帮有今日盛况靠的全是他这个高官兄长。就说船帮当年统一川江航运没有当时任四川巡抚的张瓒支持那是万不可能的,也是因为张瓒在所以船帮势力从泸州以下直到南京称王称霸。不过张瓒一死船帮失去了最大的靠山恐怕好日子也不多了,张琏伤感道:我也是来应个景儿,服丧期间不能够喝酒食荤,等会儿两三杯水酒我就得赶路。只听那厢骚动,原来是南京协同守备太监钱能与守备公子朱辅联袂而来。祺瑞钱庄的东家许志向与苏州布商商翁笾从那边走了过来,陈近山笑问:怎么被赶过来了吗?许志向笑道:一起上来寒暄几句,我们又没有官职,那边坐不下去。说话间徽商吕祖荫与个俊美青年走了过来坐下,那青年笑道:老翁你们也在呀,要不说钻天洞庭,真是无处不在呀。翁笾道:江西头号小白脸伍汀,老许你看见没,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那个。这青年也不生气只是笑道:在下伍汀,与彭阁老同乡,他公子尚宝司丞彭颐是我连襟。一直做茶叶、瓷器生意,崇福堂就是小可的字号呢。陈近山自我介绍,伍汀笑道:泰和镖局,名闻遐迩,天下第一呀。陈近山道:不敢不敢,还需要各位掌柜的照料生意。段永基入席道:各位请坐,六爷那边已经开席了,大家稍作六爷就过来。这时又走进来个中年八字胡商人,大家都不认得面面相觑,段永基招呼他坐下笑道:各位,我来介绍一下,这位乃是翡翠楼南京分号的管事冯谦,他替万都督代管翡翠楼南号的事情。也帮着万三爷打理万永盐号在两淮的盐务,最重要的是他是梁芳梁太监的人。以后他在江南管我原来管得那一块儿没还请各位朋友的多多照顾呀。梁德笑道:鄙人梁德,是梁太监的小弟,我就将冯谦拜托大家了。陈近山自然明白,这个冯谦现在就是梁芳与万家在江南的新代表,梁芳的手已经伸到了江南。徐达、梁德挨个儿敬酒,大家也是一一回敬,然后他们离去片刻之后沐六爷又来敬酒。席间有南曲助兴,宴席菜肴甚是丰盛,陈近山为了能去西南走镖不免多敬了段永基几杯。段永基终于松口同意陈近山在昆明开立泰和镖局分号,陈近山心花怒放不免又起身敬了段永基一杯只听伍汀那边道:陈总镖头可听说,平安镖局也要在南京开分号了。陈近山道:未曾听说呀。伍汀道:馆址选在江东门内,主持人是平安镖局总镖头柳大龙的二徒弟曾有道。陈近山愕然道:这可有点不合规矩了,南京城大小镖局十几家,我泰和是公推的镖行总办,他来执业若不经我向应天府申报执照是断不能开业的。翁笾道:陈总镖头别听他挑唆,他是不爽四川永安堂在南京开了铺子销售川茶,那铺子就开在他崇福堂对面与平安镖局一墙之隔。张琏起身道:各位,我就先走一步了,明个一早还要上船过江,段帮主等会代我跟六爷告个辞吧。大家起身寒暄送行,过了没一会就听见楼下有人狂奔上来叫道:不好了,六爷,张帮主被人杀死了。满座惊骇,陈近山站起来往楼下去,他走到望江楼门口就看见一群船帮的帮众围着地上的张琏痛苦哀嚎,张琏胸口被刺出了一个血洞呼呼的往外流着血根本止不住。这可是令人发指的事情,陈近山问船帮总堂主江上飞李铁舟:怎么回事,什么人干的。李铁舟悲愤道:一个黑衣蒙面人,突然从角落里跳出来刺了帮主,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刺客已经没了影子,南京分舵的胡德惠舵主已经追过去了。陈近山问:凶手有什么特征?李铁舟愣了愣道:好像个女的,用的是短刃。这时胡德惠跑回来恨恨道:跑了。李铁舟定住心神道:胡舵主,你先收敛帮主尸首,南京分舵设灵堂停灵,我现在去向夫人禀告请她示下。

李铁舟与几个手下前往三山街悦来客栈向张琏的夫人齐云燕禀告张琏死讯,总舵主夫人齐云燕闻讯颤抖了一下呆坐在椅子里沉默很久之后才闭上眼睛道:李堂主请听我说,派一批人去通知留守总舵的郭副总舵主护送公子来南京,再派一批人去四川分堂请齐长老到总舵去等总舵主灵柩回去。齐云燕是原川东船帮大当家齐山龙的女儿,当年张琏在兄长张瓒的支持下进川击败齐山龙迫使齐山龙臣服于张琏还把女儿齐云燕嫁给了张琏。齐云燕当年是川东有名的美女,她嫁给张琏的时候只有十六岁且比张琏小十六岁,她嫁过来十年给张琏生了一个七岁的儿子叫张松溪。这个船帮前身是张琏于十五年前创建的荆江帮,只是经营从宜昌到武昌这一段的长江客货运输及码头装卸。因为张琏的兄长张瓒官运亨通步步高升所以荆江帮越做越大,从张瓒出任四川布政使开始到漕运总督再到兵部侍郎,十几年间荆江帮先后吞并了黄州帮、九江帮、芜湖帮并在十年前西进控制了川东帮。张琏为人狡诈阴狠刚愎自用,他的扩张之路充满了阴谋与血腥,虽然博得了船王之名但在江湖上毁誉参半。他有两个儿子,长子叫做张松桥,九年前因为各种原因与父亲闹翻离家出走,也就是这次出走给庞大的船帮埋下了隐患。那张松桥少年习武,为人豪爽仗义,行事光明磊落,在船帮内外深孚众望颇受拥戴。现在张琏死于非命并未留下只言片语,帮内元老宿将必然不服齐云燕张松溪母子二人,而汉江分堂的管事长老李忠就是这一派的首领向来与齐云燕母子离心离德。李铁舟也是荆江帮时候的老人内心里也是思念大公子的,可是她知道齐云燕的手段完全不敢留露出来只是唯唯诺诺。他当面按照齐云燕的吩咐去安排背后派自己的弟弟李铁锚连夜赶往荆江分堂报信,同时顺路秘密告知芜湖、黄州、岳阳等分舵那些信得过的自己人早做准备。南京分舵的胡德惠是三年前加入船帮的,他是副帮主郭百川的妹夫算起来应该是二公子这边的人。郭百川出身鄱阳湖的江洋大盗后来创建了九江帮,他在江西北部江湖很有名气人称九江龙颇受张琏重用,两年前他因为带队夺取了南京下关与水西门等三处码头而被升任二当家。郭百川不是荆江帮出来的那批人,他做了二当家引来很多老人的嫉恨,所以他自然选择支持齐云燕母子并全力打压荆江帮出身的船帮弟子。如此这般,如果因为总舵主之位争执不下那么船帮迟早内讧火并,船帮十五年创下的基业真的要就此土崩瓦解?另外总舵主为何人所害?无论是谁那么都会有一场血雨腥风,李铁舟望着张琏的灵位不仅浑身发冷。这时身穿孝服的齐云燕来到灵堂跪下来。齐云燕虽然寡言少语但却机敏果断经常参与船帮决策,她自幼习武能使飞刀杀人十几岁行走江湖刀砍斧劈丝毫不让须眉外号飞刀娘子。此女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看她面无表情,此时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呢?李铁舟心事重重,胡德惠走进来在他耳边道:应天府总捕张卓仁来了,请您过去一下。李铁舟与胡德惠一起去花厅见张卓仁,张卓仁开门见山道:二位,我也不绕弯子了,你们总舵主张琏在南京望江楼遇刺身亡,这可是震惊陪都呀。当时协同守备太监就在楼上吃饭,也是吓得不轻。上面说了,这是大案要案不能够私了,要应天府立刻调查清楚缉拿元凶,案子就落到了通判朱大人与我身上。所以我带了书办来,给二位及当时在场的弟兄们录个口供。李铁舟道:我们可没有报案。张卓仁道:江湖中事情我们本来也是你们不报我们不问,但上面吩咐,事关重大,必须尽快弄清楚事情原委。李铁舟问:不知是哪个上面?张卓仁道:无可奉告呀,还请兄台支持一下,我问了就好。李铁舟、胡德惠就把当时在场的弟兄叫到花厅,张卓仁与手下捕快分别问了口供然后画押。这些事情办完张卓仁又道:还请给个方便,在下要验一下张总舵主的尸身,我仵作已经带来了,要立尸格文案。李铁舟面有难色道:这已经入殓了,怎么验,不好再惊动亡灵了吧。张卓仁咳了咳道:上面说的,要按章办事,一点也不许马虎,好歹你们总舵主也受张总督荫封有个南京锦衣卫副千户的世袭官位,说重一些这是杀官呀不能完全由你们按江湖仇杀弄来弄去。船帮若没有张侍郎没有朝廷支持也做不到今天吧,此事关系到长江漕运与江防,不是闹着玩的。李铁舟感觉到张卓仁口气开始变硬,他只好硬着头皮去向齐云燕禀告请求示下。齐云燕断然拒绝应天府的验尸要求,张卓仁道:那么,只我一人,看下伤口,确认死因。齐云燕还是不同意,张卓仁道:这就令我等很为难了,现在应天府要依照律例依法对张琏进行验尸,请夫人及闲杂人等回避。齐云燕柳眉倒竖怒道:谁敢,若要惊动亡夫灵柩,先杀齐云燕。齐云燕挡在了夫君的棺材前边,张卓仁愣了随之淡淡道:那么好吧,请夫人到花厅,容张某人略作一些例行询问。齐云燕点点头,张卓仁与她一起到花厅进行询问。张卓仁问:张总舵主最近可被什么仇家威胁?齐云燕道:他的仇家很多,敢来威胁的还没有,最近也没有什么人来。张卓仁问:总舵主怎么会想起来去参加沐六爷的践行宴呢?齐云燕道:收到了请柬。张卓仁问:何时送来的?齐云燕道:昨天中午。张卓仁问:送到何处?齐云燕道:送到悦来客栈。张卓仁问:何人收的,总舵主吗?齐云燕道:他去分舵巡查,我收的请柬。张卓仁问:李铁舟、胡德惠等帮众是何时知道总舵主要去赴宴的?齐云燕道:总舵主回来之时他们一起来的,那天晚上原来要请分舵管事头目们吃饭,今天本该坐船北上的。张卓仁又问:他们为什么又一起去呢?齐云燕道:总舵主打算稍稍应酬一下就离席,还是要与大家一起吃顿饭再走。张卓仁问:他们打算在哪里吃饭原来?齐云燕道:定淮楼吧,分舵管事的基本都喊到了,就等总舵主去开席。张卓仁叫齐云燕画押,齐云燕画完押问:您还有事吗?张卓仁摇头,齐云燕道:请回吧。张卓仁与几个手下离开了船帮分舵,他的徒弟捕头王林问:就这么走了,不验尸了?张卓仁道:船帮是江湖大帮派,人家刚死了总舵主,我们强行去做会被人说是欺负孤儿寡母引起公愤。众人口供都说了是被一个蒙面刺客用匕首一类的短刃刺死的,刺客身法灵活个子不高似乎是个女子。我要帮她找谋害她丈夫的凶手,她却很激动,很反常。似乎很怕我验尸,我怀疑那伤口一定能有什么蹊跷。王林问:总捕头怀疑齐云燕谋杀亲夫?张卓仁道:齐云燕虽然表面镇定但是目光闪烁,我就是有种可疑的直觉。王林道:仅有这些也只能说是怀疑。张卓仁道:我们去悦来客栈在周围问一问,看看有没有线索。张卓仁等人来到悦来客栈,齐云燕与侍女都去了船帮守灵住处这里关了门。通过询问客栈伙计张卓仁得知了一条更叫他疑心的线索,张琏被害当日的黄昏齐云燕的两个侍女曾经出去过天黑之后才回来。伙计与她们打招呼得知她们去夫子庙老字号远山堂买胭脂水粉,不过她们回来的时候张琏应该还活着所以她们不会是凶手。张卓仁问伙计:有没有看见张家夫人出去?伙计道:没有。张卓仁问:你去看过吗?伙计道:那是贵客包住的天字号单独小院,我们不可以进去的。张卓仁在天字号周围转了转,这个院子东边是一条夹道而夹道那边就是通往大街的巷道,如果略会一些武功的天黑之后从那里进出完全不会被发现。不过这还是怀疑,没有切实的证据,但是张卓仁相信他做捕快二十五年来的直觉:齐云燕绝对有嫌疑。张卓仁等人走到那条通往大街的巷道,王林道:从这里到中华门的望江楼有几条巷道相互通联倒不是很远,但是那几条巷道四通八达去向复杂就是我们有时也走错路,她又不是本地人怎么可能按时去杀了人又按时赶回来。张卓仁道: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他们是前天才来的南京而又临时决定去望江楼赴宴,断然没有踩点的时间。王林道:有人接应,凶手在望江楼附近迅速逃离,肯定是有人接应掩护。但不应该是那两个丫鬟,若齐云燕真是凶手就肯定还有个熟悉本地道路的接应。张卓仁道:还有一点,凶手为什么早不杀晚不杀一定要现在杀人,一定有她现在急着杀人的动机。齐云燕为什么要在离开南京前一天晚上必须杀掉自己的丈夫呢?王林点头道:师父,我打算把弟兄们撒出去,在这几条可以通向望江楼的路上问一问。张卓仁道:你再亲自去远山堂问一问那两个丫鬟的行踪有没有问题,我突然有个疑问要再去问一问李铁舟。王林问:师父想起什么?张卓仁道:张琏奔丧,齐云燕为什么要跟来,她儿子才八岁却没有跟来留在了武昌。哪家奔丧还带着老婆万里迢迢的,何况还是护送灵柩没有几个月不可能来回,一个母亲忍心离开年幼的儿子那么久吗?张卓仁再次来到船帮,他叫看门的悄悄将李铁舟叫了出来。李铁舟问:张总捕头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张卓仁问:我有点奇怪,齐夫人为什么不带着她儿子一起出来,她儿子不是才八岁吗?李铁舟看着张卓仁,张卓仁道:她为什么要跟着去北京,这不合于理。李铁舟道:总舵主自他大哥病故就萌生退意想回老家孝感安养,所以打算去找大公子回来先把船帮的事情管起来,夫人说她愿意劝说大公子回来消除过去的误会。张卓仁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就没问题了。张卓仁从船帮问话回到了应天府衙,应天通判朱奎派人把他叫去询问案件调查进展,张卓仁道:才一天时间,我又不是神仙,他的仇家多如牛毛,谁知道是哪个干的。朱奎道:你这次可要竭尽全力不能敷衍,如操江都御史白昂所说,事关长江漕运与上下江防,船帮不能乱更不能内讧,一定要尽快查清楚。刚才南京守备衙门正式来了公文,委任白昂为督办,要我们一天一报告,限期十日破案。张卓仁问:到哪报告?向谁报告?朱奎道:向白昂报告,最近一个月他都会在南京下关一带操练龙江水师,你至少隔一天要去汇报一次。张卓仁道:我要办案子,哪有时间跑那里去向他报告,大人又没什么事你去就是喽。朱奎怒道:我没有你说的那么闲,府尹大人刚刚命我负责补足今年尚欠司礼监江南岁办,你就办一件案子,老爷我要办十几种货物,现在江南江北水灾到处是灾民,办这些事多难呀。张卓仁道:好好,我去,大人你忙你的。张卓仁回到总捕房,王林走进来道:师父,有了重要发现。张卓仁问:什么问题?王林道:远山堂伙计回忆,昨天下午确实有两个丫鬟来给主母买胭脂水粉,丫鬟买的都是最贵的胭脂水粉所以伙计记得很清楚,她们还问了秦淮河上品香院怎么走,伙计怕说不清给她们专门画了张地图。张卓仁问:她们去品香院干什么?王林道:我本来想要去品香院问一问,可是手底下弟兄来报告,张琏遇害当晚望江楼东面有条巷道里曾停着一辆马车。离得远灯光昏暗也不知是什么人上下车,反正是有人上下车,巷子口对面有个卖混沌的老头只看见马车经过,老头做生意也没看清什么人赶得车,但是他看见车上熄灭的灯笼印有品香二字。我就没有再去品香院,只怕打草惊蛇。张卓仁点头道:你做得对,如此说来,丫鬟们去报信,同伙就来接应,这个同伙就在品香楼中。王林道:也不知是里边的什么人,那地方是销金窟我从没去过。张卓仁道:品香院的马车那都是给头牌姑娘配备的,我见过妓院给应天府报请准许夜行的帖子拢共报了三辆,只要查到昨天夜里哪辆车出来了那么就是谁了。王林道:怎么查,只要问就可能惊动。张卓仁道:容我想一想,现在天都黑了,明天早上再说吧。不过你派两个得力的人去监视齐云燕的那两个丫鬟,只要她们出来就跟上去。齐云燕在等郭百川与她儿子来南京,可能是想在南京推举她儿子做总舵主,没有十天半个月不会离开,我以为她一定还会跟同伙联系。我们要稳住,不要引起齐云燕及其同伙的警觉。

秦淮河的品香楼虽然名隶南京教坊司但老板却是盐帮安德堂老大金贵,金贵是个八面玲珑唯利是图的江湖人物应该不会参与到谋害张琏那么大的案子里去,于是张卓仁决定私底下约见金贵要他对于此次调查给与协助迅速查明张琏遇害当晚那三辆马车的各自去向。可是金贵竟然没有来约好的茶馆见面,张卓仁觉得实在可疑立刻带着手下来到中华门内的安德盐号来找金贵,安德堂的二当家何茂说金贵一大早就过江去泰州盐帮总堂去了恐怕得去个七八天才能回来。金贵这一定是做贼心虚跑出去避风头了,他这个心虚到底是因为张琏遇害案件还是其他的事情呢。自己并没有跟他说为了什么事他就跑了,他应该是做了其他什么事情不应该是为了张琏的事情呀。但如果他是齐云燕的同伙知道自己最近在调查什么那么他跑路也不是不可能的。张卓仁咳咳道:那他回来你叫他去找一下我,我只是问问一件私盐案子的事情,与他没有什么关系,叫他不要疑神疑鬼的。何茂点头道:堂主走之前说了,您要是来了一定要给你陪个罪,请您吃个饭,怎么样,几位一起到品香楼吃个便饭吧。张卓仁道:不好吧,我们都穿着制服,去了还不打扰你生意。何茂道:不碍事,我们从后面进去,直接进雅座喝酒。张卓仁笑道:这样,我们回去换个衣服,一会儿直接去品香楼,我们还是从后门走,绝不给你们惹事儿,那个私盐案子我们问问你也行呀,不会牵连你们安德堂的。何茂就去了品香楼准备,张卓仁、王林与另外两个捕头穿了便服随后也来到了品香楼。他们从马车进出的角门进去,品香楼的那三辆马车就停在院子里,只有一辆马车上面有灯笼其余两辆并没有。何茂迎了出来十分客气,张卓仁随口问何茂:这三辆马车就是你们报请准许夜行的那三辆吗?何茂点头,张卓仁问:为什么只有一辆挂灯笼呢?何茂道:那是黄彩衣黄姑娘的专车,车夫也是他自己雇的只为她一个赶车,那灯笼是防风长明灯怎么吹都不灭,名贵的很,是她自己掏银子装的,别的姑娘可用不起。张卓仁暗吃一惊,难道这个案子牵连到了秦淮名妓黄彩衣?他不动声色与何茂上楼吃饭,酒过三巡他带着点醉意笑道:说起黄姑娘,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听说她的琴弹得极好,听一曲得要十两银子,我的天,十两银子,要是能听上一曲,死也值了。何茂道:这个银子我来掏,一定请黄姑娘来弹一曲。张卓仁道:那就只听一曲,我绝对不听第二曲,我们可不是那种敲诈勒索的官差,今天已经非常不好意思了,这一顿得几十两银子吧。何茂笑道:这是按十两每人算的宴席,得要五十两。张卓仁拍拍何茂道:够朋友,老金不够朋友,一定有事儿,要不跑什么,你叫他回来,说没事儿。事情就是那个谭九,贩私盐,拒捕还打伤我兄弟,我很没有面子,你叫他来,自首赔银子把案子结了,不然我就要搜你们安德堂所有堂口了,不逮住他我就不把手,你们也鸡犬不宁。何茂点头称是,黄彩衣已经抱着琴进了屋子,张卓仁起身拱手笑道:这位就是黄姑娘吧,幸会幸会,您受累弹一曲,弟兄们也享享耳福。这个黄彩衣气质雍容华贵美颜丰满,她在南京艳名远播交际广泛与许多达官贵人都常有来往,虽然现在她已经涉入了张琏被害案但还是不能够轻举妄动。黄彩衣为什么会牵涉其中,她与张琏又有什么恩怨呢?还有没有其他同伙,这件案子背后有没有更深的背景与缘由呢?黄彩衣在那里抚琴,张卓仁心思飞转闭目养神,这曲还没弹完已经有老鸨进来在黄彩衣耳边低声嘀咕。黄彩衣叹了口气道:抱歉这一曲弹不下去了,成国公宴会命我前去助兴,轿子已经来了。张卓仁起身道:您忙您忙,我们这是听闲曲,守备公传召,那是一定要赶快去。黄彩衣道:这一曲就算彩衣送给各位官人的。黄彩衣起身、敛衽、离去,王林啧啧道:真是天仙一样的美人儿。何茂咳了咳道:我来去找找看,这个谭九到底在哪里趴着呢,贩私盐被抓天经地义,怎么能跟官差动手呢,这是犯了帮规的,你也知道,盐帮帮规,遇官要抓由他抓弃械投降不动手。张卓仁道:老何你是明白人,尽快叫他来应天府投案。张卓仁的案子办到现在已经有了点眉目,案子的突破口就应该在齐云燕的两个丫鬟身上。只要抓住了两个丫鬟询问她们去品香楼干什么见了什么人就可以把齐云燕与黄彩衣联系起来,线索链条完整起来了案子的基本轮廓也就出来了也就可以直接接触嫌疑人了。但是丫鬟抓起来就必须同时将齐云燕与黄彩衣抓起来,这两个女人都不是小角色绝不是说动就可以动的。张卓仁决定去向南京都察院左佥都御史提督操江大臣白昂汇报,这件事看来必须要由白昂来决定并有他来负最后的责任。

张卓仁与王林骑马来到了龙江船厂,白昂正在这里提督操练南京水师战船。白昂是个狠角色,他是个进士出身的文官但却有雷霆手段,自他操江长官南京水师以来从九江到镇江杀伤水匪盗贼数以万计。他曾经一次公开砍掉了刘通匪帮的脑袋还挂在芜湖关叫那些脑袋生蛆腐烂。他把所有缴获没收的赃物全部用来训练水师打造战船修筑火炮,短短两年间这个羸弱不堪的南京水军竟然被他训练成了一支劲旅极为凶悍,成国公与王恕对于白昂极为赏识特意把善于水战的郭鋐调来配合白昂。白昂对于贪官污吏深恶痛绝所以朱奎与他合不来也不敢来,白昂名声在外不怒自威使得张卓仁不由自主的就有点紧张。白昂问:张琏一案有什么进展吗?张卓仁老老实实原原本本将案件进展报告了白昂,白昂想了想道:先把嫌疑人严密监视起来,然后把两个丫鬟抓起来审问。张卓仁道:只怕齐云燕与黄彩衣跑了。白昂道:齐云燕跑不了,只要看住黄彩衣,这件案子肯定另有隐情。白昂站起来踱了两步道:张捕头呀,你知道吗?如今湖广漕军运力衰败,湖广半数的朝廷粮饷物资都由船帮转运,所以船帮不能乱,死了一个张琏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什么人出来控制住局面,一不能内讧二不能分裂,这对于朝廷是最重要的。张卓仁唯唯诺诺,白昂道:本院就给你交个底,张琏来南京的头一天就秘密拜见了王恕王大人,王大人多年以前做湖广巡抚的时候两个人就多有来往算是老朋友了。张琏非常宠爱幼子也想叫幼子接任,但是他大哥张总督临死前写信给他劝说他以大局为重立贤不立爱。他本来犹豫不决是否叫大儿子回来接任总舵主,王大人一番劝说使他下定了决心,张松桥颇有侠名通诗书知礼仪在船帮有威望,所以立他才可以保船帮无事才可保船帮不内讧。张卓仁道:于是张总舵主就遇害了,凶手显然是不愿意张琏把大儿子叫回来继承总舵主。白昂道:本院已经请郭万清郭大侠去找张松桥回来了,如果那两个丫鬟招供证据确凿你也不要动手,等张松桥到了南京由他来决断。江湖之事我们只需要引导,他们的恩怨还是用江湖的方式去解决为好。张卓仁道:卑职明白,我这就去安排,却不知张公子在何处,几日可以到达南京。白昂道:听郭大侠说张松桥人在登莱跑辽东海运,还是一个帮会的二当家在山东已颇有些名气,郭大侠与他是朋友相知颇深,能保住船帮不垮掉之人非他莫属。张卓仁唯唯,外边炮声隆隆惊天动地,白昂道:水师开始试炮了,你与我一起去看看,本院还有话说。张卓仁亦步亦趋与白昂一起来到观海台,江面上有五艘炮船轮番向江上靶船射击,白昂道:船帮之事等到张公子来自然会妥善解决,本院所虑者是这江上的盗贼。有谍报,海盗欧次郎一部已经至崇明岛东沙洲盘踞,有招引日本九州外海倭寇河野信忠进犯苏松南通之意,我意近期先发制人。这帮子倭寇海盗在南京有很多暗探据点在我讨伐前把这些钉子给我拔了。自从水师回到驻地,半月不到巡逻兵丁竟然在周围抓到六名形迹可疑人物。我没有时间与本事去一一甄别,这件事情我准备交给江东巡检司来办,你要予以协助。张卓仁问:江东巡检司不是裁撤了吗?白昂道:并没有裁撤只是荒废了,原有的弓兵都被守备大臣衙门拉去做了杂役,王恕王大人不仅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还兼职兵书尚书衔,他综合考虑认为新江关、江东门、上新河一带,本就各地贩卖木料、竹子商贾云集云集,现在又多了很多灾民,必须尽速恢复。所以他行文你们府尹鲁崇志重新开设,还保举了新任巡检。不知是哪一位?白昂道:以前苏州府的木渎巡检司巡检冯济。张卓仁道:金鹞子冯济呀,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白昂道:你今天回去你们府尹就应该有所安排,安排好了,就叫冯济来领走乔八速速查办。张卓仁就此返回应天府衙门,王林已经在门口等他了好一会儿。王林道:师父,刚才府尹找你去你没在,上面下了死命令立刻重开江东巡检司,还委任了巡检官,就是江南有名的金鹞子冯济。冯济等着你呢,带了二十几个壮汉在咱们捕房那等你安排领弓箭刀枪与服装呢。

金鹞子冯济出身丐帮,他十几岁就考上了秀却阴差阳错做了巡检,三十年来破获的案件千奇百怪不计其数。江湖上因他轻功好眼力毒所以都叫他金鹞子,那些江洋大盗作奸犯科之辈只要知道冯济在哪里一定会绕道避而远之。张卓仁也是名捕向来很是自负,但是他对于冯济的办案神技火眼金睛佩服的也是五体投地,冯济每次办案经过南京两人都会在一起把酒言欢交流侦探心得称为知己。金鹞子去年因为东厂南下的事情丢官弃职来到南京,张卓仁对他关怀备至多有照顾此番见他复出更是由衷快乐。兄弟二人见面不禁拥抱起来,张卓仁道:二弟大才,今日又有用武之地,你我兄弟联手叫南京贼寇宵小望风而逃。冯济道:蒙王大人看重,小弟受宠若惊,真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呀,还要靠大哥多多照顾。张卓仁道:你我兄弟同心,不必客气。你这些手下都是哪里找来的,我看都是虎背熊腰的好汉,都不寻常。冯济道:就是这几日在流民大营招募选拔出来的好汉,都是手底下有些本事的,百里挑一出来这三十几个。张卓仁带着江东巡检司人马去领装备制服,冯济教大家穿戴整齐了然后请张卓仁说话,张卓仁道:弟兄们,冯济是江南名捕,你么能跟着他是你们的福分,好好跟着他学,将来一个个个都是捕头的材料。冯济道:我们就先走一步了,我现在就得去巡检司那边把架子搭起来。张卓仁道:明个一早你要去白大人那里把那个乔八提出来,尽快审问。王林,去马厩牵五匹好马叫冯二弟带上以壮行色。冯济再谢,张卓仁道:你那里有什么需要就叫人来找我,过两天我在去看你。于是,冯济与弟兄们赶回江东巡检司官厅,龙江驿站已经将占用的房屋全部腾了出来。江东巡检司与龙江驿设在一处,巡检司荒废之后驿站就占用了提供给来往宾客居住,巡检司恢复了他们连夜就让出来还留下不少家具。冯济亲自分配大堂、值房、牢房、问房、宿舍、厨房、马厩等各处房屋,冯济亲自出面去向驿站买了几十套旧铺盖卷儿及炉灶菜米总算是叫大家有吃有喝能睡觉。应天府就拨给了二十两银子的经费而且明确说了今年就不再拨款了,冯济将手下分别安排了差事并挑出二十个人组成了两班精干弓手队伍。第二天早上,冯济就带着这四个人赶往龙江船厂,他接收了第一批六个犯人借了一辆囚车运回了巡检司。冯济叫厨房给他们做了牢饭,等到他们吃饭的时候冯济叫手下两个班头在旁边看。两个班头看不出名堂,冯济道:其中有两个人不一样。其一我问过,他们已经一天一夜没吃饭了,他人狼吞虎咽只有这二人味同嚼蜡难以下咽;其二,根据初步交代,这两个人应该是兴化那边种田的灾民,可是你看二人脚上的鞋子、身上衣服,太干净了。班头魏三五点头道:确实不一样,看举止做派确实不像老百姓。另一个班头姚铁头道:拉出来问一问吧。冯济道:你两一人审一个。姚铁头道:我没审过犯人呀。冯济道:我看这两个都是孬种,你们只要凶恶一点,叫人把杀威棒准备好,半个时辰他们都顶不住。两个班头将两个嫌疑犯分别提出来审讯,魏三五人高马大凶神恶煞三两句吼叫就叫自己审讯的犯人一骨脑儿全交代了。这家伙叫汪华外号王八蛋,他是海龙帮四当家刘进的手下,刘进是那个被白昂正法的扬子江水贼老大刘通的弟弟。汪华交代之后痛哭流涕要弃暗投明立功赎罪,他指证另一个被审讯的也是海龙帮的名字叫做尤亮。尤亮是海龙帮本地暗桩麻杆的手下,七八天前麻杆派他到龙江船厂周围打探消息并监视南京水师动静,尤亮当天就被巡逻兵丁抓住了所以一直没有回城去。前几天刘进奉欧次郎之命到南京来处理一批黑货并探听水师动向,他发现麻杆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只好叫汪华也去龙江船厂周围打听水师消息。汪华也是个背运的昨天刚到也被抓了,只不过白昂没闲功夫甄别他们而已。冯济估计麻杆怕尤亮被抓已经换地方躲藏去了,但是汪华被抓时间短应该还没有引起刘进的怀疑,那么刘进极有可能还在原来藏身的地方。事不宜迟,冯济立刻带上魏三五这一班弓手跑步进城到三山门内崇仁坊老张客栈抓捕刘进。刘进这次到南京来只带了三个手下和两皮箱子珠宝玩器,冯济带队摸黑进入老张客栈将刘进的两个手下堵在了房间里却不见刘进。刘进出去不知办什么事,冯济叫弓手们隐蔽起来,两箱珠宝都在房间里冯济料定刘进一定会回来。半夜时候刘进果然回来了,弓手们一拥而上将他按倒在地将其五花大绑。刘进一身蛮力拼命地反抗挣扎,冯济问:你去了哪里?刘进看着冯济问:你是谁?冯济报出姓名,刘进道:金鹞子,老子英雄半生,栽在你手里不丢人,不算阴沟翻船。冯济道:你不是英雄你只是强盗。他叫魏三五先把人犯押往应天府衙看管,等到弓手们走了冯济把汪华叫到身边道:你就在这里等,我相信刘进一定是去跟什么人联系,两人若是有约定却没有见面也许对方会到这里找他。如果有人来找他,你就说他在南京出黑货被发现临时到扬州那边出货去了,你叫对方约定下次见面时间。汪华脸都吓白了,冯济道:这次事情完了,我给你一笔钱,叫你远走高飞,足够你悠闲地过完下半生。汪华道:没有三千两白银这件事我不干。冯济笑了笑道:好吧,我答应你,给你三千两。汪华道:还得给我一张改名换姓的路引。冯济道:可以。汪华问:你说话算数?冯济道:金鹞子冯济从来一言九鼎,我说保你就会保你。汪华点头道:这件事我干。冯济道:你把房间收拾一下,我会叫掌柜把今晚所在的客人都赶走,明天早上正常开业到时魏五六会带弓手们便衣扮成客人住在这里,一旦有意外只要你呼救他们就会出来救你。汪华问:你呢?冯济道:我要回去看看你那个兄弟尤亮。冯济骑马赶回江东巡检司,姚铁头兴奋的报告尤亮也已招供,麻杆可能藏身于他表哥郝老三的打行里。郝老三的打行开在石城门大街上叫做全胜,以前海龙帮送来的黑货都是经这条路子请三山帮处置。郝老三是三山帮的人,打行里几十号打手都是彪形大汉,冯济思量着还是请张卓仁出面协调三山帮交人为好。

他骑马回城去应天府,张卓仁已经帮他预审了刘进,张卓仁重刑都上了却没有从刘进嘴里获得只言片语。这与冯济想的差不多,刘进是悍匪根本不在乎这些个严刑拷打。冯济道:张大哥,别打了,这对他没有用,加重镣下死牢吧,也别审问了。张卓仁道:两个小喽啰交代了,欧次郎果然已经秘密到了崇明岛东沙洲,三十条船将近四千人,如果河野信忠还从海上过来,就不能不说危机四伏了。一定要快点把他们在南京的内应找出来,以防他们内外勾结互为响应。冯济道:我有直觉,我们已经很接近了,刘进一定是去见南京的奸细,他们一定有什么约定与计划。啊,先不说了,海龙帮的小头目麻杆现在藏身三山帮的全胜打行郝老三那里,你看该怎么办。张卓仁道:我去找苏文龙,叫他明早交人过来,你眼睛都红了,好几天没睡觉了吧。冯济道:看你也熬得不轻,你那边怎么样。张卓仁道:本以为抓到两个小丫鬟,吓唬吓唬也就招供了,谁知道无论如何严刑拷问,这两个丫鬟竟然一言不发。冯济愕然,张卓仁分别看了两个丫鬟的牢房,她们都已经被打的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张卓仁叹气道:这两个丫鬟,一个叫春娇,一个叫夏柔,你听着名字娇柔可爱,却牙口极紧。看来我低估了齐云燕的驭人之术,船帮夫人可不是寻常角色呀,下面都是死心塌地的。这叫我进退维谷呀。我是还没有打草蛇已经惊了,大意了。等会我就要先把黄彩衣抓了,不然叫她跑了更是麻烦,那就在也没有抓住齐云燕的办法了。王林走进值房道:师父,朱大人没有发签。张卓仁问:为什么?王林道:他说你一定搞错了,张琏遇害那天晚上,他在南京织造太监陈祖生那里见过黄彩衣。张卓仁跳了起来问:他没看错?王林道:朱大人说绝不会错,他还看着黄彩衣搀着陈祖生去休息来着。张卓仁问:休息?什么休息?王林道:不就那回事。张卓仁道:他一个太监怎么能干干那事。王林道:不就那回事吗?太监也就亲亲摸摸抓抓咬咬,其他也干不了什么。张卓仁脑子有点迷糊了,他坐了下来喃喃道:织造衙门离望江楼太远了,无论如何不可能在陈祖生就寝之后才赶过去接应的,时间不对。可是那马车怎么会在望江楼?齐云燕的两个丫鬟为什么要在远山堂问起怎么去品香楼?冯济道:我从这两丫鬟身上的表现赞同你的直觉,齐云燕与张琏遇害案有关系,如果心中没有要隐瞒的这两个小姑娘一定会哭喊着求饶喊冤,但是她们的沉默表示她们有秘密要遵守。你可以设一个圈套,大胆的编两个故事,弄两份不同案情的供词拿给两个小丫鬟看。张卓仁问:怎么编?冯济道:齐云燕在这件案子中的角色,我们不妨做两种大胆猜测,一她没有动手杀人,丫鬟们去品香楼只是通报张琏晚上的行程及护卫情况,叫黄彩衣去杀人;二是她亲自动手,丫鬟们去要黄接应。你造好供词先强迫她们画押,无论她们多坚强但是毕竟年纪太小阅历太浅,所以我们很有可能骗得真实案情。现在既然毫无办法,不如就赌上一把。张卓仁站起来向冯济深施一礼道:您真不愧为江南第一神捕,受教。

张卓仁按照冯济的计策对两个丫鬟布置圈套。王林将以春娇口吻编造的去传递情报要黄彩衣动手的口供拿给夏柔看,夏柔脸色大变浑身颤抖随即破口大骂贱人无耻。王林笑道:我们这就去抓你们的主子,把她带过来扒光了狠狠地抽皮鞭子,当你们的面抽,就是你们出卖的你们主子。夏柔痛哭流涕,王林道:春娇与我有协议,对外就说是你出卖的主母,保她平安无事。春娇崩溃了,她闭上眼睛道:枉做姐妹了,贱人必然会下地狱,万劫不复,轮回为猪狗牛羊。王林冷笑道:不会的,夏柔会以忠仆的面目去见你夫人,我们不会叫你看见你夫人的,只会叫你看你夫人受尽酷刑。这种恶毒夫人,将受千刀万剐,到时给你两块肉吃。夏柔咬牙切齿喊道:春娇,你这个贱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张卓仁与冯济相视一笑,冯济道:我猜大约也是这样,毕竟夫妻多年还生了一个儿子,齐云燕是下不了手的。现在不要再拿另一套说辞去诓春娇了,按照刚才给夏柔看的供词重新造一份口供拿给春娇就说夏柔已经招供了,现在就要去把齐云燕抓进来严刑拷打。春娇也破口大骂夏柔忘恩负义,王林就用她的手强行画押道:你现在招供我也没兴趣了,我们必须保护先招供的,要把夏柔与你们主母关在一起,继续侍候你们夫人。春娇闻言崩溃了痛哭起来,张卓仁道:黄彩衣有不在场证明,她应该是派了别人动手。冯济道:这个证明可以去去找陈祖生核实。张卓仁问:他会理我?冯济道:你只要讲清楚案件,他应该会配合,他毕竟做过东厂提督,知道人情险恶复杂。张卓仁点点头道:事不宜迟,我找朱大人陪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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