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温瓶里的麦茶被陆生喝光了,艾香见状急忙接过瓶子。
“我去接点水来——”
艾香拿着保温瓶走出病房,那句“有”也还没作出回答,像是给陆生留下心理准备的空间。
(不会说出什么恐怖的答案吧——)
陆生左右揣度着,整间病房也恰如其分的沉寂无声,风从挂着蓝窗帘的窗口吹进来,“呼啦呼啦”声让人陷入恍惚,陷入那种无法醒来的梦魇。
是的——现在像梦的这边才是事实,陆生正发着呆......
“给您换药来了。”
温柔清新的声音打破了安静,陆生看向病房门口,一个护士端着治疗盘走进来,步履轻盈,白色盘子里装的是输液药水。
“您好些了吧,看着精神不错呢。”护士微微笑着。
“托你们的福好多了。”
陆生点头回应,一面看着护士娴熟的换药水动作,不过总盯着人家看不太好,于是把目光往药水瓶上移去。
看着看着,觉得有个刺眼的东西出现在瓶签上——
“这是——”
“氨基酸,补充能量的药。”
“喂,错了错了——”陆生大叫道,“啊呀——之前的也是错的。”一直
都没发现的可怕问题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悬在输液架上,突然感到自己愚蠢至极,醒来时就该核实的问题竟然没考虑过,全被艾香那女人搅乱了视线。
“您怎么了?”护士被陆生乱抓的手吓得药水瓶也没挂上僵在一边。
“快拿下来,拿下来,这可不是我的——”
陆生此时不知该表达什么最贴切,眼睛直盯着药水瓶上的标签,嘴巴像鱼一样一张一翕......
“怎么了爸爸?”
接水回来的艾香一进门就看见陆生和护士你惊我讶的状态,三步作两步跑过去。
“出什么事了?”她放下保温瓶问道。
“名字,名字弄错了,这可是会出人命的事情。”陆生指着药水瓶解释着。
“哎?”
艾香粗暴的夺过护士手里的药水瓶,“我看看。”漂亮的脸蛋正酝酿出怒意,可是,在仔细看过标签后她疑惑的眨着眼睛。
“爸爸,这是您的名字没错呀,上面写的是乔御,您自己看吧。”艾香把药水瓶举到陆生眼前,几乎贴着他的鼻子了。
“写的乔御才不是我,我叫陆——”
“实在抱歉给您添麻烦了,换上吧,我爸爸他脑震荡以后还不清醒。”
艾香一方面向护士鞠着躬,把药瓶递回去,另一方面示意陆生不要再进行毫无意义的辩解。
“爸爸您这是要闹什么嘛,您吓到了护士后果只会更坏,医生会认为您更加严重延长住院时间,您想做什么都做不了的。”
等护士完全出去后艾香收起笑脸,表情很严肃,但眼睛里闪出了刚刚不曾出现的异样神色。
“......”
再次确认病房里没其他人后,艾香关上门走回来小声道:“虽然不知道爸爸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您各方面的奇怪表现来看恐怕经历了某种怪异情况吧,不管怎么说您不能在医院里声张——”
“不懂你什么意思?”
“您没有脑子吗?要是我的话发现自己不对劲又暂时无能为力,就会先装作若无其事,就像树叶掉到湍急的河里只能先随波逐流,我也不怎么会比喻啦,总之人要知道审时度势嘛。”
这些话从一个外形看似街头太妹的女人嘴里说出来感觉真是很奇怪,就像一幅原宿风涂鸦里突然乱入了中国山水画,陆生暗暗想着,而且他有种被人看破的感觉,非常不舒服。
“你说......各方面的奇怪表现?”
艾香点点头继续说着:“爸爸从醒来以后就变的不像爸爸本人,就像被人穿着爸爸的皮出现在这里。”
“所以——”
“所以我觉得爸爸您一定出问题了,比喻是夸张了点,不过也不是没可能,我这么说吧,或许现在在我眼前的牙根不是乔御先生——”
“啪——”挂在床尾的病历卡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掉了下来,陆生的心脏砰砰狂跳着,脸色白的像个失血患者。
“我......说中了?”艾香捡起掉落的病历卡,站在床尾看向惊讶无比的陆生。
“——你从哪里看出......的问题?”陆生问道,感觉声音都有点发颤。
“我和爸爸之间虽然才相识一年,甚至也不住在一起,但是爸爸这个人......啧,怎么问起我来了,您应该先说您自己,昨晚上究竟怎么了,这才是讨论的重点。”
艾香又一副愠怒不满的样子,而且马上就从陆生眼里读到了怀疑,接着说道:“您别以为我想打听什么,还叫您爸爸就一定会站在您这边,眼下肯相信您的也只有我了不是吗?”
确实如此,不但没地方说,现在和事件点有关联的只有艾香,面对这种能理解他的坦诚,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很难拒绝,陆生正一点点撤离心里防线,踌躇着如何把杀人的事情说出来。
而且,现在出现了阿藻和乔御两个人,说不定自己杀掉的就是其中一个,可动机呢?完全是陌生的两个名字,从未在陆生记忆里出现过,杀人理由几乎不能成立,更可怕的是——杀人之前经历了什么,完全不记得了。
在这种节骨眼上,确实不能随便轻信于人,但完全孤立无援更无法解决问题,即不能和盘托出又想获得帮助,再三斟酌下,为了平衡事态发展,陆生把亲力亲为的谋杀过程换做第三者亲见,把废工地发生的可怕经过向艾香说了一遍,结果没想到听者接下来的话让陆生如坐针毡。
“爸爸因为看到有人在空地杀人所以才回去确认,是这样对吗?”艾香直盯着陆生的眼睛问道。
“嗯。”
“说起来......那地方确实发生过连续凶杀案,到现在也没抓住凶手,悬案未决,所以导致房子停工,那块地也荒着不管。”
“什么时候的事情?”陆生吸了一口凉气问道,心里开始七上八下的跳着。
“大约一年前,凶手在那地方杀了人之后都把脸部砸烂,赶到现场的警察都恶心到吐了,为识别尸体身份警方只能等指纹鉴定,据说凶手这么做是为了拖延时间,但真正目的还是无法说清,真是可怕,现在想想都很恐怖,毕竟凶手还流放在外面,那个根本无人踏足的工地也谣言四起,据说有黑影——啊!”艾香突然叫道,“爸爸,昨天晚上我看到的就是黑影,那时看到爸爸站在废墟旁边的空地上,那黑影就在您后面——以为谁和您在一起,但走过去就不见了。”
陆生猝然感到后背一阵阴冷从骶部一直窜到后劲,甚至脸颊两侧都起了鸡皮疙瘩。
(所以那时候感觉身后有东西就不难解释了)
“什么样子的黑影?”
“看不大清楚,那里的灯本来就很暗,只能看出黑色的人形的一团,是男是女都没法辨认。”
“地上也没有其他可疑东西了,比如尸体之类——”
“没有,已经向爸爸说过很多次了,除了您躺在那里,什么都没有。”艾香有点不耐烦道。
突然,她想到什么似的打个响指——
“您刚才嚷嚷着想说什么来着?”
“什么什么?”
“啧,名字啦。”艾香皱着眉说道。
“陆生——陆地的陆,生活的生。”
“陆,生,陆,生......”艾香低着头喃喃自语,念了足足十几遍,突然抬起头惊奇的看着陆生:“对了,镜子,爸爸您看过镜子吗?”
“......”陆生睁大眼睛,不过很快就明白艾香的意思,然后摇头道:“没有,你带着吗?”
“粉盒里有,虽然小一点,但足够看清样子了。”
艾香匆忙从女士手提包里取出粉盒,递到陆生手上,打开后,他照着自己——
小小的镜框里,已经不是自己原本的脸了。